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國翻盤之后,，同一年,，又爆出了一件國際大新聞——孟嘗君田文在魏國病逝,。

　　這個消息一時之間傳遍列國,，齊國結(jié)下的最大的兩個仇敵終于都在這一年去世。而楚人黃歇,、魏人魏無忌,、趙人趙勝，則都失去了一名可以時刻指引方向的兄長,。田文的三千門客因此四散,，不少都各自歸入黃歇、魏無忌,、趙勝門下,。這樣的變化對魏國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損失，而后相邦之位則交由魏國宗室魏齊接替,。

　　魏國雖然已經(jīng)從齊國那獲取了相當(dāng)多的好處，但前些年畢竟受到了秦國的多次重創(chuàng),，而且現(xiàn)在又沒有田文這樣的能人可以倚仗,，再加上齊國又出了個田單這樣智勇雙全的大將，因此魏齊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遣中大夫須賈出使齊國講和,，這一年是魏昭王十七年、齊襄王五年（西歷前279年）,。

　　再說楚國方面,，被秦攻取巫、黔中兩郡之后，楚王簡直是夜不能寐,，天天問大臣該怎么辦,。

　　“黃歇，不轂讓你去想辦法,，想了一個多月,，怎么還是沒有辦法？”楚王雙眼輕閉,，一手不停地按著鼻梁,，焦慮萬分。

　　“大王,，不是那么容易的,。此前臣也說過，大戰(zhàn)之后,，齊,、燕、魏,、韓各自都在積蓄實力,，這種關(guān)鍵時刻沒人愿意出兵與秦發(fā)生沖突，唯獨(dú)一個趙國,。但……大王之前又不幫他們對付秦國,，這才……”黃歇解釋到一半，也懶得往下講了,。

　　“黃歇,！大王叫你來可不是為了聽你抱怨的！”上官子蘭喝斥了一句,。

　　“行啦子蘭,！你行你說啊,！”楚王難得對上官子蘭動一回怒,。

　　上官子蘭平日里驕縱慣了，見楚王反應(yīng)這么大,，既沒道歉,，也不辯駁，默默不說話,。

　　楚王往案前傾了傾身子,，再道：“黃歇，不轂知道你會有辦法的,。你不是跟趙人關(guān)系不錯嘛,，能不能再出使一趟趙國,，就說不轂這次是真下了決心要跟他們聯(lián)手抗秦?！?p>　　其實黃歇的確是在賣弄關(guān)子,，但他就是想讓楚王稍稍再對上官子蘭厭惡幾分，然后才慢慢道：“趙國只怕是不買臣這賬了……”

　　楚王聽著這話就有些不耐煩了,，但黃歇趕在楚王開口之前話鋒及時一轉(zhuǎn)：“可被大王這么一提點(diǎn),，似乎還有一外援可用?！?p>　　“你方才還不說那五國都不會幫咱么,？難道還要去求個小小的魯國？”楚王提問的語氣雖然不太友善,，但他雙眼卻是放光,。

　　“大王或許忘了，咱們還有莊蹻將軍,?！秉S歇報出了這么個名字。

　　“那個反賊盤踞西南從不入朝于楚,，如何能信,？”上官子蘭又出言反對。

　　楚王揚(yáng)起了一掌,，示意讓上官子蘭再次閉嘴,。

　　黃歇頓了頓，才繼續(xù)道：“莊蹻將軍已基本攻克且蘭,、夜郎兩地,，居秦國巴、蜀之南,，于楚國巫,、黔中之西，擁兵十萬不止,，據(jù)傳他還在練一支中原所不能見的奇兵,。司馬錯、張若本就是巴,、蜀兩郡的守將,，后又盡出兩郡之兵占領(lǐng)我巫、黔中兩郡,，而巴、蜀乃秦國至南,，蜀道又因險峻而難通秦國其它郡縣,，補(bǔ)給一般由當(dāng)?shù)刈越o,，這便意味著后方勢必空虛。若莊蹻將軍此時出兵突襲巴,、蜀,，咸陽方面反應(yīng)不及，更近的司馬錯,、張若必得向西回援,，否則也只會受到我軍多面包抄。此時,，我軍再攻回巫,、黔中，不在話下,?！?p>　　“妙！甚妙,！”楚王聽完,，先是嘆服著黃歇的武略，再問道：“你有十足的把握,，能說服莊蹻,？而莊蹻，也不會借著楚軍的力量,，乘機(jī)將巴,、蜀、巫,、黔中四郡盡收其下,？”

