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的技巧有很多，其中一條是拒絕談判,，尤其是在你的要求非常明確的時候,，拒絕反而是最有效率的手段,。”三叔通常不太愛講這些內容,，覺得小孩子學不好，反而生出一堆沒用的奸計，“如果你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最好將談判這種事交給別人?！?p> 枚忘真是個堅定的人,，不在意犧牲有多大，“如果老千遇害,，我是說萬一的話,，你和葉子歸我?！?p> “當然,。那個丁普倫，他會受到處罰嗎,？”
“嘿,，他可是‘大人物’，空降到應急司鍍金,，結果卻將銹鐵的本質給露出來,，會受到什么處罰我不知道，但他不再是應急司的威脅了,?！?p> “他居然知道我們小組的代號?！?p> “其實……崔筑寧來通話了,。”
崔筑寧的聲音比之前溫和一些,，“枚忘真,，你連老司長的話都不肯聽,，佩服。你有什么要求,，現在提出來吧,，我們崔家會認真對待，絕不……”
“一個小時以后再聯(lián)系我,?！泵锻娼Y束通話，笑道：“這一個小時可以安靜一些,，我?guī)闳€好地方,。”
轎車上路,，枚忘真道：“應急司與任何一個部門沒有太大區(qū)別,，咱們這一行有許多規(guī)矩，入行久了,，你會發(fā)現,，漏洞比規(guī)矩還要多，只要沒產生致命后果,，漏洞就擺在那里,，誰也不會想到去堵上。小組代號理論上由組長和組員掌握,，無需通知上司,，可是總得有個備份，萬一出事,，組織需要用它確認身份,。備份以加密方式存在應急司的服務器上，需要司長和至少一名副司長共同現身,，才能解密,，這一層是沒有問題的?？蓚浞葸€得有備份,，它在情報總局，你明白了吧,？”
“丁普倫在總局有人幫忙,。”
“你瞧,，這就是一個漏洞：對基層生死攸關的秘密,，層層上報的過程中，重要性層層下降，到了最上層,，就會變成一份微不足道的文件,。”
“難怪沒人想堵上這樣的漏洞,，是根本沒法堵,。”
“只有一個辦法,，禁止外人進入應急司,，只有自家人可信?！?p> 陸林北笑而不語,。
“你有別的辦法？”
“沒有,。”
“那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在想咱們枚家沒有人背叛嗎,？”
“有?！泵锻胬淅涞卣f,，“得將他們一個一個地挖出來，不管他們躲得有多深,?！?p> “那個刺客……”
“怎么了？”
“是真的刺客,？”
“當然,，假刺客騙不了崔家?！?p> “他什么來歷,？”
“不是我有意隱瞞，而是真的不知道,，我屬于行動組,，刺客的來歷歸審問組負責?！?p> “可刺客已經死了,。”
“對啊,?！?p> “你一點也不想知道刺客為什么要殺星球繼承人？”
枚忘真笑了幾聲，“你呀,，入行時間太短,，還是沒轉過彎來，咱們是間諜,，不是警察,，破案的事情不歸咱們管?！?p> “好奇心,。”陸林北也笑了,，仍然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差不多半個小時以后，轎車停下,，枚忘真推門下車,，站在車頭前，眺望遠方,。
陸林北看一眼崔宣文,，確定他還在昏迷，跟著下車,，站到她身邊,。
“夜晚比白晝更加壯麗?！泵锻嬲f,。
他們停在懸崖邊，下面是深不可測的海洋,，狂風吹得人站立不穩(wěn),，濤聲轟然不絕，好像有一頭巨大的野獸要從黑暗中撲出來,。
“是很壯麗,。”陸林北縮肩,，抓緊衣襟,，這是他對狂風的僅有抵抗。
“充滿了未知,，可能會有一頭巨獸突然躍海而出,，可能會有一群崔家的間諜將咱們包圍，可能咱們腳下的巖石馬上就要崩塌……”
陸林北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
枚忘真大笑,，向前邁出三步,，站在懸崖邊上，踮起腳尖,，張開雙臂,，挑戰(zhàn)狂風的沖擊。
陸林北伸手想要拽她回來,，相差不到十厘米時,，他停下了，沒有碰她,，也沒有上前與她并肩站立,。
他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在想,，要不要將袁蜜語的事情對她講,，很快就否決這個念頭，沒什么可說的,，這件事與枚忘真,，甚至與他本人，都沒有多少關系,，而且枚忘真隨口說出的一句話也證明不了什么,，翟王星上的間諜不止枚崔兩派，袁蜜語仍可能屬于其它勢力,。
枚忘真慢慢地轉過身，大聲喊道：“為什么,？為什么,？”
“啊,？”陸林北不得上前一步,，抓住她的一條胳膊。
“為什么人類還是這么弱??？咱們明明已經脫離地球，遍布七大行星,，以后還會占據更多,，宇宙飛船只用幾天時間就能穿越虛空，為什么人類一絲也沒強大,？科學家都在做什么,？基因改造呢？更強的體力,、更快的速度呢,？為什么大批車輛還在地面行駛，沒在空中飛行呢？”
“你真想知道,？這可是幾萬字的專業(yè)論文也說不清的事情,。”
枚忘真借助陸林北的手臂,，上前躥出一步,，隨即松開手，走向車門,，笑著說：“你真是個可愛的家伙,。”
陸林北在外面又站一會,，轉身要進后排,，枚忘真在車里招手，示意他坐到前面來,。
“藥效不錯,，不用看著他了?！泵锻嬲谡肀伙L吹亂的頭發(fā),。
車里溫暖多了，陸林北長出一口氣,，“葉子他們不會有事吧,？”
