“馬鹿,!”(混蛋)
“哦可有莫諾”(懦夫)
順德幫眾在一片罵聲中推開了大門,,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場面出現(xiàn)了陳良面前。兩只草席堵住大門口處,,上面安靜地躺著剛剛被洪門民壯用扁擔(dān)戳死的倭人隨從,。兩個年邁婦女抓著尸體的胳膊哭天搶地,她們的身后站著五名頭戴額當(dāng),,身穿鎖襦袢的武士,,外面還站著一群穿著各色小袖的倭人。
擺在門口的尸體……悲痛欲絕的家屬……氣勢洶洶的壯漢,,外加一群熱心群眾,,這不就是一個古代醫(yī)鬧現(xiàn)場嗎!
陳良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大概有三十人,,看來還是小場面,不過日本人民的醫(yī)鬧要更加兇殘一點,,那群禿瓢壯漢不斷揮舞著手中的管制刀具,。
“明國商人,彌次郎指認你殺了三郎和草一君兩名武士,,請跟我回日本町接受審判訊!”一名武士走到了陳良面前,,身后還跟著今天上午的老熟人——彌次郎,,此君光潔的腦門上頂著個大包,看起來很像銀角大王,。
“我殺了人,?明明是他們?nèi)齻€人見財起意,攔路搶劫,,才逼得我們這群手無寸鐵的正經(jīng)商人奮起反擊,。難道這世上有強盜搶劫不成,反去告官的道理,?”陳良攔住了正要說話的阿香佬,,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輕抖寬袖,冷聲問道,。
番五郎當(dāng)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不過他并不在乎,很不耐煩地回道,。
“彌次郎們只是好意請你們?nèi)ソ灰?,你們卻污蔑他們是強盜,明人,,不要再做狡辯,,快點隨我回去?!?p> “呵呵,,好意?有拿著倭刀請人交易的好意嗎,?”陳良已經(jīng)被氣笑了,。
那倭人倒也不生氣,嘴角滲出一絲冷笑:“是像這樣嗎,?”
倭人腰間寒光一閃,,下一刻,手中便多了把長刀,,身后的倭人也有樣學(xué)樣,,陳良面前瞬間變成了一片刀林。
陳良面上笑意不減,,看來眼前這醫(yī)鬧要進入到暴力抗法階段了,,按照前世的培訓(xùn)內(nèi)容,現(xiàn)在自然要給以最有力的勸告了,。
只見陳良手掌向前一揮,,十余名火槍手就沖到了自己面前,在火繩燃燒的吱吱聲中,,剛才還得意萬分的倭人終于安靜了下來,。
番五郎嘴角抽搐著,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騙,,說好的手無寸鐵呢,!怎么現(xiàn)在會有十幾門鐵炮對著自己!
深知鐵炮隊威力的會安浪人也沉默了,,在三米左右的距離內(nèi),,他們面對的根本不是戰(zhàn)斗,而是槍斃!
看著終于感受到自己“善意”的日本人民,,陳良又露出了標志性的和藹微笑,,親切的走到了死難者家屬的身邊。在順德幫通譯的協(xié)助下,。南灣人民的總舵主表示,,雖然錯在她們的兒子見財起意,但自己還是對她們的痛苦感同身受,。組織決定愿意伸出援手,,每人貼補50兩銀子的養(yǎng)老錢,當(dāng)然,,這要等自己賣掉所有貨物以后,。
“奈奈子,不要信明人的鬼話,,他們能有什么貨物,,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北缓诙炊礃尶谏鷩樛肆耸降姆謇?,對著被暴露在前面的日本婦人呼喊著。這聲音激發(fā)了人群的共鳴,,一時間質(zhì)疑之聲大作,。
“我有什么貨?陳恭,,擺出來給他們看看,!”陳良一聲令下啊,瞬間一筐筐晶瑩剔透的白絲,、色彩艷麗的絲綢,,輕薄如紙的絹紗、烏黑锃亮的鐵鍋就被擺在了眾人的眼前,。偌大的順德會館前徹底安靜下來,,安靜的能聽到人們急促的呼吸聲。
會安日僑不是沒見過這些貨物,,但是在11月這個特殊的時間,,東南亞賣光貨物的船只和本土來購買正旦節(jié)禮的船隊都將在會安齊聚。在這個明人船只稀缺的年份,,面前擺著的不是貨物,根本就是閃閃發(fā)光的白銀,!
