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個個瓶子靜靜排列著,，其中的人形隨著液體與玻璃壁在探照燈光線的折射下呈現(xiàn)不斷變化,。

　　他的眼睛每掃過一個軀體的臉龐，腦中就將這個人此前的人生重新瀏覽了一遍,。盡管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說著不同的語言,，過著完全迥異的生活，最終,，他們的人生卻以同樣的方式走向了結束,。結束并不是問題，也并不殘酷,，殘酷的是生命結束后,，仍然要以毫無尊嚴地方式存在著。

　　人,，活生生的人,，和我一樣，王青心中想著。

　　生命到底是什么呢,？是眼前這些無法動彈,，任由馬蒂取用的軀體嗎？如果是,，那么生命是不是可以被劃分,，被交易，被他者使用的,？如果不是,，那怎么解釋肉體死亡人便會消散，意識與所有情感如同從未存在,。

　　王青抬頭,，他的目光穿越透明的地板，換氣扇持續(xù)嗡嗡作響,，馬蒂還靜靜地躺在那里,。

　　那么，他是什么呢,？一個一百多歲仍然年輕的人,，也許能稱之為人。但一個全身上下的軀體,、器官也許都不屬于自己的“人”,，還能稱之為人嗎？

　　但他仍然有自己的記憶,，有自己從童稚時期以來一直在腦海中保留的某些片段,，他認識的人，走過的路,，一切都還是在,。

　　他還是自己，他還保有自己的靈魂,，這是王青心里的結論,。當這個念頭出現(xiàn)的時候，王青幾乎是緊接著就感到了荒謬,。

　　我在為一個作踐他人生命的變態(tài)辯護——他腦中無法遏制地出現(xiàn)了這個想法,。

　　想到這里，王青抬頭,，他看見韓烈正站在房間中心,，注視著眼前的一個操作臺，似乎用于控制下層的這些容器,。

　　王青走上前說：“我們走吧,，去把事情解決了,。”

　　韓烈站起來,，用右手食指指著遠處的瓶子,，一邊移動手指一邊說：“別急，我們不是來當綁匪的,，馬蒂牽涉到巴特蘭的很多事情,，這里還有不少處理，你先去把所有人的信息記錄下來,?！?p>　　“你呢？”

　　“我們的人還沒能破解這里的系統(tǒng),，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王青聽完,，便在房間里從左到右,，像流水線工人擰螺絲一樣，一個個去確認這些容器中尸身的身份,。

　　一個、兩個,、三個……醫(yī)生,、廚師、保險銷售……

　　王青此刻覺得自己好像正處于一個特殊的圖書館,，書架上陳列的并不是圖書,，而是一個個人的人生記錄，他以這樣的方式去認識他們——第一次見面就像老朋友一般熟悉,，生命卻無法逆轉,，他只是在注視再也無法開口說話的身體，沒有靈魂,。

　　王青的速度很快,，在他完成了一個，向右跨了兩步又看向另外一個容器時,，他的眼睛被深深吸引,。

　　盡管隔著一層玻璃壁，后面的人體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能想到,，它之前屬于一個多么讓人驚嘆的人類。

　　這個身體的雙手恰到好處地遮住了不該呈現(xiàn)的位置,，修長的四肢有著一寸寸量出來的精確比例,，脖頸像天鵝一樣優(yōu)雅,。

　　頭部更是像詢問過人類歷史上最杰出的畫家和雕塑師后才確定的，五官的比例和大小好似被人工打磨出來般,，不,，人類無法完成這樣難度的工作，這樣的鬼斧神工,，應該屬于一個超越人類認知的存在,。

　　那張臉的眼睛緊閉著，王青仔細端詳了一番,，發(fā)現(xiàn)了這個身體和其他瓶子中身體的最大不同之處——它是完整的,，而且被保護的非常好。容器內(nèi)的液體似乎也和其他有所不同,，呈現(xiàn)淡淡的藍色,，這軀體的皮膚仍然非常有光澤，雖然內(nèi)里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成為了一個純粹意義上的軀殼,，但失去生命活力反而給這身體增添了幾分蒼白之美。

　　王青的臉幾乎要貼到玻璃壁上,，房間內(nèi)溫度不高,，他呼出的氣體在玻璃壁上形成了白色的霧障，他立馬用手擦去,，那張無法描述的臉又出現(xiàn),。長長的睫毛在液體中似乎微微擺動，這人就像要立馬睜眼活過來,。

　　從剛剛才開始,，王青已經(jīng)忘記他的目的是什么，系統(tǒng)的識別與搜索功能甚至沒有啟用,，他向后退了兩步,，想要獲取一個距離適中的觀察距離，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容器,。

　　王青一轉身,，一張缺了一個眼睛的臉注視著他，他才突然從剛剛的狀態(tài)中清醒,。

　　“李越君,。”王青默念出這個女孩的名字,?！安?2歲，嘖嘖,?！?p>　　“什么,？竟然在這里嗎？”韓烈好像聽到了王青的低語,，他快步跑過來,，神情嚴肅，但眼睛中投射出光芒,。

　　“你在偷聽嗎,？”

　　“這個，就是這個人,，我還以為馬蒂這孫子會專門找個地方藏著,。”

　　“這人有什么特別嗎,？”

　　“有什么……”當韓烈的眼睛轉向容器中李越君的身體時,，他愣住了，沒有說話,。王青也體諒地保持沉默,，他相信，任何一個人類,，哪怕是剛出生的嬰兒,，也一定會為眼前這個身體所折服。

　　“難怪,。全都說的通了”韓烈拍了拍自己大腿,。

　　王青沒有理會韓烈的話，他把自己之前的發(fā)現(xiàn)說了出來：“這個容器確實和其他的都不一樣,，里面的液體據(jù)我觀察也有很大的差別，這個人對馬蒂來說很特殊嗎,？”

　　“特殊,，特別的容器，特別的處理,，但放在這么一個普通的位置,。特殊得不能再特殊了?！?p>　　韓烈掏出手機,，一邊快速按著鍵一邊對王青說：“她的信息，和數(shù)字有關的,，都告訴我,。”

　　“數(shù)字,？生日這些嗎,？”

　　“對,，還有身高、體重,、年齡,、總之是數(shù)字的都告訴我?！?p>　　王青一股腦地說了,，他心中有很多疑竇尚未解開，但韓烈似乎完全沒有空檔解釋任何東西,，他在記錄完王青給的信息之后,，又飛快地跑回了房間中央的操作臺前。

　　“不要停,，這里所有人的信息都記錄下來,，我這邊還需要一點時間?！表n烈說完,，低頭繼續(xù)操作。

　　王青在這件事后,，已沒心思繼續(xù)關注其他身體的故事,，他像例行公事一樣飛快的檢閱每一個人的面部，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把任務完成了,。當然,，除了一具沒有頭的身體外。

　　完事之后,，王青走到了韓烈身邊,，對他說：“還有多久，那個馬蒂就放在二樓,，不會有事吧,。”

　　韓烈起初沒有回應,，他的精力全部在面板上和手機上,，王青看懂了，他是在某人的幫助之下,，試圖破解密碼,。

　　“我給他打的東西夠他睡到脫水而死，沒什么好擔心的,，你要沒事干可以上去陪他,。”

　　王青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他轉身走到相對空曠的一個區(qū)域,，抬頭向二樓看,。

　　原本馬蒂躺著的區(qū)域，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