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啾啾站在秦咚的身后,，秦咚看不見她的眼睛在閃閃發(fā)光，她一只手被秦咚牽著,，另外一只手朝著兔熊招了招,，然后又放下，秦咚這時候轉(zhuǎn)過頭來,，鳳啾啾若無其事地斜瞥著水泥粉刷的墻壁,。
“你遲早要獨立面對這個世界的鬼魅魍魎，作為訓(xùn)練,，就從你俘虜這只魂靈開始,。”鳳啾啾大聲催促著,，“快點,。”
“魂靈,？”秦咚不解,，“把靈魂倒過來讀，是為了顯得高端嗎,？”
“誰會這么無聊?。≌Ｉ`都擁有靈魂,，這種玩偶擁有靈魂卻很不正常,，用魂靈來稱呼它們,，意味著顛倒的現(xiàn)象?！兵P啾啾掙脫秦咚的手,，踢了他一腳讓他快點，磨磨蹭蹭的,。
秦咚還是又抓住了她的手,，這才一點點地走過去。
“+1……”
這只兔熊似乎力氣極大,，秦咚剛走到垃圾桶面前,，一個完全可以裝下它身體的破高壓鍋被它丟了下來，砸在地面上發(fā)出一聲“哐當”的沉悶聲響,。
“都是因為你們,！”兔熊又舉起一個手臂斷了的機器貓玩偶，用力丟到了地上,，它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靠近的秦咚,。
機器貓玩偶落在地上，“咔嚓咔嚓”地彈跳起來,，短短的雙腿挪到了水坑旁邊,，然后栽倒下去，腦袋插入了水中,。
“哈哈,！”兔熊似乎覺得機器貓那些屁股朝天的姿勢十分可笑，嘲諷地笑了兩句后,，秦咚看到它那充滿威脅的目光又落在旁邊的布娃娃身上,。
這只布娃娃缺了一只眼睛，胸前的縫線松了,，露出一團團壓緊的棉花,，但是它對兔熊的威脅毫無感覺，只是用剩下的那顆玻璃珠子制成的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
兔熊想了想，沒有把布娃娃丟出垃圾桶,，而是踢了一腳就算了,，它記得自己剛剛來到主人家里時，這個布娃娃就在了,，布娃娃應(yīng)該是陪伴主人時間最長的玩偶,，據(jù)說主人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布娃娃就陪著主人了,。
很長一段時間里,，它都看到布娃娃安靜地坐在玩偶堆的角落里,，慢慢地被其他玩偶壓在下面，卻不知道布娃娃在什么時候失去了眼睛,，身體破敗了,。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這幅樣子的布娃娃,，兔熊早已經(jīng)不記得它了,。
兔熊很疑惑，主人為什么不修修布娃娃,，只要重新裝棉花,，縫上眼睛，布娃娃應(yīng)該還是不錯的,。
不過一定沒有自己可愛和美麗,，兔熊圓乎乎的雙手支撐著它爬起來，趾高氣昂地站在布娃娃身上,。
“主人是愛我的,，她只是不小心把我和你們放在一起了?！蓖眯墉h(huán)顧四周,，對其他都被丟在垃圾桶的玩偶們說道。
沒有玩偶回應(yīng)它,，它們毫無生機,，死氣沉沉，破敗難看,，在垃圾桶里呆了一陣子以后,，渾身都染上了腐朽的味道。
兔熊愣了愣,，開始大聲嚷嚷：
“以前主人穿著漂亮的小裙子,，都會帶著我到處玩，還會和她的朋友們一起說我可愛,?！?p> “有一次她吃冰激凌，掉了一點在我臉上,，她都心疼把我弄臟了,，仔仔細細地把冰激凌舔干凈，然后用濕巾擦,，確認我依然完美以后,，才開心地笑?！?p> “她最愛的就是我,，她連睡覺都要抱著我,，穿衣服也要看和我搭不搭?！?p> “有個小屁孩到她家里玩,，抱著我玩了一上午，主人下午回來的時候,，氣的把那小屁孩打了一頓,，警告那個小屁孩不許碰我，足以說明我在她心中的份量,?！?p> “你們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嗎？最多的時候,，我數(shù)過,，她一天親了我三十五次！”
兔熊說著說著,，抬手擦了擦紅彤彤的眼睛,，兩只耳朵想要支棱起來卻失敗了，很顯然它也有些問題,，不再完美如初,。
