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元初正坐在客棧的檐梁頂上,，臨風(fēng)聽暮蟬。
這客棧畢竟有三層,，坐在這上頭視野倒也不錯,。
遠(yuǎn)處的古寺上馀落日,，鳴聲啾啾的倦鳥歸林。街上燈火相接著亮起來了,，行人也漸漸多起來,，喧鬧與歡笑都清楚的傳入耳中。
今日似乎比往日熱鬧些,。
不知是為何,。
元初將胳膊立在腿上，手撐著腦袋,。她眉頭微微蹙著,，同樣不知為何今日突然心生煩悶。
“唉,?！?p> 她淺淺地嘆了一口氣，心下竟是難得的惆悵,。
“少年偶爾也是會識愁滋味的,。”
她發(fā)著呆,，不覺念叨出聲,。
“心情不好啊,？”
不知什么時候,，程祈長身立在與客棧相鄰的酒樓檐頂，胳膊交疊在前胸,。玄色衣擺在暮色中隨風(fēng)飛舞,，風(fēng)發(fā)意氣，正是此間少年郎,。
他其實在那里站了有一陣子了,，只是看著不知在沉思什么的元初。
元初一時間晃了心神,，心中煩悶散去幾分,，原來西北的傍晚的風(fēng)偶爾也可以溫柔。
程祈見云初愣著未回答,，展眉笑了笑,，跳上客棧的樓頂。在暮色與晚意纏綿不分的時刻，朝著她的方向走來,。那一步一步的瓦磚脆響,，亦是響在了元初心尖。
“程小將軍怎的這么快就從軍營中回來了??？”
她仰起臉，粲然一笑,，望著坐在身旁的程祈,，壓下幾絲混亂的思緒。暫時不想去回答程祈所問,，只是回避,。
“因為……我想你了啊?！?p> 程祈臉上帶著因趕路而生出的倦意,，見元初不答倒也不追問。仍是星眸閃閃,，歪著腦袋盯著元初,。
這是少年第一次從軍營趕著回涼州，一路上快馬加鞭,，心中是無法控制的期待,。
想立刻閃現(xiàn)在她眼前，告訴她他想她,。
他從前貪玩,，愛在外頭撒野，不野個十天半月的,，怕是回不了家,。
唯獨(dú)這次不一樣。
“程小將軍也會有掛念人的時候啊,?！?p> 有風(fēng)拂過，發(fā)絲在額上鬢邊繞啊繞,，癢癢的,。元初笑著，干凈的眸子中也映著勾著嘴角的少年程祈,。
“會的,。”
他眸子中仍是帶著笑意,，認(rèn)真而堅定地點(diǎn)著頭,。
“我也想小將軍了,，很想很想?！?p> 元初緩緩說著,，雖說不想表現(xiàn)出什么，但她比往日平靜太多的語氣仍是出賣她此時的心情,。
程祈還是側(cè)目看著她。
眼中姑娘分明帶著些不太明顯的頹廢,。
她的眉并未完全舒展,，一雙狹長的眼不及他離開時那樣明亮，嘴角也是抿著,。
她心情不佳,。
又因何事而起？
要如何讓她開心啊,。
程祈心里堵堵的,。
小姑娘不開心，他也很難釋懷,。
……
誰都沒再說話,，各懷心事。
時間就如此靜默幾分,。
天色就在這樣溫存的時刻暗了下來,，但一角里仍能見黃昏的邊緣線。天空那一邊繁星涌出,，淋了大地一身星光,。
眼前人也似乎泛著微光。
今夜無月,。
興許他們身旁就是彼此的月,。
“在想什么啊,？”
程祈雙手撐在身后坐著,，兩條修長健碩的腿盤在一起。
墨色發(fā)絲在夜色里纏綿,。
“在想……程小將軍怎么看出我心情不好來啊,。”
“我心情不好時總喜歡跑到高處眺望,，那里可一覽城中景色,，而風(fēng)似乎可吹去胸中愁悶。我覺得,，你興許同我一樣呢,？”
原來風(fēng)發(fā)意氣,，恣意瀟灑的少年也有如此時候的。
“而且……”
程祈又出聲,。
元初盯著他,，等著下文。
“你今日比往日更安靜,，我總覺得你并不開心,。”
他本是個隨心所欲少年,，算不上細(xì)心,。可是對面前這個姑娘,，卻總能捕捉到她偶爾的微妙神情,，哪怕只有一瞬。
程祈也不明白這細(xì)心因何而生,。
就像是直覺一樣,，卻只對她有。
元初靜靜望著面前神色認(rèn)真的少年,，似乎做了什么決定
“我很想講給你聽的,，可我回避，是不想你受我的情緒影響,。你當(dāng)是個該一直恣意的少年將軍,。”
“可你不說,，我會擔(dān)心,，這顆心便也還是不會開心的?！?p> 他撐在身后的指尖微動,。
