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政局的大變動發(fā)生在二十年前,,一場變法使得許多舊勛權(quán)貴都成了罪臣,,革職的革職,,抄家的抄家,。
徐春君的祖父徐有光尚書當(dāng)年力主變法,也的確有所成效,。
但不到十年,,支持變法的德宗皇帝駕崩,變法也就廢除,。
那些參與變法的臣子悉被治罪,,流放的流放,降職的降職,。
誠毅侯在當(dāng)年算是中立,,一直未卷入新舊黨爭,故而和徐家算不上有什么恩怨,。
“既然還未有定論,,你們又何必急著疏通?萬一定了罪,,你們再上告求翻案也不遲么,。”陸夫人淡淡地應(yīng)了一句,,又讓跟著的人去看看馬車修好了沒有,。
看樣子還是不想過問。
“若真定了罪,,我們自然要上告,。可從來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為上策。求人說情是人情,,定案上告可就是民與官斗了,。”徐春君一雙眸子沉沉熠熠,,顯出和她年齡不符的機(jī)敏:“我們?nèi)宋⒀暂p,,談何容易?!?p> 至此陸夫人看她的目光不由變得深沉起來,,徐春君則微微垂了眼簾,,等待她再次問話。
但陸夫人卻遲遲不開口,,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偏殿外起了風(fēng),,古樹上盤結(jié)的藤蘿開著細(xì)碎的白花,,被風(fēng)掃進(jìn)門里,落在水磨青磚上,。
上首供奉的佛像眉眼低垂,,似對一切了如指掌,又似永遠(yuǎn)置身事外,。
許久,,陸夫人開口問道:“你是徐家?guī)追康墓媚铮俊?p> “回夫人話,,是三房,。”徐春君答道,。
“你娘是魏氏,?”陸夫人似乎有些意外。
“那是我嫡母,,我是庶出,。”徐春君不做隱瞞,。
陸夫人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又問她:“你今年多大?什么時候生的,?”
徐春君有些疑惑,,陸夫人為何問自己這些,但也如實回答道:“我今年十六歲,,正月初一生的,。”
“徐姑娘,,如果侯爺在京,,你見了他要怎么說?”停了片刻,,陸夫人又把話頭牽回到原處,。
“我在家和三姑姑商定的法子,是進(jìn)京后先去見毛以正大人,,然后托他致意侯爺,?!毙齑壕馈?p> “呵,,那個毛竹竿,!他是你祖父的門生,可惜死板得要命,,”陸夫人不禁笑了笑,,又恍然道:“難怪前些日子他夫人幾次要見我,只是我身體不適不愿見人,,想必就是為了這事,?”
“夫人料的不錯,所以春君只好來這里等您,?!毙齑壕M(jìn)京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
毛以正只是個小小的七品官,,和侯府差著好幾個臺階,。
何況他一向孤介清高,別人自然不買他的賬,。
“我家侯爺雖在刑部任職,,可刑部也不是沒有別的官,你怎么不去找尚書,、侍郎,?偏偏求他這個員外郎呢?”陸夫人的雙眼又恢復(fù)了精明犀利,。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帶了一樣?xùn)|西的,準(zhǔn)備把它送給侯爺,,好換取個人情,。”徐春君說道:“這東西在別人眼里未必有什么珍貴,,但侯爺多半是喜歡的,。”
“是什么東西,?你這么有把握,?”陸夫人不禁好奇。
“是前代圣手付元英的真跡,,”徐春君看得出這位夫人性情豪強(qiáng),,越是隱瞞越容易得罪她,因此只要她問,,自己就和盤托出:“我家曾受前代皇帝賞賜丹書鐵券,,那上頭的字跡便是付元英親筆所書,。”
誠毅侯酷愛書法,,尤其癡迷付元英,,只可惜付圣手的真跡存世甚少,大多是臨摹之作,。
“你們可真夠下血本的,,”陸夫人連聲嘖嘖:“也虧你們想出這法子。不過話說回來,,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我們家既不會幫你的忙,,也不會要你的東西,。侯爺不在京中,我一個婦道,,更是插不進(jìn)手去,。你還是去別人那里碰碰運氣吧!”
說著便站起身要出去,,徐春君忙上前一步道:“我只求夫人,,別人一概不求?!?p> “這是為何,?!”陸夫人被她氣笑了:“我可從未答應(yīng)幫你,,你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俗話說寧求一家無,,不走百家有,。我既認(rèn)定了夫人,便是連侯爺也不再求的,?!毙齑壕溃日\毅侯回京,,一切都晚了,。
陸夫人雖說了自己插不上手去,其實不過是托詞,,憑她的身份地位,,哪里就使喚不動一個知州?
且這本就是私事,,又不必動用公門文書,。
“夫人若不信,,只需派可靠的人去思源打聽,看我哥哥是否真的冤枉,?!毙齑壕龜r在陸夫人面前,她神情急切,,之前的穩(wěn)重端莊都不見了:“二哥哥是我們家當(dāng)門立戶的主心骨,,若他出了事,我家上下幾十口都活不得了,。夫人若不答應(yīng),,我便撞死在這里,反正也無顏回去,?!?p> “豈有此理!”陸夫人聽了頓時勃然大怒:“你居然敢以死脅迫,!這是要賴上我么,?!”
徐春君雙膝跪下,,仰頭看著陸夫人,。
她的眼仁猶如深潭下滌凈瑕穢的黑水晶,淚光瑩瑩,,滿是哀懇:“春君不敢,。”
“呵,,你不敢,?!我還沒見過比你更膽大的女子呢,!”陸夫人冷笑:“難道不是你說的我若不答應(yīng),,你就要死在這里么?”
“是春君莽撞了,?!毙齑壕拖骂^垂淚。
“好了,,你起來吧,!再去找找別的門路,別耽擱了,?!标懛蛉说恼Z氣緩和了一些。
可徐春君卻好似犟牛附體,,就是不肯讓開,。
侯府的婆子丫鬟只好上前,,連拖帶拽要把她拉開。
可她卻死死抱住陸夫人的腿就是不松手,,她的衣衫被扯得凌亂,,胳膊上也被抓出一道道紅印子。
葉媽媽見她還不松手便去抓她的頭發(fā),,試圖將她扯開,,卻被夫人制止了。
眾人于是都安靜下來,,聽候夫人吩咐,。
“為什么一定是我?”陸夫人實在不解,,滿京城達(dá)官顯貴又不止他們一家,。
“因為我從您眼里看見了慈悲?!毙齑壕郎I濕羽睫,,仰望的眼中滿是祈求,。
“我不是善人,,”陸夫人冷著臉道:“你要是想讓我?guī)湍悖悄隳茏龅饺??!?p> “多謝夫人!”徐春君見到轉(zhuǎn)機(jī),,立刻道謝,。
“別高興太早,這三件事沒有一件容易,,你要是做不到就趁早別再糾纏,,能不能答應(yīng)?”陸夫人看著徐春君冷著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