　　“那他將面對楚、秦兩大王國,。就目前來看,，他還沒有那個實力。臣知大王還是信不過他,，那便至少需動用兩名與莊蹻將軍資歷相當(dāng)?shù)乃迣㈩I(lǐng)兵,。”黃歇回答,。

　　“薦,。”楚王不多思慮,，先聽人選,。

　　“同輩人里邊，景缺將軍,、昭陽將軍,、昭雎將軍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可用的唯有景翠將軍、昭滑將軍,?！秉S歇接連推薦了兩名曾經(jīng)名盛一時的老將。

　　“這兩位,，也都有五六十了吧,？”楚王反問。

　　“那這真要算起來,，司馬錯,、張若的年紀(jì)比他們更大。我國老一輩的名將,，能用的也不多了,。而新一輩的，只怕還沒出過名將,，還需他們親自提點(diǎn),。公疇豎第一次領(lǐng)兵，不也是因為沒有老將帶著么,，這回咱可輸不起了啊,。”黃歇反復(fù)提醒著楚王,。

　　“這倒……還真是,。那便依你所言，召景翠為西境奪還戰(zhàn)主將,，再由昭滑帶兩萬人隨你去西南見莊蹻,，莊蹻若同意出兵，便將昭滑留在那邊協(xié)助莊蹻擊秦南境,?！背踝龀隽藳Q定。

　　就這樣,，已被楚廷棄用整整二十年的景翠,、昭滑再次起用，當(dāng)他們重新以武將的姿態(tài)跨上戰(zhàn)馬立于黃歇面前時,，已然華發(fā)遍生,，早年在戰(zhàn)場上留下的勛章般的傷病和沉重的甲胄，使得他們行動略顯遲緩,。但從二將的眼神中,，黃歇洞悉到了什么叫老當(dāng)益壯，什么叫容光煥發(fā)。

　　這兩員大將還都各自帶了兩員小將,，景翠帶的是景陽,、景差,，昭滑帶的是昭奇,、唐勒，他們分別是景翠,、昭滑,、唐昧的孫輩，都才只有十幾歲,，也都是初次參戰(zhàn),。

　　在黃歇看來，景陽,、昭奇頗有武士風(fēng)范,，而景差、唐勒身上的文士氣息太重,，后者較之前者可能并不太適合打仗,。

　　“黃歇，為師幸得一徒如此,，使我還能再盡領(lǐng)兵保國之責(zé),，并報吾弟景缺之仇?！背稣髑?，景翠致謝。

　　“若無太傅教誨,，豈有黃歇今日,？太傅視黃歇如子侄，黃歇當(dāng)待太傅為叔伯,。況國家危難,，即便黃歇與太傅無師弟之分，亦當(dāng)首推太傅與昭將軍,?！秉S歇表露著心聲。

　　“駕,?！闭鸦淅涞夭唏R上前幾步，與黃歇,、景翠的馬平行,，“黃歇，別以為你這么做,，我便會買你的情,?！?p>　　“昭將軍，此事只為國,，黃歇不敢以此報私,。”雖然黃歇也有點(diǎn)私心才舉薦了昭滑,，可他自己也不愿意把實話說出來,。

　　“不過，于國你確是做得不錯,。駕,。”昭滑淡淡地說完這句話,，認(rèn)同了黃歇的做法,，便自顧自地帶兵先行。

　　昭奇,、唐勒緊隨昭滑,，都不自覺地瞄了黃歇一眼，也不好多說什么,，便離去了,。

　　“昭滑這人心眼不壞，但姬靈確實是因你負(fù)心而死,，他不原諒你也是應(yīng)該的,，你也多擔(dān)待著點(diǎn)吧?！本按涮狳c(diǎn)了句,。