這樣的失敗讓兔熊更加氣急敗壞，圓乎乎的手掌撐著腰,，雙腳亂踢,，把周圍其他安靜無言的玩偶踢出了垃圾桶。
“啪,！”
太多垃圾被它踢了出去,，失去支撐的垃圾桶蓋子掉了下來，把兔熊壓在了里面,。
垃圾桶里面更是發(fā)出各種狂躁的踢打聲音,，很顯然這只暴躁的兔熊脾氣更大了。
“我要出去,，我要回去,，主人會來找我的！”
兔熊繼續(xù)聲嘶力竭的叫嚷著,。
“你不覺得他很像你嗎,？”這時候鳳啾啾露出饒有興趣地目光看著秦咚，“一樣喜歡犯蠢,?！?p> 鳳啾啾沒有說秦咚和兔熊玩偶真正像的地方，即便是兇狠手辣，殺人無數(shù),，無法無天的公主殿下,，這時候也有一點點不忍心，兔熊失去了它最心愛的主人,，秦咚失去了他的母親,，曾經(jīng)是他們?nèi)渴澜绲哪莻€人。
鳳啾啾的手掌縮在袖子里,，大拇指掐著食指的指甲,，表示對秦咚的憐惜就這么一點，不至于影響鳳啾啾堅忍無情的心靈,。
“我比它機智多了,?！鼻剡擞X得這只兔熊像鳳啾啾還差不多,，一樣的壞脾氣，動不動就拳打腳踢,，兇神惡煞的樣子,。
兔熊依然在蓋上蓋的垃圾桶里大喊大叫，秦咚又是覺得有趣,，又是有些同情,，他不打算俘虜它，他掀開了蓋子問道：“你的主人住在附近嗎,？”
他多多少少有點能夠理解兔熊的情緒,，希望能夠幫助它。
“愚蠢的路人,，你在和我說話,？”兔熊愣了一下，抬頭透過垃圾桶蓋和桶身之間,，和眼前的男孩子對視,。
它有些意外于自己可能被人類發(fā)現(xiàn)了，但這個男孩子平和而溫暖的氣息,，讓它并沒有絲毫畏懼,，也沒有下意識地裝作死物一樣身軀僵直。
它用圓乎乎的手撥開了身上的爛菜葉和快餐盒,，爬到了其他垃圾上面,，驕傲地盯著少年。
已經(jīng)在垃圾桶里了,，還有什么情況會比現(xiàn)在更糟糕嗎,？兔熊無所畏懼。
“嗯，我當然是和你在說話,。你是怎么變得會說話,，還能驅(qū)使這具玩偶身體的？”秦咚好奇地問道,。
盡管鳳啾啾已經(jīng)解釋了原理,，但他可是剛剛學到萬有引力定律，都能針對這一偉大定律質(zhì)疑老師大半節(jié)課然后被老師喊到走廊里站著的人,，萬一兔熊玩偶這幅樣子根本不是鳳啾啾說的原因呢,？
“這樣愚蠢的問題，我怎么知道,？”兔熊舉起圓手,，想要把自己的耳朵豎起來，但是根本夠不著,，只好放棄了,，看到秦咚的目光在打量自己，連忙把身體上沾染的污漬都擦了擦,，努力讓自己恢復(fù)平常干凈可愛的模樣,。
可是它的手，腳上的接線已經(jīng)有些松了,，甚至能夠看見里面的填充物,，原本有金線織繡的腳掌花紋變得黑乎乎的。
耳朵和胸前的蝴蝶結(jié)也散了,，紫紅色材質(zhì)的絲綢材質(zhì),，沾了污水后，變成發(fā)黑的難看顏色,。
全身松軟的毛發(fā),，都打結(jié)了，像很久沒有洗澡的狗,，毛發(fā)一塊一塊的發(fā)硬,。
它的兩只眼睛乍一看依然紅彤彤的，但是實際上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上邊有許多細碎的磨痕,，支撐耳朵塑形的鐵絲更是斷折了，屁股上球形的尾巴只是勉強靠著一條細繩連接著身體,。
秦咚輕輕嘆息,，它還在堅持認為自己可愛又美麗，刻意的趾高氣昂,，明明它其實和它所鄙夷的其他破玩偶沒有什么區(qū)別,。
就像鳳啾啾在妖庭破滅以后,，依舊堅持自己妖庭公主的身份，依舊認為妖庭擁有神威凜凜,。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和別的玩偶不一樣的,？”秦咚回頭看了一眼鳳啾啾，她已經(jīng)沒有在關(guān)注玩偶了,，正興趣乏乏地看著灑落一地的破爛,。
這里破破爛爛的玩偶很多，可能它們原本看上去也沒有這么臟亂敗落,，但是在垃圾堆里呆久了,，染上了臭味和污漬，早已經(jīng)不見當初可愛的模樣,，而陽光逐漸西去,，箱子里的光線陰沉，在這種環(huán)境下的玩偶,，甚至可以作為恐怖片里熏染環(huán)境的道具了,。
