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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良將

第四章 傾舊愫

有此良將 林珺桃 5862 2021-04-11 19:30:45

  雨停,。深夜中四散著春意闌珊的濕潤,。

  秋分腳步跨出相府朱門,除宮中馬車外,,已見姜同塵牽馬另候在側(cè),,夜霧朦朧中長身玉立,教秋分視線一時(shí)竟難以移開,。

  “陛下”,,姜同塵叫住她,“獅子驄暫且留在相府,,陛下騎我的,?!?p>  馬鬃已泛黃,姜同塵的掌心溫柔撫過馬頸,,“它叫挽沙,,與我相隨多年?!?p>  秋分怔怔,,原來錚錚鐵骨的姜同塵,眸中也會(huì)流出如此溫柔的神態(tài),。腦中不禁浮想聯(lián)翩,,姜同塵血滿征袍,橫刀躍馬,,直透重圍,,是怎樣的英姿。

  片刻姜同塵回想過來,,“陛下宮中良駒無數(shù),,想來是臣多慮?!?p>  秋分猛地回神,,忽略他最后半句,生怕他后悔似的,,輕身一躍騎上馬背,,抓著韁繩就不撒手。

  秋分垂手去撫摸沙頸側(cè),,馬兒在她掌心之下極為溫馴,。

  “原來義兄也愛馬”,秋分欣喜,,坐在馬背上朝他笑笑,,“那我與義兄真是意氣相投?!?p>  姜同塵難得不謙恭無限,,表示了贊同,面上還帶了點(diǎn)得意,,目光溫柔一片,,也不知望的是挽沙,還是秋分,。

  “相府中的月季開得正好”,,秋分流連于姜同塵的目光之下,一時(shí)不忍離去。

  “是啊”,,姜同塵頷首,,“只是夜已深,今日又剛下過雨,,陛下早回宮吧,。”

  秋分心中期望再度落空,,有些泄氣,,賭氣獨(dú)自挽住韁繩催動(dòng)馬蹄,將一眾侍衛(wèi)仆從甩在身后,。

  一連月余,秋分都未踏出金鯉宮半步,,甚至眼風(fēng)都不敢朝宮門方向掃去片刻,。丞相深夜一番訓(xùn)誡不怒自威,她只得佯作乖覺,,日日伏案理事,,好不刻苦。

  屏退宮人,,只是理的并非國事,,而是丹青。

  季和光一早被傳召,,此刻走進(jìn)殿中,,只見一殿燈火通明,紅燭燃到盡頭,,燭臺(tái)上是徹夜未熄的余燼,。

  秋分本承諾四月完成,卻埋在殿中成日加倍勞作,,釅茶不離手,。此刻鬢發(fā)蓬亂,不施粉黛,,窩在一條墨跡斑駁的毯子里奮筆鋪色,,手中拈著兩支筆,嘴里還叼著一支,。

  “來了啊”,,她艱難地支起頭,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望著季和光,,“畫完了,,”

  “人人都說你刻苦進(jìn)益,焚膏繼晷”,季和光吊兒郎當(dāng)蹲在地上,,撿他丟棄的一地紙團(tuán),,“我真好奇你瞎玩了十九年,最近怎么突然想起轉(zhuǎn)性了,?!?p>  “也沒有”,秋分嘆氣,,“我只是在挑戰(zhàn)自己,。”

  “二十三幅長卷,,你沒畫吐血,?”季和光看完紙團(tuán),又去看她身后那只用來盛畫卷的青瓷大甕,。

  二十三卷,,不多不少。秋分示意季和光鋪開來,。

  雪驛晴光,,嶺上流霞,沙海馳駿,,望潮孤帆……淋漓墨色在殿中徐徐舒展開來,,靜謐無聲,卻是別樣恢弘又浪漫至極的一方天地,。

  “驚為天人”,,季和光咋舌,“你這是被當(dāng)皇帝給耽誤了啊,?!?p>  “是啊,我也不想”,,秋分望著那一地鋪開的瑰麗長卷,,只覺累極,“我要去你家吃頓好的,,你交完貨,,便自去安排吧?!?p>  為慶季丞相“病愈”,,以及另一些私下緣由,秋分用了三天終于想出了一個(gè)借口,,在相府開宴,。

  丞相以為自己強(qiáng)行纏綿病榻一月有余,多年的苦口婆心終見成效,小皇帝從終日吃喝玩樂的輪回中大徹大悟,,激動(dòng)得第一個(gè)接下諭旨,。

  新皇登基大半年,大小宴也設(shè)過幾輪,。若秋分以圣上名義設(shè)宴,,倒不一定有幾個(gè)人賞臉。但季相親筆擬帖,,意義便大為不同,。朝中四品以上文武群臣,早早便到了場,。