　　“太傅，昭將軍之事弟子自有分寸,。望太傅奏凱歸來,。”黃歇高揖道別,。

　　景翠拍了拍黃歇的肩,，也策馬向著另一個方向前行，景陽,、景差在向黃歇作揖道別后也跟上了景翠的步伐,。

　　接下來的事正如黃歇所預(yù)想的那樣，一切順利進(jìn)行著,。

　　黃歇出面游說,，莊蹻果然義不容辭，借了一支上千人組成的在且蘭土生土長的軍隊給昭滑用。起先昭滑還在想,，這點(diǎn)兵力怎么夠用,，還不如不借。而當(dāng)他看到這支軍隊時,，卻不得不慶幸自己并未意氣用事與莊蹻爭吵,，原來這上千人竟都是能夠驅(qū)使戰(zhàn)象的象兵！

　　莊蹻也不知通過什么方法,，訓(xùn)練出了這么一支只在商朝傳說中存在過的軍隊,，在巴郡打起仗來地動山搖。秦人久居關(guān)內(nèi),，哪見過這怪物，連來自戎狄兩地的戰(zhàn)馬都受驚了,，個個招架不住,。

　　莊蹻自己則親自領(lǐng)走數(shù)萬騎兵，由南直擊蜀郡后方,，其族弟莊辛還有黃歇隨軍出謀劃策,，在昭滑、莊蹻兩路軍隊的多番突襲之下,，巴,、蜀兩郡受到嚴(yán)重打擊，分別守在巫,、黔中兩郡的秦將司馬錯和張若不得不帶走半數(shù)兵馬回援,。

　　是時，白起尚且守在北方的秦趙邊境以關(guān)注趙國的動向,，等他反應(yīng)過來南方有動靜,，再分兵支援巫、黔中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景翠和昭滑分別由東西兩路成功奪回了千里失地,。

　　而莊蹻得知司馬錯和張若一并殺了回來，也是見好就收,，退居且蘭,。

　　也就是說，此次雖然看上去楚軍與秦軍在多方爆發(fā)大戰(zhàn),，實則楚將完美地避開了秦將,，根本沒有產(chǎn)生正面沖突，完全是靠幾次突襲而勝,。

　　這是楚王熊橫上位二十年以來對外獲取的最大勝利,，而且對手還是強(qiáng)大的秦國。雖然這一系列戰(zhàn)役只在收復(fù)失地，而非主動侵略,，但這些接連不斷的捷報也已經(jīng)讓他非常滿足,。

　　戰(zhàn)后，昭滑命麾下的兩萬楚軍繼續(xù)鎮(zhèn)守在黔中郡,，由昭奇,、唐勒統(tǒng)領(lǐng)，而他自己則只帶了幾名私兵前往且蘭交還莊蹻所借的象兵部隊,。

　　昭滑來到城中時,，黃歇、江漢已與莊蹻,、莊辛?xí)筹嫛?p>　　“黃歇,，我可當(dāng)你是答應(yīng)我啦，把莊辛帶回去,，讓楚王將他封在淮北,。”莊蹻笑說,。

　　“二位將軍為楚國立了這么大的功,，奪回千里之地，從淮北割個百里出來封了,，也不過分吧,？況且那故宋國留、方與,、铚,、湖陵、碭,、蕭,、相等城，本就是我主君替楚王所奪,?！鄙礁叱踹h(yuǎn)，江漢放開了說,。

　　“江漢,，你喝多了?！毕騺硇惺轮?jǐn)慎的黃歇提醒了句,。

　　“哎，黃歇,，無妨無妨,，我就喜歡小兄弟說話這么直爽的人,。”莊蹻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說完又用銅錐挑出一卷美味的螺螄肉,，大口品嘗，“這邊的土產(chǎn),，都嘗嘗,。”

