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臺下的觀眾對此好奇，就連戲臺上的那名病容老者也在不停地喃喃自語,。
“荒涼啊,，好荒涼,。
……我心里發(fā)慌,，
……我不愿意……,，
我不該到這兒來,。
……我不該來這里,，可我,，怎么會到這兒來,？”
正捫心叩問著自己，那病容老者忽然一下發(fā)起了狂：“哈哈哈,，……還是這地方,，……還是這房子，……還是這樹,，……還是這人,。”
說著說著,，天地沉寂,，病容老者漸說漸低的呢喃，像是一只幽靈在獨(dú)語：“……一點(diǎn)兒點(diǎn)兒老了……,，一點(diǎn)兒點(diǎn)兒小了……,，
我……我回來了……，
我一會就走……”
聽著林思南那時而瘋癲,，時而自憐的一大段獨(dú)白,，裴慶豐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給狠狠地揪了一下。
還是這地方,，還是這樹,，還是這人。
一點(diǎn)兒點(diǎn)兒老了,，一點(diǎn)兒點(diǎn)兒小了,。
這幾句臺詞寫得真好。
短短幾句,，就把那種多年之后故地重游,，一切卻已物是人非的感覺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
“……好大的城啊……
好多的人……
好難過的年月……
好熱鬧的世界……
一場大雪，把什么都蓋住了,。
……雪下得不夠,，
還得下……，還得下……
玉春,，玉春兒……”
那病容老者斷斷續(xù)續(xù)念完此生最后一段臺詞,，就徹底癱倒在了風(fēng)雪之中。
“啊,，沒氣了,，他真死了。我剛才扶他的時候看到他手腕上有只金鐲子,，我們拿了就走,。”
“你怎么打死人的主意,？”
“嗨,，他都死了，這東西又帶不到陰司去,，我們在這世上挨凍受餓的,，不拿，也要死了,?！?p> 兩個小乞丐剛把病容老者手上的金鐲子取下來，就聽幕布側(cè)后方有一個聲音厲聲喝道：“什么人放的火,？海棠樹下好像躺著一個人,。”
“快走,，有人來啦,。”
聽到莊園里傳來的聲音,，兩個小乞丐迅速跑開了,。
兩名小乞丐匆匆退場，一名穿著錦衣華服,，手拿佛珠的六旬老者在一個妙齡小丫鬟的攙扶之下,，慢慢走到了那病容老者身邊。
“??？蓮生，是你！”
憂傷的二胡聲響起,，序幕定格在莊園主人抱著病容老者的尸體,，眼睛看向臺前的畫面。
他的眼中露出一種驚訝,、疼惜與悔恨莫及的復(fù)雜神情,。
幕布緩緩落下，臺下的掌聲立刻緊隨其后響了起來,。
“嗚嗚嗚,，好想哭啊，這二胡的背景音樂太悲傷了,?！?p> “好厲害啊，封老師的眼神好有戲,，里面包含了很多種情緒?！?p> “開場的這兩位老演員都很優(yōu)秀,，封正元封老師大家都不陌生。
另一位,，是人藝的哪位老藝術(shù)家?。?p> 臺詞清晰,，演得也很傳神,，舉手投足有種說不出來的蒼涼意韻?！?p> “那位可不只是演員,，他是燕京人藝的名導(dǎo)演林思南?！?p> “呵呵,，導(dǎo)演親自上陣了呀，值得期待一下,?！?p> “這病容老者太神秘了，通過那幾段精彩的獨(dú)白,，完全把我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
“是啊,，他怎么會落魄至此,？
落魄成這樣，又為何不賣那只金鐲子,？
他和這座莊園主人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還有,，他口中的玉春是誰，真是讓人好奇??！”
……
大幕合了又開，舞臺上的道具也已悄然更換了一遍,，燈光由暗淡轉(zhuǎn)到明艷,，與序幕時風(fēng)雪夜的惡劣環(huán)境簡直是天壤之別。
繁花錦簇的守舊幕布徐徐落下,，鑼鼓和京胡聲交替響起,，沈月樓化著戲妝，穿上一身青衣,，背負(fù)著一雙枷鎖,，緩緩登上了舞臺。
趨步跑了一個小圓場,，配合著音樂聲,，沈月樓邊走邊唱道：“蘇三離了洪彤縣，將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nèi)（好）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哪一位去往燕京轉(zhuǎn),，與我那三郎把信傳,。
言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nèi)R我當(dāng)報還,?！?p> 聽到這一段清脆悅耳的西皮流水，不用劇里安排的戲迷演員鼓掌叫好,，臺下觀眾里的戲迷就紛紛自發(fā)鼓起掌來了,。
這出《風(fēng)雪夜歸人》本是一出與京劇伶人相關(guān)的話劇，來看這部話劇的觀眾里,，自然也有相當(dāng)一部分是戲迷,。
“好好好，彩彩彩,?！?p> “嘖嘖嘖，這是角兒吧,？戲唱得太地道了,！”
“蘭派青衣沈月樓您都不認(rèn)識啊？年前曾經(jīng)陪林雁秋林老板在吉祥戲院唱過大軸,?！?p> “哦，我最近不常聽?wèi)?，所以,，不太了解?！?p> “蘇三離了洪彤縣,？這是一出新戲嗎？我之前好像沒聽過這一出,?！?p> “應(yīng)該是，我也沒聽過,?！?p> ……
這一段，在《風(fēng)雪夜歸人》話劇中并沒有,，原劇本中序幕之后,，第一幕的開場是從王新貴到后臺去找魏蓮生開始，并沒有臺前唱戲的這一段,。
后來，在排練過程之中,，沈月樓突發(fā)奇想,，就把自己從系統(tǒng)商城中買來的那部《玉堂春》截取了一小段《蘇三起解》加入進(jìn)去。
與之后的《尼姑思凡》和《紅拂夜奔》一樣,，京劇和昆曲劇目的出現(xiàn)都是要與劇情相呼應(yīng)的,，這一段蘇三帶著枷鎖上場的形象，也恰好間接點(diǎn)明了魏蓮生魏老板現(xiàn)在雖然外表看著光鮮亮麗,，其實(shí),，內(nèi)里也是十分不自由的。
唱完這段《蘇三起解》,，沈月樓轉(zhuǎn)場到后臺換裝,，李甘霖飾演的王新貴則慢慢走到了沈月樓飾演的魏蓮生身邊。
“哎呀,，原來魏老弟在這躲清靜呢,？”
沈月樓正對著鏡子輕輕擦拭臉上的粉彩，聽到李甘霖的聲音,，他含蓄一笑,，輕聲回道：“可凡是到這兒來的，都不是來找清凈的?！?p> “嘿,！誰讓我們魏老板紅得發(fā)紫呢！”
恭維了一句,，王新貴又諂媚笑道：“魏老弟,，上回拜托您的事……”
看臺上演了一陣，直到封正元飾演的蘇弘基再次上場,，梁云度才算勉強(qiáng)勾勒出了他們之間的人物關(guān)系,。
蘇弘基是法院院長，也是序幕中出場的那個莊園主人,，而沈老師飾演的魏蓮生則是那個慘遭毀容的病容老者,。
這一段，演的是二十年前的故事,。
名伶魏蓮生的同鄉(xiāng)王新貴見魏蓮生在梨園發(fā)跡,，就央求他幫忙找一份職事。
而當(dāng)時,，法院院長蘇弘基家里正缺一個管事,，魏蓮生就把王新貴推薦了過去。
一聽這人是魏蓮生推薦過來的,，蘇弘基愛屋及烏,，自然就把王新貴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