  丞相府中一貫簡樸,,不似金鯉宮奢靡,卻更使秋分親切,。她獨(dú)坐主座,,季丞相位其右。高燭明堂之上,,不斷有人向她、向丞相拜過,,其中以兵部尚書一行幾人最為殷勤,。此外其中有很多面孔其實(shí)并不認(rèn)得。

  看似一片賓主盡歡,,季和光一介散人,,向來不屑這種筵席。作為丞相養(yǎng)子,,姜同塵卻坐在很遠(yuǎn)處的角落里,,一言不發(fā),甚至在一眾武官中顯得有些冷清,。

  除羽林軍統(tǒng)一的銀甲之外,,姜同塵其實(shí)很喜歡著深色衣飾,此刻亦是一點(diǎn)兒也不顯眼的石青色武官服制,??汕锓置棵繉⒛抗忮已苍谀莻€(gè)方向,便能一眼從一眾武官中挑出他來,。

  耳邊是每次宮中開宴時(shí)必奏的那幾支雅樂,,一個(gè)一個(gè)音接連躍出,來來回回聽不出什么錯(cuò)處,,卻也聽不出什么意思,。

  姜同塵的右手邊放著一小只酒盅,開宴一個(gè)時(shí)辰,除了必要的舉杯,,酒盅都被冷落在桌角,。他身后端著酒壺的婢女甚至無從下手。

  秋分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cuò),,那婢女唯一的一次斟酒,,甚至還因?yàn)槭侄叮瑸⒘撕艽蟮膸椎蔚浇瑝m的衣擺上,。那小婢嚇得驚慌,,姜同塵卻置若罔聞。

  丞相府的侍女都這樣能出岔子了,?但秋分的思維竟很惡俗地拐到了是否是這小婢女看上了姜同塵,,想借此與之親近。

  姜同塵常年駐守連一根鳥毛也撿不到的西南邊境,,多年來雖頭頂丞相義子的頭銜,,實(shí)則一無府邸,二無家財(cái),,玄甲銀槍,,如是為足。這小婢怕不是想守活寡,?

  可是他已年近而立?。∝┫嗉热粚⑺粼趪冀庸苡鹆周?,接下來便是要給他指一門親事了吧,。

  就像那日將陌生女子送進(jìn)寢殿,香霧云鬟,,桃腮醉眼,,月露重帷下一雙鴛鴦……

  妃色的思緒四散開來,直到丞相飲罷杯中酒,,推卻了眾人的紛紛獻(xiàn)禮,,起身告退。

  她猛吸一口冷氣,,不成,!姜同塵怎能娶妻?怎么對得起她十年間一片一片收藏西南戰(zhàn)報(bào)奏折的拳拳辛勞,?怎對得起她日日伏案畫隨州景時(shí)的切切思念,?

  姜同塵的身邊,連燭火跳躍得都不那么歡快,,仿佛不是燭火,,而是是西南邊境的狼煙,。

  是冷清嗎?秋分想,。不,,大概是冷漠。

  秋分這個(gè)少年皇帝本就沒甚威儀,。丞相離席,,氣氛才逐漸松緩。

  眾臣借著酒意,,竟當(dāng)著她面,,開始奉承兵部尚書。

  “先皇在時(shí),,征戰(zhàn)多年早已疲敝,。我朝近年兵強(qiáng)馬壯,邊防穩(wěn)固,,全仗談大人勞苦功高,!”

  “丞相才嘔心瀝血!”談璋一面假意推讓,,推脫不過,,卻欣然受之。

  兵部兵部,,從那個(gè)為和居內(nèi)胡說八道的小胡公子,,到如今自高其功的談氏,秋分以手支頤,,冷眼想著,西南險(xiǎn)惡,,明明是丞相坐鎮(zhèn)朝中,,姜同塵縱橫多年,才守得固若金湯,。

  “丞相固然位高權(quán)重,,可我大齊兵馬幾十萬,怎能沒有談大人,!”