“這樣的貨物在船上還有20擔(dān),,在今天驗過貨后,順德幫就會把他們?nèi)抠I下,最晚明天,,他們就能拿到屬于自己的100兩,!”
沒有人聽到陳良后面的話,他們的腦中不斷回響著20擔(dān)這個數(shù)字……
一座日式庭院中,,兩個五旬年紀的倭人屈膝對坐,,中間的茶盞不時飄出裊裊余香。
“順德會館不肯交人,,也不肯道歉,,但是同意為死者提供賠償?!币粋€老仆人正在彎腰匯報外面的情況,。
“賠償?像是那個連兒子都不敢救的阿香佬的手段,。明人就是這樣,,先是保證自己面子不掉,再保證自己的腦袋不掉,,什么樣的讓步都會作出的,。他們打算賠償多少錢?!迸c他對坐的老人身著褐色羽織,,卻是閉目聞著杯中的茶香。
“他們答應(yīng)每個人賠償銀百兩,,但是要等手中的貨物交易完成,,才能支付?!彼Φ陌杨^藏在小袖寬大的袍子中,,仿佛預(yù)感到了主人的怒火。
果然老者睜開了雙眼,,將手中茶杯重重放在了茶幾上,,幾乎是吼道:“我們的武士竟然答應(yīng)了這樣荒謬的條件!百兩白銀,,浪人的命怎么可能值銀百兩,!還要等他們賣完貨物,這一定是明人的緩兵之計,!”
“他們躲在十只鐵炮的后面,,彌次郎和番五郎認為這是下午那個霸道的明國海商帶來的衛(wèi)隊。雖然他們愿意為家主盡忠,,但是考慮到明國商人所販賣的貨物,,還是派人來詢問家主的意思。”老仆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似乎感覺到主人的怒火在自己身體上灼燒,。
“貨物?這個時候出海的明商只能是從東京來的,,難道是小黃絲和北絹,?番次郎這次做得對,朱印船要來了,,就就讓阿香佬用它們作為賠償吧,。”老人的怒氣值終于下降了,,越南的生絲在長崎賣不到好價錢,,但是朱印船主卻無法接受空船返回日本,他有把握能從這筆生意中賺到利益,,當(dāng)然如果阿香佬的價格“公道”些就更好了,。
“不,他們帶來的是明國白絲和色絹絲,,據(jù)說在他們的船上足足有20擔(dān),!他們還有綢緞,,數(shù)不清樣式的綢緞,!對了還有鐵鍋,佛山產(chǎn)的上好鐵鍋,!”
“快,,讓人備竹轎,我們現(xiàn)在就去,,散出人馬給我看住谷彌家和酒井家,,絕不能讓他們搶在前面?!卑四局俨卦僖矡o法安心品茶,,一下子就從草榻上站了起來,二十擔(dān)的貨不一定都是好貨,,自己一定要搶在前面,。
會安的日本富商們乘著小轎先后到達順德會館,看著那些神情恭謹?shù)馁寥死险?,你絲毫感受不到他們彼此間蔓延兩年的殺戮,。《菊與刀》中曾言:“日本人生性及其好斗而又非常溫和,;黷武而又愛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禮,;頑梗不化而又柔弱善變?!睆?fù)雜而多變的人性,造就了日本人這種鞠躬和拔刀一樣利索的性格,。
阿香佬忍著仇恨,,忍著恐懼,將這些倭人富商迎進了府中,。在一番熟悉的唇槍舌戰(zhàn)后,,阿香佬果然再次被威逼利誘下同意了百分之十的訂金,將陳良帶來的貨物全部售賣給了這群倭人,。
陳恭看著自己的大哥不斷翻看那些合約,,心中卻想起了前些日子同樣被訂金逼得傾家蕩產(chǎn)的葡人,為什么大哥不自己和日人做買賣呢,?為什么只是給了阿香佬一份合約,,就讓那個老慫包自己去和倭人談?還有那個陸若漢怎么跑出去就沒了蹤影,?
陳恭帶著一腔的疑問,,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為了今天沒有痛快打上一場,,而暗自郁悶,。
直到晚間,順德會館的門前才恢復(fù)安靜,,除了一個草席被遺忘在那里,,好像再沒有人記得有兩個年輕的生命在今天永遠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