　　“我可沒喝多,！我在我父親在世時就躲躲藏藏,，這么多年了，今日昭滑不在,，還不能陪你們多說幾句,？”江漢更加肆無忌憚。

　　“黃歇,！你竟私下許了百里之地給他們,？”昭滑就這么闖了進(jìn)來。

　　“昭將軍,，這……”黃歇猝不及防，又當(dāng)著主人家的面,，不知該從何解釋,。

　　“你不必想說辭了，我在外頭全都聽到了,。莊將軍,，我敬你是個良將，沒想到還在圖謀楚國的領(lǐng)土,?！闭鸦謱⒚^指向了莊蹻。

　　莊蹻眉間一蹙,，不悅道：“昭將軍,，早年間我們放棄了莊氏數(shù)百年的封地，來到這西南之地篳路藍(lán)縷,，如今吾弟莊辛不過是想回楚國繼續(xù)效力,，而我兄弟二人今日也算是建了點(diǎn)軍功，讓身為使者的黃歇幫著重新討塊地來當(dāng)封賞以安家,，不為過吧,？”

　　“莊將軍遠(yuǎn)在西南，可曾聽過吳地葉限的故事,？”昭滑問起,。

　　“愿聞其詳,。”莊蹻表示愿意聽聽,。

　　昭滑開始娓娓道來：

　　“南人相傳,，有洞主吳氏，土人呼為‘吳洞’,。娶兩妻,，一妻卒，有女名葉限,，少慧,，善淘金，父愛之,。末歲,，父卒，為后母所苦,，常令樵險汲深,。時嘗得一鱗，二寸余,，赪鰭金目,，遂潛養(yǎng)于盆水。日日長,，易數(shù)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輒沉以食之。女至池,，魚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復(fù)出,。

　　“其母知之,，每伺之，魚未嘗見也,。因詐女曰：‘爾無勞乎,？吾為爾新其襦?！艘灼浔忠?，后令汲于他泉，計里數(shù)里也,，母徐衣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魚，魚即出首,，因斫殺之,。魚已長丈余，膳其肉,，味倍常魚,，藏其骨于郁棲之下。逾日,，女至向池,，不復(fù)見魚矣，乃哭于野,。忽有人被發(fā)粗衣,，自天而降。慰女曰：‘爾無哭,，爾母殺爾魚矣,！骨在糞下。爾歸,，可取魚骨藏于室,。所須，第祈之,，當(dāng)隨爾也,。’女用其言,，金璣玉食，隨欲而具,。

　　“及洞節(jié),，母往，令女守庭果,。女伺母行遠(yuǎn),，亦往，衣翠紡上衣,，躡金履,。母所生女認(rèn)之，謂母曰：‘此甚似姊也,?！敢嘁芍ＥX,，遽反,，遂遺一只履,，為洞人所得。母歸,，但見女抱庭樹眠,，亦不之慮。

　　“其洞鄰海島,，島中有國名陀汗,，兵強(qiáng)，王數(shù)十島,，水界數(shù)千里,。洞人遂貨其履于陀汗國。國主得之,，命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減一寸,。乃令一國婦人履之,，竟無一稱者。其輕如毛,，履石無聲,。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錮而栲掠之,，竟不知所從來,。乃以是履棄之于道旁，即遍歷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葉限，令履之而信,。葉限因衣翠紡衣,，躡履而進(jìn)，色若天人也,。始具事于王,，載魚骨與葉限俱還國。其母及女,，即為飛石擊死,。洞人哀之，埋于石坑,，命曰‘懊女?！?。洞人以為禖祀，求女必應(yīng),。陀汗王至國,，以葉限為上婦?！?p>　　故事說到這里,，昭滑才停了住。

　　“昭將軍好興致,，不會只是為了跟我講個開頭苦澀而結(jié)局美滿的民間傳說吧,？”莊蹻已經(jīng)猜到這故事還沒說完。

　　昭滑繼續(xù)說：“一年,，王貪求,，祈于魚骨，寶石無限,，逾年,，不復(fù)應(yīng)。王乃葬魚骨于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為際。至征卒叛時,，將發(fā)以贍軍,。一夕，為海潮所淪,?！?p>　　“嗯……所以，這個故事最終告訴我們,，人的欲望應(yīng)該適當(dāng)克制,，否則只會連本都保不住?！鼻f蹻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