  談璋笑而不答,,他身后卻站出一少年,身量不高,,聲音卻很狂:“諸位厚愛,,我談氏世代居國都,為大齊鞠躬盡瘁,,而丞相出身隨州偏地,,怎可相提并論,。”

  秋分氣得幾欲捏碎酒杯,。笑話,,還在丞相府內(nèi),卻拿季丞相出身論事,,如此飄飄然不知謙恭為何物了,?假以時(shí)日,必要給這群自矜功伐之輩來點(diǎn)顏色,。

  眾人又笑鬧著道,,一身量高瘦,面龐黝黑的短髯武將起身笑道:“可見虎父無犬子,,聽聞?wù)劰游渌囋趪际兰疑倌曛锌胺Q翹楚,,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

  秋分作為一個(gè)不愛胭脂紅妝,,卻熱衷騎射的野丫頭,,明明記得清楚當(dāng)年幼時(shí)一把九曜弓,她這等小女都能連珠三射,,談溯卻連弓弦都拉不開,,也不知這人提出此意,是恭維還是看笑話,,不禁朝那短髯武將投去一個(gè)贊賞目光,。

  便有人起身對峙,“丞相養(yǎng)子姜大人,,多年戍邊,,每出奇兵,才是英豪,?!?p>  那短髯武將便道:“姜大人久居蠻夷,固然通韜略,,卻不見得精研武藝,,又怎能與師出名門的談公子相較?”

  這話說得十分不敬,,殿里眾人不約而同向姜同塵望去,,對方端坐淡然,捏著柄小銀叉全神貫注,,將一枚葡萄送入口中,。

  姜同塵道:“筵席無以為樂,正好談公子刀劍助興,,讓我等一睹英姿,?!?p>  秋分心下了然,偷偷一樂,,想必那短髯武將與姜同塵早已沆瀣一氣,。

  眾人附和連連,那談溯本已醉眼惺忪,,四肢綿軟,,卻躍躍欲試,接過一柄九環(huán)刀,,向外走去,。

  院中空曠,唯有門前一面照壁,,是秋分兩年前與季和光合力雕成,,睡蓮橫臥,千尾鯉魚,,栩栩如生,。

  談溯在院中拉開陣仗,周圍已圍得密不透風(fēng),。酒意正酣,,刀刃劃出一道斜斜銀光,分毫不灌力,,劈砍三五招便露疲態(tài),,腳下亂了步法,身形幾乎是雙手握刀帶著走,。

  偏偏院中還有數(shù)人叫好,。

  秋分本立在圈外,遙望院中土屑橫飛,,驚呼連連,,暗道不好,正欲上前,,卻只見一柄九環(huán)刀迎面朝她飛來,她鼻尖幾乎觸到撲面的刀風(fēng),。

  圍觀都會(huì)遇到危險(xiǎn),?

  她來不及思索,下意識(shí)往袖中摸索,,急急尋個(gè)物件來擋,。

  滿院驚呼戛然而止。

  九環(huán)重刀被釘在影壁上,,刀柄左面嵌著一支本該放在果盤上的小銀叉,。銀叉質(zhì)軟,,非強(qiáng)勁臂力,斷難深入石壁,。

  刀柄右側(cè)竟被一截狼毫卡住,,巧勁含蓄,柔中帶剛,。湘妃竹受力擊石,,已然劈裂。

  呃,,方才混亂情形之下,,她一摸袖兜,只有這一件可用之物,,想也不想擲了出去,,此刻才反應(yīng)過來是支筆。

  銀叉嵌在照壁上錦鯉的鱗片之間,,筆管嵌在照壁兩株睡蓮花瓣之間的縫隙中,,此刻有驚無險(xiǎn),不僅刀被卡住,,更奇的是照壁幾乎未損,。

  銀叉的方向指向姜同塵的坐席,回過頭去,,案上葡萄掃空,,人卻已不見。

  秋分望著坐席空空,,卻回想起與姜同塵為和居內(nèi)初見時(shí),,他薄唇緊抿,面上肅然,,握在腰間刀柄上的手指骨節(jié),,暗中施力泛白。

  氣氛驟然變得沉默而緊張,。

  一場筵席鬧成這樣,,眼看月上柳梢,秋分也不欲多留,,意興闌珊解圍道,,“朕還在呢,就算刀刃未開,,朕見這些舞刀弄槍的也難免害怕,。”說罷離了席,。

  一路分花拂柳,,極為熟練地摸進(jìn)了丞相府中的月季園,。

  所謂月季園,其實(shí)是一片回廊,,丞相命人在兩旁安了花架,,荊棘在磚石廊柱間肆意攀爬,疏密自成意趣,,各出一方天地,。

  花叢下果然立著個(gè)人,身形挺拔而孤傲,。

  西南的風(fēng)沙將眼前這人打磨成粗糲而堅(jiān)毅的氣質(zhì),,卻也使姜同塵看起來格外孤獨(dú)。

  月季枝繁葉茂遮住月光,,姜同塵立在暗處,,他走上去。

  “義兄,?!鼻锓州p喚,“很巧”,。

  是在等我么,?她很想問。

  “陛下”姜同塵朝他單膝跪下,,“方才讓陛下受驚了,。”

  “陛下”這個(gè)稱呼,,簡直越來越令人厭惡,。

  秋分笑笑,扶起他來,,“有驚無險(xiǎn),。是你與那黑臉小胡子故意的吧?”

