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相碰,,啤酒沫溢了出來,。
鎮(zhèn)國鐵廠的工人們?yōu)楣萑盏牡絹矶ハ鄳c祝。
“啊,,大家到齊了嗎,?”
百事通歪戴著便帽,,站在鋼筋上說道。
“對了,,我怎么沒看到鐵子,、小阿強和馮老漢?”
“聽說昨晚他們家失火了,,不知道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人們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
“失火?難道指的是……”
“原來他們家是在山城啊,?!卑偈峦ㄟz憾地說。
其中有個老工人拄著鐵鏟說:“可我聽說,,鐵林人沒有燃放煙花的習慣,,除非是有人在他們中間放了幾炮?!?p> “噓,,這種話別亂說,不然下一個開花的就是咱廠了,?!?p> 眼看人群愈發(fā)沸騰,百事通開始制止大家繼續(xù)說下去,。
他拿出口風琴說道:“這樣,,我給大家表演個才藝,如何,?”
人們的騷動這下才慢慢平息下來,。
大家圍坐在地上,百事通深情地吹著口風琴,,想要借著難得的工友聚會好好展現(xiàn)一下自己的才藝,。
雖然他也就只會吹這首《黑羊國度的冬季》。
而且還老吹錯調。
但沒有音樂細胞的工友們仍然是拍手贊許,,使得百事通格外得意,。
這曲子是他從一個外國乞丐那兒學來的。
當時百事通在街上閑逛,,看到路邊有一個金發(fā)碧眼的乞丐,。
他纏著條破布頭巾,衣服鑲著鱗片,,胸前抱著把生銹馬刀,,腿還缺了一條。
那乞丐當時吹著口風琴,,到處尋找工作,。
百事通好奇地問他:“你是從哪來的洋佬啊,?”
“沙海,。”
百事通聽說那乞丐過去是個馬穆魯克(注1)騎兵,,為黑羊國的某個“巴依老爺(注2)”工作,。
直到有一天,他的巴依老爺在戰(zhàn)爭結束后被人掛在樹上用脖子蕩秋千,,連頭蓋骨都被當成了碗使……
這位馬穆魯克悲慘地失業(yè)了,。
后來,他聽說北帝國要招募一批外國傭兵到滬津當租界警察,。
他便欣然前往,,又不幸在一次任務中被鐵林軍閥的人給打斷了腿。
醒來的時候,,和其他帝國警察一起被扒光衣服扔進了附近鄉(xiāng)鎮(zhèn)的豬圈里,。
雖然命保住了,但是飯碗又丟了,。
只能一直流浪,,他每天都在吹《黑羊國度的冬季》,依靠乞討為生,。
百事通挺同情乞丐的遭遇,然后請這洋佬到街邊吃了碗麻辣粉,。
乞丐無以回報,,就教了這首曲子給他。
“多謝支持,,兄弟們,!沒有陸監(jiān)工為我們工人著想。咱們也不可能像今天這樣一聚啊,!”
百事通表演結束后舉起了啤酒,,“這一杯,敬我們親愛的陸國監(jiān)工,!愿他長壽,!”
“敬陸監(jiān)工!愿他長壽,!”
大伙笑著干杯,,有人想去邀請陸監(jiān)工一塊來喝酒。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死活都不愿意,,神神叨叨的,仿佛害怕又如同心虛,。
他僅僅是尷尬陪笑,,然后謊稱自己昨晚沒睡好,要到樹底下打個盹,。
陸國在心中把百事通咒罵了無數(shù)遍:
老子正發(fā)著悶氣,,你這小王八蛋倒好,他媽使勁嘲諷……
看著他們快活歡樂,,自己卻有氣難出,,遭人脅迫,可是又不敢吭聲,。
他只好假裝瞎子和聾子,,心中安慰自己:
只要他們老老實實工作,偶爾開個篝火會也沒什么,。
不用管事情,,還有錢拿,其實也挺好,。
陸國在樹下?lián)u蒲扇,,他不去想煩心事,盡管他挨了神秘人一頓打,,但是卻無意間喚醒了他對自己家庭的責任,。
他想到了女兒上女子學院的事情。
這幾天每到休班的時候,,他便跑到火車站附近招生的辦事處去打探情報,。
聽說那女子學院是潯城大學堂下屬的全日制學校,即將到任的院長還頂有名,,是一個叫秋玉潔的女博士,。
她師從那吳州郡醫(yī)學會的副會長薛仁川教授,去弗拉維亞留過學,寫出過不少轟動學界的論文,。
秋院長名聲又好,,本事極大,人還年輕,,簡直就是天才啊,,女兒去了肯定有出息。
另外啊,,這潯城大學堂雖然不在滬津市里,,但是有鐵路線直達,坐火車過去潯城的話,,還是挺快的,。
未來開學,一個月看她一次也沒啥問題,。
就是,,他聽說這女子學院貌似不能給男子進入。
他就不明白了,,這你媽什么道理,,身為父親還不能看女兒了?
眼睛還沒有瞇多久,,陸國就開始煩躁了起來,。
“請問,我可以……進去送點東西嗎,?”
他聽到耳邊傳來了一陣小女孩說話時清脆悅耳的聲音,。
他眼皮翕動著,不耐煩地問道:“誰???干什么的?”
“我來給我的弟弟們送些點心,,可以嗎,?”
女孩挎著籃子,里邊裝了一些水果,。
只見她歪戴著八角帽,,一對辮子輕輕搖晃,看起來乖巧可愛,。
但她一雙眼睛里卻又隱藏著某種狡黠,。
她從籃子里拿出一個香梨,放在陸國的手心里,,然后很有禮貌地雙手合十致意:
“拜托了,大叔?!?p> “行行行,。”陸國捂住額頭,,“怎么我老婆和女兒就沒給我送過香梨,?”
