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燁和衛(wèi)靖對視一眼。

　　“請他在議事廳稍候?！毙l(wèi)靖吩咐道，他下意識感覺這位張家兄長找他們不是因為私事,。

　　“這張大郎是何人？為何要讓他到議事堂,？”蕭元錦好奇道,，這莘莊張大郎聽著就像個莊戶人。

　　“他就是小張大夫的兄長,，你今日還見了他,。”衛(wèi)靖答,。

　　蕭元錦腦海中一下子浮現(xiàn)出張曉琿抱著產(chǎn)婦的身影,，心跳竟不覺快了幾分，雖然好奇張曉琿為何事求見衛(wèi)靖,，但她也不再問,。

　　“往后我們會很忙，顧不到你,，你還是趕緊收拾行李到真定府去,。”蕭景燁嚴肅地對蕭元錦說道,。

　　“皇祖母給我配了兩百護衛(wèi),，我哪里還用你們管。”蕭元錦不以為然道,，“不瞞你們說,，我決定了，我要跟小張大夫?qū)W醫(yī)術(shù),，往后我也要在安樂堂幫忙,。”

　　“胡鬧,！”蕭景燁皺眉道,，“你怎知小張大夫就一定會把醫(yī)術(shù)教給你?！?p>　　“她會教的,，她今日還說,，可以像她這般做手術(shù)的人太少了,。如果有許多人都學會了這種醫(yī)術(shù)，以后我們女人生孩子就不會像走鬼門關(guān)了,?！?p>　　蕭景燁說不過她，又感覺張曉琿尋自己的事只怕不小,，只好先不管蕭元錦,，和衛(wèi)靖兩人一起到了府衙議事堂。

　　張曉琿已經(jīng)等在議事堂,，見二人來到,，作揖行禮：“見過公子，見過將軍,?！?p>　　蕭景燁擺擺手：“大郎不必客氣，來,，先坐下,。”

　　“謝過公子,。小子此次前來,，乃是帶了一樣東西請公子與將軍過目?！?p>　　張曉琿沒有就坐,，而是拿下背在背上兩尺來長的一個圓布袋，從圓布袋拿出一個圓筒,，放在桌案上展開,。

　　展開的圓筒竟然是一張四尺長兩尺寬的巨幅輿圖，另外還有三張稍小，其中一張也是輿圖,，另兩張卻看不出是什么,。

　　尺寸如此大的輿圖并沒什么，讓蕭景燁與衛(wèi)靖震驚的是圖上精確地標出了間距長短,。

　　最大的那幅輿圖包括了北邊黑水河再往北五十里,，永安城往南二十里，東西寬八十里,。

　　輿圖上山脈,、河流、城池,、村落,、道路清晰可辨，間距明晰,。

　　另一張稍小一些的輿圖就只包括了永安城和鄴城到黑水河之間,，卻更為精細清晰，連一些村落中的道路都標了出來,。

　　這太驚人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衛(wèi)靖腦中不禁浮現(xiàn)出張小娘子繪出的那幅人體圖,。

　　這其實是張曉琿兩個多月來利用軍用62式指北羅盤儀,，配合無人機繪制出來的地圖。

　　他以前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就經(jīng)常使用到指北羅盤儀,。指北儀的功能有定方位,、計算里程、測量俯仰角,、測算距離等,。

　　加上無人機的俯瞰視角，他總算是繪出了這兩幅在蕭景燁和衛(wèi)靖眼中堪稱驚人的地圖,。

　　其實在他看來,，這遠遠談不上完美，畢竟在導航地圖的精確度都已經(jīng)達到厘米級的現(xiàn)代社會,，這兩張地圖約等于廢紙,。

　　但是在當下，特別是將要發(fā)生戰(zhàn)爭的現(xiàn)下,，這兩幅地圖就非常的及時且珍貴,。

　　蕭景燁問：“大郎是如何繪出的這輿圖？”