  “羅雁么,?陛下好聰明,。”姜同塵思索片刻,,“他是我的副將,。”

  她向姜同塵望過去,,生出許多名為心有靈犀的得意。

  “其實(shí)我并不喜歡那樣君君臣臣的酒宴”,,秋分道,,“我聽說民間家家戶戶,,都是一家人圍桌而坐。只可惜就算在相府,,亞父也不曾與我同桌,,最多令我與和光芝麻綠豆,大眼瞪小眼,?!?p>  姜同塵應(yīng)答,“臣在西南,,雖無家人,,但軍中也是如此?!?p>  秋分望著姜同塵,,沒頭沒尾道:“十年前有一人,曾歷盡艱險(xiǎn)將我?guī)Щ貒肌?p>  姜同塵接得熟練,,仿佛已如此作答無數(shù)回:“丞相對陛下,,向來視如己出。丞相忠義無二,,陛下逢兇化吉,,是大齊國中佳話?!?p>  在沒有月光與燈的陰翳下,,她與姜同塵,隔著一段疏離與沉默,。

  秋分在廊下石階上坐下了,,“那么……你與羅雁都回了國都,西南怎么辦,?”

  姜同塵仍立在暗處,,“不知道,但義父大概不再想讓我過問西南諸事,?!?p>  鳳凰被拴上了枷鎖,扣在國都這座繁華的籠中,??伤髅髦皇莻€(gè)純粹的將領(lǐng)。秋分心下生出矛盾的懼意,,怕他終將離開,,卻又怕他因?yàn)椴粫?huì)曲意逢迎拉幫結(jié)派的孤高,在國都陷進(jìn)一攤爛泥。

  她從頭頂藤蔓間透出的光中,,分辨著姜同塵斑駁的影子,,一點(diǎn)明暗的交匯正好抵在她鞋尖,他盯牢那片影子,,“義兄,,我很擔(dān)心你?!?p>  “臣何德何能”,,對方簡短回答,隨即轉(zhuǎn)了話題,,“陛下不是想賞月季么,?花期正好,臣去為陛下掌燈,?!?p>  姜同塵的影子便從她腳邊移開了,秋分心中陡然一空,。

  深深吸了口氣,,清淡花香與初夏的涼風(fēng)灌進(jìn)肺腑,她做了一個(gè)大膽的決定,。

  姜同塵提了盞燈,,片刻便回來了,四周的假山與花木被次第照亮,。

  秋分仍坐在原處,,低著頭,看起開有些彷徨,。

  姜同塵朝著她緩步走來,。

  秋分望著眼前一點(diǎn)亮光,突然想到一句——“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十年蹤跡,,卻換來這樣一對踟躇的君臣,。

  “坐吧”,秋分對他說,,“燈掛一邊,。”

  姜同塵站在他身邊不動(dòng),,垂首望著他,。

  秋分突然有些煩躁,,跳起來搶過燈,隨手往旁邊廊柱上一掛,,照亮頭頂一方靜謐天地,。

  “叫你坐便坐”,秋分拍拍石板,,“哪那么多規(guī)矩?!?p>  姜同塵猶疑片刻,,依言走過去離秋分三尺遠(yuǎn),坐的筆直恭敬,。

  “亞父喜歡月季,,好巧,我母妃也喜歡月季,?!鼻锓纸K于沒再提出新的要求,卻微不可見地朝姜同塵蹭過去一些,。

  “國都中以芍藥為尊,,義父卻獨(dú)愛此花?!苯瑝m答,。

  秋分笑,又蹭過去一點(diǎn),,“難道是亞父姓季,,故而偏愛?”