　　“莊將軍,，算起來你可是楚莊王之后,，地位也不比我三閭低，可別步了陀汗王的后塵,?！闭鸦顒窳司洹?p>　　“年輕時,，昭將軍為朝臣而我為邊將,，曾與昭將軍見過那么幾面,，都說你這人說話不好聽，但我也挺喜歡這么直來直去的人,?？上Я耍惴且c我莊氏為敵,?！?p>　　聽莊蹻說完，室內(nèi)武士個個拔劍,，包括黃歇和江漢所帶的一名隨從,。

　　“看來你們早有準(zhǔn)備，就沒打算讓我活著回去,?！闭鸦舶纬隽藙Α?p>　　“誤會了,！誤會了,！”黃歇上前擋在昭滑面前。

　　“黃歇你瘋了,！”江漢及時伸手,，一把將黃歇拖了回去，那名已經(jīng)拔劍的隨從也牢牢抓住了黃歇的手,。

　　“噌,！”

　　而后江漢也拔劍指著昭滑，“昭滑啊昭滑,，你說你,，不把這些話說開，或許還能安全放你回楚國,?！?p>　　“看來我的猜想沒錯，你就是江乙的后人,?！闭鸦f出了江漢的真實身份，“黃歇,，你好大的膽子,，窩藏了罪臣后裔這么多年！”

　　見自己身份暴露,，江漢索性也不裝了,，“不許你說我曾祖壞話！沒錯，我正是他的嫡長曾孫,，我的家人可是被你們殺了好幾個?。　?p>　　“既然二位有家仇,，孰是孰非我也不清楚,，實在不便出手，那就還是按老楚人的規(guī)矩來吧,。昭滑,，你若能殺得了這個年輕人，我放你回去,，此話絕對作數(shù),。”莊蹻發(fā)話了,。

　　“不行,！江漢你回來！”

　　黃歇還想調(diào)解這場矛盾,，可剛一上前,，就被數(shù)名持劍的武士擋住了去路，但武士們并沒想要主動與黃歇格斗的意思,。

　　“在這,，我就是規(guī)矩。我說了,，他們兩個的恩怨,，誰都不許插手?！鼻f蹻強(qiáng)調(diào)著,。

　　“黃歇！事已至此,，若是讓他回去,，我也活不成，還會牽連到你和眾兄弟,！”江漢警覺著,，隨后揮劍上前。

　　昭滑向后退了幾步,，江漢被引到了開闊的室外,，兩人都使出了真本事。

　　起先,，江漢還趁著年輕力壯，猛攻了昭滑幾下,，年邁的昭滑雖然有些體力不支,，但怎么說也是經(jīng)歷過數(shù)十場戰(zhàn)役的老將,，受了幾處小傷，并沒吃太大虧,。

　　而江漢由于殺人心切,，反而露出破綻，被向石墻借力的昭滑一腳踹中胸口,，飛出一丈之外,，劍都脫手了。

　　當(dāng)江漢再次拾起劍時,，一抹龐大的人影已然將他罩住,，但所帶來的并非恐懼——

　　“乒！”

　　黃歇終于沖破了幾名武士的阻撓,，出手介入這場格斗,，半跪著用步光劍橫著格擋住了昭滑的斬?fù)簦鸦膭θ幸惨虼顺霈F(xiàn)了一道裂痕,。

　　“呀,！”

　　趁著這點(diǎn)間隙，江漢的劍由黃歇的右臂之下再次進(jìn)攻,，目標(biāo)正是昭滑的腹部,。

　　“鏘！”

　　江漢和昭滑俱是一驚,，魚腸劍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離開黃歇腰間,，被他左手抽去擋開了江漢的偷襲。

　　劍再次要從江漢手中飛出,，而這次江漢奮力扭動起了食指和中指,，又硬是把劍柄鉤回了掌心。

　　“喝,！”

　　此時昭滑左手也按住了劍柄,，黃歇單手撐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力道，原先用來防御的步光劍的另一刃口直接被壓到了自己肩上,，并還在往胸口方向繼續(xù)撕裂,。