“老千沒事，他們就沒事,?！泵锻嫔陨耘ゎ^看過來，“你的膽子變小了,?！?p> “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我還不太適應,?！?p> “哈哈。我問你一件事,，你要開誠布公地回答,，可以拒絕，但是不要找話騙我,?！?p> “絕不會?！?p> “你覺得整個計劃怎么樣,？”
“完美,，雖然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明白，但是從結果來看,，非常完美,。”
“你看到結果了,？”
“老千贏了,，崔家一敗涂地?！?p> “崔家早就應該一敗涂地,，信息司真正的間諜一年比一年少，官僚卻一年比一年多,，比如后邊這位,。咱們應急司也正在被官僚占據，但是至少還在吸收新鮮血液,?！?p> “現在是和平時期，對間諜不會太友好,，崔家出官僚,，想必也是為了應對時勢變化?！?p> “是啊,，上一場戰(zhàn)爭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三十五年前,，規(guī)模也不大,，只有不到十家農場參與，一些嚴肅的分析認為,，他們其實是為兩家不同的能源公司而戰(zhàn)?！?p> “果然是學歷史的,。不說這些，你對老千的計劃沒有任何……挑剔或者意見,？”
“嗯……有一點,，但是與計劃本身無關?！?p> “我就是想聽這個,。”枚忘真露出微笑,，她笑得一點也不像間諜,，還跟大學期間一樣,，天真而又灑脫，好像下一個動作就要和對方稱兄道弟,。
“有點……大材小用,。”
“什么意思,？”
“刺客使用的是間諜武器,，而且消息靈通，能夠提前得知繼承人的身份,，說明他背后的組織一定非常強大,，并且已經滲透聯(lián)委會內部。老千利用他來打擊崔家,，有點大材小用,，而且——”陸林北停下，擔心自己說得太多,。
“我最討厭別人吊我胃口,。”
“我想這一次并不能徹底擊垮崔家,，只是讓兩家的仇恨結得更深,，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應急司可能要花費很多精力來提防報復,?！?p> “哈哈，老千未必愛聽這些……嗯,，又有通話來了,。”
枚忘真依舊選擇外放,。
“嘿,，我是老千?！?p> “你還活著,，這么說我精心安排的備用計劃要浪費了?！?p> “哪能事事順心呢,？崔副司長還好吧？”
“睡得可香了,，受苦受累的活兒全是我們在做,。”
“放了他吧,?！?p> “什么時候,？”
“等創(chuàng)世林的枯樹重新長出嫩枝的時候?！?p> “別開玩笑,。”
“天亮,?！?p> “明白?！泵锻娼Y束通話,，一邊啟動車輛，一邊解釋道：“創(chuàng)世林是條暗語,，說明老千已經安全,，可以送崔副司長回家了?！?p> 回到城里時,，天邊微亮，一直表現得很興奮的枚忘真陷入沉默,，幾乎沒怎么說話,。
“你還在擔心老千？”陸林北忍不住問,。
“什么,？”枚忘真顯然另有心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道：“沒有,，我只是……游戲過后的空虛，你明白嗎,？”
“明白一點,。”
“間諜生活并不總是這樣,，大多數時候都非常無聊,，非常非常無聊。你之前說得對,，全是因為沒有戰(zhàn)爭，所以間諜成為多余的人,，靠內斗來打發(fā)時間,。如果我說我希望此生能遇上一場大規(guī)模戰(zhàn)爭，是不是顯得太無情,、太自私了,?！?p> “是，非常無情,，非常自私,。”
“哈哈,，我就喜歡你的直率,。”
“不過,，你真有可能遇上,，咱們都可能遇上?！?p> “是嗎,？你預見到了？”
“這也是一個需要幾萬字論文才能說得清的事情,?！?p> “我不喜歡你的過于認真?！?p> “你也很直率,。”
枚忘真笑得非常開心,，似乎擺脫了一些令她苦惱的無聊,。
她將車停在路邊，下車打開后車門,，在崔宣文脖子上又扎一針,，然后默默查數，大概三十秒左右,，崔宣文動了一下,，慢慢睜開雙眼，一臉的茫然,。
“我在哪,？這是……你是誰？”
“先生,，你昨晚喝多了,，我們奉命送你回家，請下車吧,?！?p> “是嗎？我到家了,？”崔宣文稀里糊涂地下車,，望著熟悉的景象,，這里是自家所在的街區(qū)，可是離家還有一段距離,，最麻煩的是,，他記不清昨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于是努力回憶,，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
沒等他想明白，轎車已經開走,。
枚忘真送陸林北回住處,，沒有上樓，在車上說：“你現在是真正的間諜了,，好好享受吧,。聽我一句：多一點自信，你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還有,，注意安全，不是每個人都想得那么長遠,，枚,、崔兩家都不缺意氣用事的人?！?p> 陸林北目送枚忘真開車遠去,，覺得昨晚的經歷就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樓上傳來陸葉舟的聲音,，他趴在三樓窗口,，向下面說：“別看啦，情圣,，快點上來,，咱們的游戲還沒升到滿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