  “陛下言之有理,?!苯瑝m已能感到,那少年與之已僅隔寸許,。

  他感到秋分揚(yáng)手在他發(fā)髻間簪了什么,,接著這女扮男裝的姑娘收回手,隨即他腰側(cè)猛然一緊,。

  竟是秋分?jǐn)r腰將他環(huán)住,。

  “我不想你叫我陛下”,秋分的吐息在他胸前,,“義兄,,此處又沒有旁人?!?p>  秋分身上的龍腦香氣纏住他,,隔著薄薄衣料的溫軟包圍住他,。

  他驚訝于秋分的大膽,卻也驚于自己此刻緊張中,,竟隱隱有些難以捉摸的悸動(dòng),。

  他心中告訴自己,十年前也曾將秋分抱在懷中,,可是那時(shí)的小童又怎能與如今雪膚花貌的妙齡女子相提并論,?他從未與人這樣親近過,此刻卻心如擂鼓,。

  秋分的面頰貼在他胸口,,板正人姜同塵在這一刻忘記了呼吸。

  “可惜我的父皇和母妃都不太能令我記憶深刻了,,父皇一年四季有三百日不在宮中,,他總不許我去看我的母妃?!鼻锓滞膫?cè)顏,,輕聲道,“記得最深刻的,,除了亞父,,只有義兄?!?p>  姜同塵的鼻梁很高,,眉心與下頜帶著倨傲的弧度,胡茬刮得干凈利落,,因此望之年輕得如二十許,。

  可那氣質(zhì)與神色,卻非經(jīng)年征塵所不能雕琢而就,。

  秋分強(qiáng)行忍住了用手去摸的,,用唇去觸碰的沖動(dòng)。

  姜同塵許久沒有回答,。秋分貼著他,,能感受到他努力調(diào)整而仍有些凌亂呼吸。

  四周只有斷續(xù)的蟲鳴與搖曳的燈影,。

  “若得山花插滿頭”,,秋分在靜靜抱了很久之后,終于開口,,“義兄,,為我也簪上幾朵?”,。

  她將幾株除了刺的花枝塞進(jìn)姜同塵手中,,期待笑望著他,。

  姜同塵回過頭,正對上那雙棕色眸子,,終于在一片溫?zé)岬臍庀⒅心稽c(diǎn)頭,。

  他用一條臂膀?qū)⑶锓秩υ趹阎校硪皇忠欢湟欢?,將紅粉的花枝仔細(xì)簪在秋分的發(fā)髻上,。

  秋分在他頸間低下頭,乖覺得如同小獸,,只有那鼻息不老實(shí),,隔著領(lǐng)口鉆進(jìn)他胸前,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陣陣的輕癢。

  “后頸都酸了”,,秋分嘟囔道,。

  姜同塵心頭竟猛地一顫。

  他在這癢意與輕顫中,,手上不穩(wěn),,許久終于簪好,輕道,,“很好看,。”

  粉色嬌艷,,紅色妖冶,,襯得秋分一張面容白凈透光,清澈中卻帶了朦朧的誘惑,。

  “左右我也看不見”,,秋分笑了,更牢地靠進(jìn)他未收回的臂膀中,,圈住姜同塵的腰,,道:“上月選秀那晚,亞父給朕寢宮送來一名女子,,身量修長高挑,,從背后乍看若義兄?!?p>  “義父是為陛下好”,,姜同塵只得將手護(hù)在她后腦,輕淺按揉,,“陛下只當(dāng)多了個(gè)伴讀,?!?p>  “不想要”,姜同塵的手掌有繭,,溫?zé)岫值Z的感覺停留在她頸后,。秋分片刻也不曾遲疑,“我不想要什么伴讀,,任何一個(gè)都不,。”

  姜同塵什么都沒問,,只默默回抱住她,。

  滿架的月季遮蔽云月,拘纏出一方只屬于他們的天地,。

  “姜同塵啊”,,她定一定神,終于問道,,“那……你會(huì)有中意的女子么,?”

  心中徘徊多年的問題驟然出口,此刻她甚至聽得見自己心中打鼓,。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寂,。

  回答隔了很久才響起,似乎經(jīng)過了反復(fù)的思索,,卻也堅(jiān)定非常,。

  “我……并不會(huì)娶旁的女子”,姜同塵道,,“臣此生,,只為陛下”。

  花開了滿園,,秋分在狂喜中覺得,,姜同塵一定是明白她的心意的。

  “秋分”,,姜同塵忽然這樣低聲喚,。

  疏離克己如姜同塵,從未這樣喚過他,!

  “你很聰明,,兵部……你要留心”,姜同塵道,,“我會(huì)護(hù)著你,。”

  “是在擔(dān)心我么,?”秋分靠在他肩頭,。

  “是”,,姜同塵攬住她,原本那段疏離已悄然融化,。

  月季花的香氣清幽而縹緲,,秋分闔眸,已然醉了,。

  “我知道,,我并不是個(gè)好國主?!彼p聲說,,“但我亦會(huì)留心?!?p>  為了你,。

  芍藥牡丹她都不要,她只想要這一園月季,,就算從荊棘叢中開出,,也不怕一身鮮血淋漓。

  他二人卻都未注意到,,廊下假山后的季和光路過時(shí),正巧聽到了最后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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