　　要知道在朝中,，繪制輿圖是一項重大工程,，需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因此各朝各代，精確的輿圖都是珍貴資源,，特別是在軍事用途上,。

　　衛(wèi)靖卻不想問，反正就跟張小娘子那張人體圖一樣,，這兄妹倆的本事深不可測,。

　　張曉琿拿過第三張圖：“公子且先看這張圖?！?p>　　這幅圖上標注的是圍繞著鄴城的周邊一些村落,，有十幾個之多，大多數(shù)都是在葉城北面,，南面也有,，其中就有莘莊。

　　這些村莊有的之間有通道相連,，有的沒有,，所有的村子都有通道通往四周。

　　張曉琿又拿出第四幅圖,。

　　“公子將軍請看,，此為公子那日進入的地道標識圖,，且某些地面上設有陷阱,，可于此類所在設伏擊殺北胡軍隊?！睆垥暂x介紹道,。

　　衛(wèi)靖眼睛一亮。

　　妙??！他們此前怎從未想過？

　　蕭景燁看向衛(wèi)靖：“五郎以為如何,？”

　　“甚好,，”衛(wèi)靖點頭，“還需大郎帶上我等去實地勘察究竟,?！?p>　　“但憑將軍吩咐?！睆垥袁q向衛(wèi)靖行了一揖,。

　　“不敢?！毙l(wèi)靖還禮,。

　　兩人當即召集十余名黑旗軍出城向北而去，到了最北邊有地道的村莊，衛(wèi)靖心中了然,。

　　這是兩個多月前被胡虜屠村的那個村子周邊的村莊,，剛剛看了圖示，正是這附近幾個村子地道之間相互聯(lián)通,。

　　村中突然響起一陣急似一陣的金屬被敲擊的聲音,，接著是尖厲的哨聲，衛(wèi)靖抬手阻止隊伍前行,，看向張曉琿,。

　　張曉琿點點頭，獨自驅(qū)馬向前,，揚聲叫道：“今日警戒的是哪位隊員,？我是莘莊張大郎?！?p>　　過了沒一會,，村頭那座看起來荒廢無人居住的茅屋半塌的院墻上，伸出了一顆頂著兩道濃鼻涕的腦袋,，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娃：“表叔,？”

　　“二娃，快把你的鼻涕擦干凈,，你跟誰在警戒,？”

　　“跟栓子哥?！笔潜硎鍥]錯了,，只有表叔每次見到他的第一句話都是要他擦鼻涕.

　　二娃順溜地抬胳膊用已經(jīng)發(fā)亮的袖子擦了一把鼻涕，轉(zhuǎn)頭高興地喊：“栓子哥,，是我表叔來了,。”

　　村中又響起來三道相隔時間稍長的響聲,，原來是掛在茅屋院子里一顆老槐樹上的一個鐵鐘被敲響,。

　　茅屋院門打開，出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高興喊道：“大郎哥,。”

　　張曉琿夸他：“栓子做得不錯,，繼續(xù)警戒,。”

　　“是,！”栓子響亮應道,，雖然對跟著張曉琿進村的那一隊騎士很好奇,，但也還是進院子去了。

　　“將軍請進村吧,?！睆垥袁q轉(zhuǎn)頭對衛(wèi)靖道。

　　衛(wèi)靖暗自驚疑,。

　　方才那院門出來的少年像是在軍中訓過一般,，應答干脆令行禁止。

　　村中主路上出來了一些村民,，張曉琿在村口下了馬,，村民紛紛喊他：“大郎來啦？”一邊狐疑地看著跟在張曉琿身后的騎士,，神色并無驚懼,，顯見是深信張曉琿。

　　張曉琿一邊應答,，向村民問過村長所在,，往村中走去。

　　這個村子名叫井莊,，因打出了好幾口水質(zhì)清甜的水井,，哪怕是偏北離得鄴城遠些，也聚成了一個四百多口人的大莊子,，張曉琿的大姑就是嫁到了這個莊子,，剛剛的二娃就是張曉琿表哥的二兒子。

