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蔓薇在迷宮一般的白眉鎮(zhèn)中穿梭,試圖找到李宅,斬殺魅妖破除幻象,,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李家大宅,。一排排的屋宅如暗夜之中擇人而噬的鬼魅,在幻象里不停變換著位置,。
魅妖此時一心對付修為稍低一些的白卿洲,尚無暇分神來吸她精氣。
轉了半天,,丁蔓薇意識到再這樣拖下去,自己遲早會累死在魅妖制造的幻象里,。
抬頭望了望黯淡無光的月亮,,丁蔓薇長舒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幻象雖然是魅妖所建,,但終歸是依附于現(xiàn)實環(huán)境而成。丁蔓薇想,,既然她能在幻象之中離開客棧,,那么如果閉著眼睛,按照記憶中現(xiàn)實里的路線走,,一定也能找到李宅的所在,。
只是她現(xiàn)在又在何處呢?
丁蔓薇四周張望一圈,飛身踩上屋頂,,在幽暗的夜色里找到了客棧的位置,。
李宅在客棧西邊。
丁蔓薇目測著距離與方向,,視線一寸寸向李宅那邊移去,。
幽微月光下,屋檐泛著淡淡寒光,。
她翻身躍下,,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往李宅走去,。
隔斷視覺信號的一瞬間,周圍不斷移形換影的房屋,,似乎都不動了,。丁蔓薇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將全身的感知散發(fā)出去,,一步步地走向李宅,。
還有兩條街……
一條……
轉彎……
三步、兩步……
丁蔓薇腳步一停,,睜開了雙眼,。
面前是一處她從未見過的宅子,門前趴著兩只石獅,,一只斷了爪子,,另一只的腦袋被齊齊削掉,石墩之下荒草叢生,,門上牌匾斜斜吊著,,搖搖欲墜,匾上的文字早已被磨損的看不清楚,。
丁蔓薇上前推門,,卻不料她整只手直直穿透了大門,觸摸不到任何實物,,更別提將門打開,。
她縱身躍起,想從院墻進入,,可凌空之后卻只看到院內(nèi)一團黑霧,,看不透霧氣背后的狀況。
整座宅院成了幻象之中的一座孤島,,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
“又是障眼法……”丁蔓薇自言自語一句,落回院外,,仔細搜尋起破陣之處,。
盡管眼前的宅子與白天所見的李宅全然不同,,但她確定,,這就是魅妖的巢穴。
那么白卿洲,,此時應該也在里面,。
這幻象雖能影響視線,卻不知是否能阻隔聲音,。
想到這兒,,丁蔓薇后退一步,朝著門內(nèi)大喊一聲:“白卿洲,!”
院里,,被畫中人臉所惑的白卿洲正陷入苦戰(zhàn)。
原本單論攻伐之術,,那魅妖遠不是他的對手,,但自從看了那張滿是人臉的雪湖泛舟圖后,那些扭曲變形的五官便在他面前縈繞不散,,不停催促著他,,留下一顆心來。
幻術攻心,,白卿洲只能憑著意志硬撐,,卻還是一時晃神,被魅妖的利爪劃傷了皮肉,。
魅妖見遲遲拿不下他,,變得愈發(fā)急躁起來,不住催動畫中魂魄侵擾他的神智,。
白卿洲眼前的房屋有些歪斜,,魅妖也開始起了變化,變成一副慘白駭人的骨架,,顫巍巍在他跟前晃動,,晃出三四個重影。
他呼吸粗重,,脖子上的青筋隨著劇烈的心跳一鼓一鼓,。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白卿洲,!”
丁蔓薇的聲音穿破環(huán)繞在他身邊的可怖幻象,,生生撐起了他靈臺最后一點清明,。
她在附近!
白卿洲先前一直擔心她被魅妖所傷,,如今聽到她的聲音,,心頭一塊巨石總算放了下來。
那一聲石破天驚,,魅妖自然也聽見了,。
丁蔓薇的修為比白卿洲只高不低,又是女子,,不受她的魅術所惑,,若是幻術困不住她……
魅妖慌亂片刻,目光復又回到白卿洲身上,,見他眼中回神,,狠道:“別以為救兵來了。她進不了這院子,。等我吃了你的心,,再去殺她!”
張開利爪,,魅妖嗓中迸發(fā)出一聲刺痛耳膜的嘶鳴,,向白卿洲撲了過去。
白卿洲向后退出幾步,,冷眼盯著魅妖的動作,。
她就在院墻那邊,他不能死,,他要活著見她,。
可再硬拼下去,不出幾招他定會支撐不住,。
若用邪術……
盡管此時動用邪術吸收妖族修為,,可能與他所學正道法術相沖,導致反噬,,但白卿洲有十成的把握,,此舉能將那魅妖誅殺。
可丁蔓薇會察覺到嗎,?如果她知道了他是邪修的事實……
那他在幻象中看到的一切,,會成真么?