除了這只兔熊,，其他玩偶都沒有這樣怪異的表現(xiàn),，或者它們曾經(jīng)也活蹦亂跳,，但是在被丟棄的一刻便成了死寂空洞的“垃圾”罷了。
只有這只兔熊,，堅信自己并不是被有意丟棄，依然保留著對主人的信任和期待,。
“我怎么知道,！”兔熊爬到垃圾桶的邊沿上站著，抬起雙手保持平衡,，在那不足三厘米的桶沿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
走了幾步，它踩到了垃圾桶邊沿上的一片腐爛的菜葉,，腳底一滑,，搖搖晃晃地就要掉落下來，它圓乎乎的手掌像小鳥翅膀一樣扇動著,，然后終于站穩(wěn)了腳跟,，便扭過頭來，得意洋洋地看了秦咚一眼,。
不知道它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愿意說，秦咚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圍,，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棟樓房頂?shù)奶柲軣崴魃稀?p> 這里也面臨著拆遷和重建，高矮錯落的建筑毫無規(guī)劃，各種修下水道,，通廁所,，回收家電，修縫紉機的廣告貼的到處都是,。
附近都是自建或者有些年歲的居民樓,，街上時不時有大型卡車碾壓著路面跑過去，一塊塊泥土從車上掉下來,，又被后車壓扁,，整個路面上就堆積著鼓鼓的黃泥疙瘩，像正在發(fā)酵的玉米面團,。
“你被丟在這里,，說明你的主人家也就在附近，你這么能跑能跳,，就沒有嘗試過自己跑回家,？既然你確定是因為自己和別的破玩偶混在一起才被丟出來，那你跑回家應(yīng)該能夠重新被你的主人接受,?！鼻剡说哪抗饣氐搅送眯苌砩稀?p> 兔熊聽到秦咚的話,，臉上流露出準備干點什么的堅毅神情和勇氣來,，但是隨即支支吾吾地低下頭，過了好久才揮了揮圓手,，指著巷子入口外面,。
“我最遠可以走到那里……我……我過不了馬路?！?p> 兔熊不是沒有嘗試過,，可是白天根本不可能過去，對于人類來說過馬路是很簡單的事情,，對于兔熊這樣的小型玩偶來說,，卻比登天還難。
如果其他人類也像這個男孩子一樣留意到它,，他們見到在大街上走路的小玩偶,，會有什么反應(yīng)很難說。
即便它在被人類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及時倒地,，說不定就會被無聊的人一腳踢飛，這也是兔熊的顧慮,，也許會有人被它的可愛所俘虜,，把它帶回家,，但那并不是兔熊希冀的歸宿，它只想回到主人家里繼續(xù)受到萬千寵愛于一身,。
最恐怖的是,，馬路上車來車往，哪怕是一輛電動摩托車的碾壓,，也會讓它支離破碎,。
它身上最堅硬的部位，除了信任主人的那顆心,，就是自己的眼睛了,，即便是這兩顆眼睛，也容易被碾的粉碎,。
兔熊可以失去自己身體的其他部位,，爬也可以爬回去，但如果失去了眼睛,，它又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又怎么知道路過自己身邊的那個美麗少女，就是自己的主人,？
主人……主人也許會認不出來那只丟了眼睛的兔熊,，就是走失以后，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玩偶,。
兔熊也在夜晚嘗試過一次,，剛剛走到馬路邊，就被一輛大卡車嚇了一跳,。
大卡車氣勢洶洶,，猶如黑夜里巡視蠻荒的巨獸，轟鳴澎湃的碾壓過來,，兔熊感覺大地都在顫抖，它趴在地上絲毫不敢動彈,，等著這輛大卡車離開,，它爬起來走了兩步，又一輛跑了過來,。
這一次大卡車上掉下了泥沙石塊,，一個石子落地以后激射砸來，把兔熊胸口砸了一個洞,。
兔熊對秦咚講述了憑著自己的勇氣和決心無法克服的客觀事實,，然后拉開了胸前結(jié)塊的毛發(fā)，給他看那個被石子砸破的洞,。
它費了好大的勁,，才用一根鐵絲把那石頭捅了出來,，身體里填充的絲絨也因此被攪的更亂了，讓它的身軀不再處處飽滿,，一些地方鼓起來,，一些地方卻很空洞，輕輕一按就會凹陷,。