　　村長是張曉琿姑父的族兄,，五十來歲,，張曉琿喚他陳伯,。

　　陳伯一族是老邊民,，祖輩都居住井莊，每一輩都有族人喪命于胡虜?shù)膹澋断?，對胡虜恨之入骨,，因此當侄子說莘莊的張大郎愿意教大家挖地道對付胡虜時，二話不說組織村民開挖,，因此除了莘莊之外,，井莊的地道是最完善范圍最廣的，和周邊幾個莊子的地道都有聯(lián)通,。

　　此外,，井莊的護村隊也是人數(shù)最多訓練最刻苦，此時陳伯正親自監(jiān)督護村隊在村中的曬場訓練,。

　　剛剛警戒鐘聲響起時訓練被打斷一下,，現(xiàn)在警戒解除了還要繼續(xù),，用陳伯的話說：“除非下刀子，不然訓練不能停,?！?p>　　衛(wèi)靖等人跟著張曉琿來到曬場時，護村隊已經(jīng)熱身完畢,，正要開始四百米障礙訓練,，排成五列站在場邊。

　　陳伯跟幾位村中主心骨看到張曉琿一行,，趕緊迎了上來,。

　　“陳伯。眾位叔伯,?！睆垥袁q向他們行禮，幾人趕緊還禮,?！斑@位是衛(wèi)靖將軍?！?p>　　沒等陳伯開口問,，張曉琿先介紹衛(wèi)靖給幾位村人。

　　衛(wèi)家在北境素來享有威名,，十幾年前就是衛(wèi)家軍把這一大片的胡虜徹底逐出北境,，讓這一片邊民得以安居十幾年，邊民對衛(wèi)家向來心存感念,，只是身為小民,，并無機會接觸到權(quán)貴階層罷了。

　　此刻一聽這年輕小將竟然就是衛(wèi)小將軍,，簡直又驚又喜,，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陳伯呆了一瞬,，帶頭在衛(wèi)靖面前雙膝下跪：“小民代表井莊四百四十七莊民感念衛(wèi)老將軍大恩,！請衛(wèi)小將軍代衛(wèi)老將軍受小民一拜！”言罷一頭磕下去,。

　　幾位村人也跟著跪下磕頭,。

　　衛(wèi)靖忙扶起陳伯：“眾位快起，衛(wèi)靖有愧,，未能護好邊界,。”

　　陳伯道：“衛(wèi)小將軍萬萬不可這般想,，我大乾邊界廣闊,，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此處簡陋,，衛(wèi)小將軍快請屋里坐,。”

　　陳伯邊說邊伸手做請,。

　　衛(wèi)靖的目光卻看向場邊的幾列村人,。

　　他們明顯是村中青壯，清一色短打,，服色款式統(tǒng)一,，腰中綁著腰帶，方才也被這邊吸引了視線,，紛紛看過來,，卻沒有一人離隊出列。

　　“不忙,，”他道,，接著問：“這是在做什么？”

　　“這是村中護村隊在訓練,?！标惒鸬馈?p>　　“可否讓我觀摩一二,？”衛(wèi)靖又問,，場中那些物什讓他十分好奇。

　　陳伯看向張曉琿,，張曉琿點頭,，陳伯應道：“自然可以，我使人搬幾張椅子出來,，將軍可坐著觀看,。”

　　“不必,?！毙l(wèi)靖阻止，“站著看得清楚,。”

　　方才這位老丈先征得張大郎同意,，才對他說可以觀看,，顯見得這也是張大郎的手筆，他必須仔細看看,，這張家兄妹還有什么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井莊護村隊隊長,，張曉琿表哥陳有榮一直注意這邊動靜，看到張曉琿點頭,，當即高聲喝令：