心中糾結不下,,但魅妖的指尖已伸到胸前,,再猶豫下去,等待他的只有被剖心挖肝,,魂魄困于畫中永世不得輪回,。
那便賭一次吧,,賭魅妖的幻象能將她隔絕在外,便也不會讓她發(fā)現(xiàn)他邪修的真相……
丁蔓薇在院外聽不到門內(nèi)的絲毫動靜,,正在四處尋找破陣口,,想要強行闖進宅中,就聽到一聲尖銳凄厲的嘶鳴響起,,震得她捂緊了耳朵,,仍覺得雙耳刺痛。
這一生嘶鳴持續(xù)了許久,,漸漸從凄厲變成痛苦絕望,,最終消散在幽暗的幻象夜幕中,。
一縷月光穿透黑夜,,照亮了丁蔓薇腳下的地面。她抬頭看去,,天幕中星光點點,,匯做一條銀河流入天際盡頭。
白眉鎮(zhèn)上空一片清明,,鎮(zhèn)上逐漸響起嗡嗡蟲鳴,。
幻象已破。
丁蔓薇回過神來,,一個健步?jīng)_上宅門前的石階,,用力推開了沉重生銹的大門。
院中一片狼藉,,地上躺著一副枯干的白骨,,被覆蓋在大紅婚服之下,而白卿洲單膝跪在一邊,,掌心撐地,,腦袋低垂,雙臂和胸前是幾道血痕,。
“白卿洲,!”丁蔓薇跑到他跟前,捧起他的臉來,,卻見他雙目緊閉,,像是昏死過去一般。
“白卿洲,,醒醒……”丁蔓薇一邊呼喊著他的名字,,掌中運氣給他渡去。
淡紫色柔光從她掌心攀上白卿洲的胸膛,,緩緩地將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咳……”
他胸口發(fā)悶的咳了幾聲,,慢慢睜開眼來,抬眸看她,。
“蔓蔓……”
“醒了就好,,”丁蔓薇側目看了一眼身邊的魅妖尸骨,一頓,,語氣微變的問他,,“傷得重不重?”
只是這短短一瞬的猶豫,,也沒逃過白卿洲的注意,。
她目光投向尸骨的那一刻,他好不容易放下來的心便又提了起來,。
他所學的正派法術都是她教的,,正道之人不論本性如何,面上總是要保持清高仁慈的模樣,,所以進攻的法術大多一擊致命,,給對手留個體面的全尸,斷不會留下如此驚悚的場面,。
只有邪修,,才會將敵人折磨致死,挫骨揚灰,。
白卿洲眸光微顫,,緊緊盯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半晌才試探著喚她一聲:“蔓蔓,?”
“嗯,,”她回過頭來卻沒看他,低著頭瞧他身上的傷口,,平靜道,,“我在?!?p> “你……”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既然她沒有提起,,他也不想主動將話題引向那白骨,,便頓了一頓,改問她,,“沒受傷吧,?”
“沒有?!倍÷闭f著,,探出手來,,掌心在他的傷口處輕輕撫過,口中默念著復生咒,。
傷口處傳來一陣清涼,,他低頭看她動作,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
她沒有問那白骨的事,而是先為他療傷,,是不是說明她并不在意他用了什么手段除掉那魅妖,?
可她,總是會問起的吧,?
耳邊響起那魅妖死前聲嘶力竭的詛咒,,咒他終此一生愛而不得,孤獨死去……
“好了,,”丁蔓薇在傷口處挨個念了幾遍復生咒后,,才抬頭問他,,“可還有哪里傷到了,?”
白卿洲輕輕搖頭。
“那便走吧,,這宅子里陰冷得很,,你受了傷,身子虛,,待久了不好,。”
說罷,,丁蔓薇站起身來,,扶著白卿洲的胳膊,慢慢往門外走去,。
夜深人靜,,兩個人在夜風之中走得很慢很慢,誰也沒有先說一句話,。
她的手隔著衣袖握著他的手臂,,溫溫熱熱,邊上的傷口有些發(fā)癢,。
白卿洲側目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盯著地面。
“那魅妖的死狀……”
她幽幽開口,,惹得他心頭一顫,。
“……別對任何人提起,。”她說完,,想了一下又補充道,,“沈蘇蘇也不行?!?p> 他震驚之下,,盯著她說不出話來。
方才在李宅之中,,他殺死魅妖之后,,被妖族修為反噬,陷入昏迷,,等他醒來,,她便已經(jīng)將那魅妖的白骨看在眼里,他來不及掩藏,,便想著,,若她問起又該如何應對。
他想了一千種借口,,盡管有些連他自己都難以說服,。
可他萬萬沒想到,她一開口,,竟是要他將此事隱瞞起來,。
“你……”他斟酌半天,“不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她不假思索的反問,好像他的問題實在離譜,。
“我以為看見那副白骨,,你會怕我?!?p> “我與你相處數(shù)月,,你是什么的人樣,我會不知道,?”她瞥了他一眼,,微微嘆息,“你我相遇之前,,你做過什么學過什么,,我無法干預,也無法更改。我只問你,,可曾用過邪術害人,?”
“沒有?!彼w快的否認,,卻又想到上一世將她殺死的情形,心中鈍痛不語,。
“沒有就好,。”丁蔓薇說著,,轉頭看向他,,“今后莫再使用邪術。至于邪修一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p> 丁蔓薇的每一句話,都完全出乎白卿洲的預料,。
他曾想過那么多應對之策,,騙她的,辯解的,,搪塞的,,全都在她的言語之下,化作對他自己的嘲諷,。
她曾死在他的邪術之下,,如今卻成了前世今生唯一一個不介意他曾是邪修,甚至愿意為他保密的人,。
看著丁蔓薇的淡然神色,白卿洲想,,魅妖的詛咒,,他曾遭受過一次了,這一世,,有她在,,他不會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