　　“啊——”

　　黃歇疼得不得不收回左手，用魚腸劍一同阻擋昭滑的斬?fù)簟?p>　　“嗤,?！?p>　　一聲劍刺，黃歇肩上所負(fù)載著的力量倏然釋出,。

　　江漢的劍,，還是貫穿了昭滑的身軀。

　　“黃……黃歇……”昭滑一邊叫喚著黃歇的名字，一邊順著劍刺去的方向倒地,。

　　黃歇都趕不及去按住自己鮮血四溢的傷口,，便跪在了昭滑身前。

　　“步光……步光……”昭滑盯著步光劍,，口中血如泉涌,。

　　步光劍是當(dāng)年滅越所繳獲，而昭滑是此戰(zhàn)第一功臣,，他死前還想再回顧一遍曾經(jīng)的輝煌戰(zhàn)績,。

　　“將軍放心，我會……會將步光給您陪葬,?！秉S歇疼得也有些講不清話，忙將步光劍的劍柄塞到昭滑手中,。

　　“你……本應(yīng)是……小靈的好夫……壻,，但……功業(yè)為重，兩者……本就難以……抉擇……”

　　話似乎還未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到了,，昭滑在臨死前終于算是松口原諒了黃歇，其實他一直很欣賞黃歇啊,。

　　黃歇紅著雙眼,，轉(zhuǎn)向了江漢，“江漢,，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江漢此刻的神情復(fù)雜,，他報了世仇，本應(yīng)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他似乎并未從中獲取多少的喜感,，反倒多了幾分不自在。

　　“與其讓他在痛苦中死去,，不如讓他早點(diǎn)安息吧,。”

　　話音剛落,，黃歇的那名隨從已經(jīng)奪過昭滑手中的步光劍,，并在昭滑脖頸上劃了一劍，可顯然這一劍不深,，只是徒增昭滑臨死前的痛苦,。

　　昭滑認(rèn)出了大漢，但他再也沒有力氣出言指認(rèn)這人就是越國大王子越玉,，而只是怒目直視黃歇,。

　　“黃鉞,！你……”

　　來自身心的雙重?fù)p傷，很快將黃歇強(qiáng)撐著的意志擊得支離破碎,，就這么暈厥了過去,。

　　在黃歇醒來之后，昭滑自然已經(jīng)喪命,，他不敢去問江漢和越玉在昭滑生命的最后時刻讓其遭受了多少罪，但畢竟莊蹻在場,，二人不可能太過放肆,。他只知道在莊蹻的默許下，昭滑的幾名親信均被江漢和越玉滅口,，見事情已然成了定局,，不得不與莊蹻、莊辛梳理脈絡(luò),，串通了謊言,，將這件事情隱瞞過去。

　　黃歇雖然傷得不輕,，但好在昭滑當(dāng)時念及對姬靈的疼愛與對黃歇的賞識,，并未對其痛下殺手，只是早想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豎子,，且黃歇自愈能力很強(qiáng),，只要好好養(yǎng)傷，不會有大礙,。

　　于是黃歇書信給楚王,，讓江漢和越玉先行帶著昭滑的尸身復(fù)命，信中說是在且蘭遇到了秦國的刺客,，昭滑身死,，而他自己也身負(fù)重傷，不得不留在氣候溫潤的且蘭多養(yǎng)一陣子傷,。

　　但越玉辨識度太高,，怕太早回去會暴露身份，且黃歇還是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護(hù)衛(wèi)的,，于是留在了且蘭,。

　　過了一段時間，黃歇見傷勢有所好轉(zhuǎn),，執(zhí)意要趕回郢都為昭滑下葬,，于是越玉和莊辛只得帶著他長途跋涉。

　　昭滑是為國而犧牲,，葬禮辦得極其隆重,，楚王和令尹也出席了,，還有數(shù)十萬自發(fā)隨行的平民，與昭家上下送他去郢都北郊的墓地,。

　　入葬前,，楚王將各類兵器、禮器還有優(yōu)質(zhì)的生活用品一并賜給昭滑殉葬,。

　　而虛弱的黃歇也解下了十五歲起從不離身的步光寶劍,，安放于內(nèi)棺，緊挨尸身左側(cè),。

　　昭奇心中雖覺得昭滑死得蹊蹺,，但畢竟楚王都在場，不好當(dāng)面去指責(zé)或質(zhì)問黃歇,，對于黃歇的這些舉動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