“原來是這樣,，那我送你回家吧?！鼻剡诵α诵?，“我太明白你的心情了，哈哈,。你還記得主人的家在哪里嗎,？”
兔熊連忙用力地點頭，失去塑形鐵絲支撐的耳朵甩來甩去,，雙手撐在腰間辯解：“你明白我的心情,？難道你也是……你是……我……我不是笑話你的意思，但我不是被人丟下不管,，只是主人沒有注意到……我當時還不會跳起來,。你的主人也不管你了嗎？”
“我不是這樣……只是對我來說像你的主人那樣和自己親近的人,，我也找不到她了,。”秦咚一手拉著鳳啾啾,，一手抓住了兔熊,，然后往巷子外走去。
鳳啾啾一言不發(fā),，她希望秦咚俘虜這只兔熊,，但他沒有這么做，鳳啾啾也不生氣,，因為她知道他這么做毫無意義,，他和兔熊同樣天真，可別人不是啊,，傻孩子,。
找不到的人類，是不是死掉了的意思,？兔熊回頭看了一眼垃圾桶周圍破破爛爛的玩偶們,，它們對它的離去并沒有關(guān)注，依然保持著原本的姿態(tài),，安安靜靜地一動不動……也許它們也早就死掉了,。
秦咚帶著兔熊,，找到了兔熊原本的家。
那是一棟五層高的樓房,，臨街的一樓都是鋪面,，中間有一扇單門樓房門并沒有防盜鎖之類的，秦咚帶著兔熊來到了三樓,，把它放在三樓靠左,，挨著門的樓梯上，它的主人一回家就能夠看到它,。
按照兔熊的說法,，它的主人是一個高中生，這個時候早就應(yīng)該放學到家了,。
“謝謝你,。”兔熊努力讓自己的兩只手湊在右胸前,，這是它和主人學的,，叫比個“奶心”。
秦咚來到樓下,，對樓下等待著的鳳啾啾說道,，“你是不是喜歡這樣的娃娃？我們?nèi)ベI一個,，我見過學校里的女孩子背著這樣的娃娃,，它既是玩偶，也可以裝一些小東西,?！?p> “你知道不知道，有時候善良和好心,，都會造成二次傷害,？”鳳啾啾冷笑道，這個愚蠢的秦咚,。
“這倒是……有時候……”秦咚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母親失蹤后，很多登門來安慰他的人,，其實每一次都給秦咚非常難受的感覺。
他難受著,，忍住眼淚接待他們,，他們目光慈祥，語氣中充滿憐憫,，一次次提醒他遭遇了什么,，他應(yīng)該如何如何積極樂觀地振作起來,。
這時候一個穿著東坡中學校服的女孩子和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女孩子往樓上走,，年輕男子在樓下等著,。
他留意到了秦咚和鳳啾啾，拿出一根煙叼在嘴里,，大拇指和食指一摩擦,，像魔術(shù)一樣在指尖打著火，然后把煙給點上,。
年輕男子嘴角微翹,，依然在打量著優(yōu)雅而美麗的鳳啾啾，相比起自己玩弄的這個女高中生,，眼前這個少女讓他一瞬間明白了什么叫神女與俗物,。
可他并沒有輕舉妄動，這樣的女孩子,，又出現(xiàn)在這附近,，多半是東方商會的人。
“這是個修煉者,?！兵P啾啾扯著秦咚的耳朵讓他彎腰附耳過來，死物擁有了魂靈,，除了輪回塔,，可能還需要身邊人認識修煉者這樣的契機。
秦咚微微吃驚,，正想說話,，那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走了下來，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垃圾袋,，丟在了路邊上,。
秦咚看著她和那個年輕人走開，這才慢慢走過去,，手指撥開塑料垃圾袋,，看到了兔熊，它那原本就有些灰蒙蒙的紅眼睛,，這時候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色彩,，變得空洞而死寂，在它身上看到過的趾高氣昂,，得意洋洋,，驕傲和委屈，都不見了,。
它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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