恐怕想破腦袋也得不出個答案了。
#
女孩走過高歌的工人身旁,,摘下帽子,,悄悄坐在韋家兄弟身后的欄桿上,踢蹬著小腿,,哼著小調,,靜候著大伙的表演。
等到百事通結束了他的演奏,,女孩忽然朝著阿波和阿友的身后大聲說道:
“喂,,你們倆也學著大人喝酒呢?這可是不好的喲,!”
兄弟倆嚇了一跳,,阿波趕緊丟下手中的瓶子,抬頭挺胸,,敬禮道:
“報告小靖隊長,!我沒有喝酒,那是白開水,!”
廖小靖輕巧地蹦下欄桿,,一臉壞笑地看著他。
“嘖,,耳朵燒起來了,。原來喝水也會醉嘛?!?p> 在大男孩阿波的魁梧的身材前,,她反而像是大姐姐一樣,踮起腳尖,,輕輕揪住阿波的耳朵根,。
“下次不許這樣。撒謊我會告訴爸爸的,,這周要扣你的零花錢哦,。”
阿波滿面通紅,,仿佛快要噴發(fā)的火山,,恨不得用酒瓶子當場把自己砸暈,。
他暗自懊惱,為什么自己第一次嘗試喝酒就被小靖給逮住呢,?
倒是阿友那小機靈鬼機智,,拿著酒瓶子,但是木塞沒開,。
他裝模作樣地在大人們面前做出喝酒的動作,。
小靖出現(xiàn)的時候他也不辯解,只是跟個小姑娘似地低頭,,這反而不會被小靖教訓,。
狡猾啊,狡猾……
“呼,,算了,,我開玩笑的啦?!?p> 看著阿波窘迫的樣子,,廖小靖又變成了“大姐大”的模樣。
她站在鋼筋上,,同時摸了摸兩個大男孩的頭發(fā),,如同姐姐安慰著兩個弟弟。
“小靖隊長……那個,,其他廠里的小弟看到我這樣,,我……我會很沒面子啊,!”
阿波明顯注意到大家似乎都在小聲議論著自己,,一個勁地偷笑。
“懂了,?!绷涡【刚A苏Q郏蝗焕尚值艿氖?,“我們換個地方說去,。”
她哼著歌兒,,如同春日的櫻花,,仿佛總有用不完的活力。
“你們廠的監(jiān)工沒有想象中那么蠻不講理啊,,倒是你們比較像經(jīng)常偷懶的壞孩子呢,。”
“報告小靖隊長,,你是不知道之前陸國打人有多兇狠呢,!”
大韋阿波立定站直,,不服氣地舉起手抗議,還展現(xiàn)出了自己手中的幾道傷疤,。
“上次的傷口到現(xiàn)在都沒好,!”
小韋阿友認真地證實道:
“是啊,此言為真,,阿波哥哥上次為了保護阿強,差點都要被陸國給打死了……但不知道為什么,,最近陸監(jiān)工性情大變,,有些意外地平和呢。我猜這事情和爸爸有關,?!?p> “唔,好吧,?!绷涡【负闷娴貑柕溃霸捳f為什么我最近沒有見到阿強呢,?”
“他……聽百事通說他們家里失火了,,然后阿強就立刻趕回家去了?!?p> 阿友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今天家住山城的馮老漢也沒有來呢。但愿他們沒事才好,?!?p> “失火?”
“對,,整個山城都燒了呢,。那天人人都在看煙花,沒有人注意到城郊的山林會失火,?!?p> 說到這兒,阿友細細思考起來,,“但我覺得,,還是有哪里不對勁?!?p> 也許是大哥阿波想要表現(xiàn)一下自己,,他搶著說:
“我也察覺到了,我讓一幫偵探隊的小弟四處搜集阿強他們的情報去了,,相信很快會有結果的,?!?p> “還不是阿友提醒了你吧?”小靖扮個鬼臉,。
“沒有,!絕對沒有!”
阿波義正辭嚴道,,又故意轉移話題,。
“此外,我有一言,,隊長辛辛苦苦來這里,,一定不只是為了刁難我吧?”
“算你聰明,?!?p> 廖小靖交叉起雙手。
“我呢,,希望這次咱們偵探隊也能夠幫助爸爸調查永寧街事件,,我決定,咱們明天也悄悄跟過去,,如何呀,?”
“什么?,!”此言一出,,阿波和阿友同時驚訝道。
“這不好吧……太危險了,?!卑⒂延行┆q豫。
“怕什么,,咱們上次都去過了,!”
阿波表示贊同,“那地方雖然怪異,,但是我認為還是得去,,說不定我們能找到爸爸也無法找到的情報呢!”
“可是……”
“嗯,,小阿友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不能給爸爸添亂?!绷涡【腹喂蜗掳退伎?。
明天就是韋家兄弟所說的,天師做法的日子了,,想必明晚一定會異乎尋常地“熱鬧”呢,。
古怪的鎖匠,,凄婉的傳說,神秘的法事,,恐怖的案件……
光是想想,,就覺得其中必然充滿了無盡的冒險。
以往的爸爸從來都不會考慮到大家的危險,,如果是從前,,他一定會讓偵探隊出動的。
他一直都相信我們,,廖小靖想,,從來不擔心我們會出事。
可現(xiàn)在的爸爸卻變得很溫柔,,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總之,她不希望讓爸爸分心,,但是又希望能夠盡到偵探隊的責任,,參與到調查中去。
就在這時,,她忽然靈機一動,。
“這樣,我有主意了,?!?p> 廖小靖胸有成竹地說道:“咱們明天晚上,要干一番‘大事業(yè)’,?!?p> ————
注1:指奴隸士兵。
注2:意思是貴族或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