這樣的元初讓他想要揉著她的腦袋，然后擁入懷中,。
但他終究未動,。
“我知道了?！?p> 元初不知為何又勾著嘴角,，眸中的遲疑轉(zhuǎn)變成了堅定。
許久,，她道：
“女子行商,，是否荒謬啊,？”
問下此話時,，元初還是有些忐忑,。
她害怕他和世人一樣，貶低女子,。
“這世間萬事,，為何女子不能和男子一樣去行？”
程祈了然元初異常的原因,，有些心疼,。
于是，在這一刻里他的手毫不猶豫地?fù)嵘显醯哪X袋,。
這是少年的一時沖動,。
亦是第一次。
似乎不合禮節(jié)了,，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哪怕后來也知是沖動，卻并不會后悔做過,。
眼前人是意中人,。
她傷心難過，他只是想盡量多為她做些什么,。
小心翼翼而略顯笨拙的,。
是一個少年最真摯而虔誠的愛意。
程祈一下一下的撫過元初發(fā)絲,，是安撫,，是寬慰。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他又說：
“我很佩服你的,，一直都是。不必在意世人言語,，也不必妄自菲薄,，但行你欲行之事。但……也莫要勉強(qiáng)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回首望我也無妨。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是你的退路?！?p> 程祈此刻嗓音難得的溫柔,，纏綿地繞在元初心上，一時只想要沉醉在這暮色晚意里,。
煩悶也好,，惆悵也罷,。
都隨它去吧。
“程小將軍怎么這么煽情??？”
元初眼眶有些濕潤，鼻尖微紅,。想用調(diào)侃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她不是什么脆弱嬌氣的小姐，可在程祈面前,，她偶爾也想當(dāng)一次,。
面前這個少年總是能讓她心動啊。
程祈約莫也能品出元初這句話中的調(diào)侃意味,，他笑著眨了眨眼,，眼眸中只剩下了暮色晚意里的她。
“唔……小爺我才不煽情,?！?p> 見她又打起精神了，程祈不舍地收回手,，發(fā)絲間柔順的感覺漸漸在掌心消失,。
他握了握掌心。
耳尖泛著紅,。
但這一個“小爺”,，叫程祈方才的認(rèn)真坦蕩，一本正經(jīng)又都不復(fù)存在了,。
似乎在元初面前他總是人設(shè)多變來著,。
又聽見程祈稱了“小爺”，元初笑了笑,，又道：
“我曾聽過世人無數(shù)的嘲諷和懷疑,，。那時年幼,，雖然想要堅強(qiáng),，卻也一個人偷偷哭了不知多少次。那時候是委屈,，現(xiàn)在不怎么哭了,，卻是煩悶?！?p> 元初頓了頓,，平靜地和程祈相望。
“但我一直堅持下來了呀,，一直堅持到了遇見你的時候,，今后也會堅持下去的,。”
元初指了指少年不經(jīng)意地蹙起的眉,，示意他展開,。
“從前除了家人和友人，沒人再對我說過這樣的話,。程小將軍,，你是第一個。我也很佩服你的,，一直一直都是,。”
此刻元初徹底卸去一身煩悶與惆悵,，眸中再次染上笑意,。
誰都默契地不去追問那“一直”二字。
相望無話,。
反正未來的日子還很長的,。
況且，夜色無邊,，情意無盡,。
此間千言萬語再難述盡人意,。
唯有靜靜相望,。
……
過了一小會。
程祈似是想起了什么,，側(cè)了側(cè)腦袋,，星眸閃爍，問元初：
“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見元初一臉不解,，他無奈地笑了笑。
“今日,，是七夕,。”
“,？”
元初這才想起今早翻新的日歷,，有些無奈自己將七夕節(jié)也忘得了了。
程祈站了起來,，回身望著她,。
“那……便叫小爺我，陪你一見這涼州城的七夕,，可好??？”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