　　“訓練繼續(xù),！今日訓練科目！四百米障礙,！全體都有,！

　　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立正！跨立,！立正,！報數(sh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第一列青壯大聲報出數(shù)字。

　　衛(wèi)靖簡直目瞪口呆,。

　　什么鬼,！這不就是練兵嗎？看起來甚至比軍中的操練更加正式,。

　　他按捺下心中的波瀾,，不動聲色看著接下來的訓練，卻是越看越心驚,。

　　看著這些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村民飛身躍過矮墻,，翻過高墻，跑過獨木橋,，爬過低柱網(wǎng),，他毫不懷疑，這么練下去,，這所謂的護村隊絕對可以成為一支精兵!

　　大乾禁甲不禁兵,，私人是可以蓄養(yǎng)一定數(shù)量的家丁和私兵的，但是這都是權(quán)貴豪強做的事,，這護村隊當然不能算是私兵,。

　　但這就是衛(wèi)靖心驚的所在,。

　　這些護村隊顯然都是張大郎訓練出來的，這些人唯他馬首是瞻,，那老丈明明都給自己下跪磕頭了,，卻要張大郎同意后，才給自己觀看訓練,。

　　簡直可以這么說,，這護村隊不是張大郎私兵卻勝似私兵。

　　而張大郎不用花費半文錢,。

　　衛(wèi)靖想到朝廷為了練兵耗費了巨量錢糧,，他們這些邊關(guān)守將也總是需得精打細算，心中百感交集,。

　　“他們每日都這般訓練嗎,？”衛(wèi)靖問。

　　“是每日都訓練,，但訓練的科目不一樣,。”陳伯話中也帶上了訓練術(shù)語,，衛(wèi)靖聽懂了,。

　　“他們愿意這么日日訓嗎？”衛(wèi)靖繼續(xù)問,。

　　“不練不行啊,，也不知胡虜何時要過來作惡，大伙不愿總是逃難,，也逃不及,，如若再有上次那般來屠村的，定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讓胡虜不敢再踏進我井莊半步,！”陳伯道。

　　最后半句,，語音頗為鏗鏘,。

　　若是大乾每個邊界的村子都有這般見地，朝廷的壓力倒是會輕很多,，只是若都這般練起來,，一旦民亂卻是不好壓制。

　　這張大郎又如何有這等本事,？張小娘子的醫(yī)術(shù)是一位婆婆所授,，這張大郎的制圖練兵莫非也有世外高人指點？

　　衛(wèi)靖心里亂糟糟想著,，心緒繁雜地看完了四百米障礙訓練的整個流程,。

　　陳伯見他一直默不作聲，心中頗為忐忑,，卻見張曉琿表情平靜,，便也定下心來。

　　人老成精,，他大概能猜到衛(wèi)靖怎么想,。但凡掌權(quán)之人，并不喜歡低層百姓習武成風,，更不喜歡民間私下練兵,。

　　但陳伯覺得自己練兵是為了抵抗胡虜，保護村民,，也算為朝廷出了一點力,，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歪。

　　在曬場看完訓練,，張曉琿跟陳伯說明了來意,，陳伯臉色當即發(fā)白。

　　“胡虜果真又要來了嗎,？”雖然訓練了那么久,，但是一聽說胡虜真的要殺來，一直存在家族記憶中的懼怕仍然占了上風,。

　　衛(wèi)靖點頭：“來的不是小股胡虜,，而是胡虜?shù)拇筌姡⒈Σ蛔?，想借用貴莊的地道伏擊胡虜,，還請老伯配合?！?p>　　“那是自然,，胡虜大軍來了，莊子也不能住人,，請將軍自管安排,。”陳伯忙道,。

　　作戰(zhàn)計劃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陳伯親自領(lǐng)著衛(wèi)靖和張曉琿幾人下了地道。

　　如果說井莊練兵讓衛(wèi)靖心驚,，下了地道他簡直是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