　　直到窀穸封閉，眾人散去,，黃歇仍長跪于墓前,，久久不能釋懷。

　　舒武,、英豪也知道黃歇虧欠昭滑太多,，以致內(nèi)疚至極，跪一跪反而還更好受些,，便沒催著他回府養(yǎng)傷,，默默地在附近守著。

　　“師兄,，一日一夜了,，起來吧，你還有軍政要務(wù)需處理,。昭將軍若是知曉,，恐怕也不希望你會如此?！?p>　　一雙略微長著薄繭的手掌由側(cè)前方向黃歇伸來,，扶著黃歇。

　　舒武也已經(jīng)站在了黃歇的另一側(cè),，實際使勁將黃歇扶起的是他的雙手,。

　　“你是？”黃歇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男子約莫二十歲,，身長八尺，容貌俊美,，峨冠博帶,，儀態(tài)端莊,，雙眼澄澈，整體看來盡顯溫潤,，極具人格魅力,。

　　黃歇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但如此形象氣質(zhì),，還是頭一回見,。

　　“七年過去了，也難怪師兄沒認(rèn)出來,?！蹦贻p人收回雙手，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小弟宋玉,，見過師兄?！?p>　　“這孩子受屈子之命,，大老遠(yuǎn)從汨羅而來，到府上已經(jīng)有幾日了,。你到了郢都又不回府,，他等不住只得找了出來?！笔嫖漭p嘆著,。

　　“夫子可安好？要你前來,，可有要事,？”黃歇終于關(guān)心起了別的事。

　　“這些年我隨夫子先后顛沛于枉渚,、辰陽,、溆浦，最終抵達(dá)汨羅,，照顧他起居,，但他的身子仍是每況愈下。但當(dāng)他得知你們收復(fù)了千里失地,，一定要我回郢都接近大王,，設(shè)法讓大王感受這片山河的得之不易?！彼斡裾f明了來意,。

　　“主君,，眼下正有個機(jī)會,，大王近日準(zhǔn)備遠(yuǎn)游云夢，近臣隨之。主君是黃縣守將,，又是太子太傅，當(dāng)同行,?！庇⒑捞嵝阎?p>　　“大王左右奸佞無數(shù),，夫子和我都被百般詆毀,，宋玉，你可有這能耐,，避開他們的唇舌在王駕之前一展所長,？”黃歇問道。

　　“師兄,，這正是宋玉此行的目的,，請師兄相信宋玉?！彼斡駡远ㄖ?。

　　“那你隨我同去吧?！秉S歇做了決定,。

　　“但在此之前，還請師兄將大王和眾臣的喜好說于我聽,。另,，君子無劍不游，師兄既已將步光交與昭將軍隨葬,，夫子昔日所佩陸離,，當(dāng)由師兄所持?！彼斡瘾I(xiàn)上了一柄四尺有余的寶劍,，正是屈平曾隨身的陸離，此劍與黃歇長子同名,。

　　黃歇雙手接過寶劍,，輕撫著漆木劍鞘，瞳孔空洞,。

　　而后,，果然不出所料，楚王出行前命子椒,、靳尚留守郢都,，而黃歇、莊辛,、鄭脩,、上官子蘭,、登徒子、州侯,、夏侯,、鄢陵君、壽陵君,、景陽,、景差、昭奇,、唐勒等一眾新老重臣被楚王帶去了云夢游玩,，由兩廣親兵護(hù)送，擇一高臺駐蹕觀景,。

　　所謂云夢澤,，云確實是云，而夢卻不一定就是夢,，因為楚語中夢是特指原野,。因此被稱為云夢澤的這片大地，可以理解為坐擁了山地,、原野、湖澤這三者,，是楚國最著名的天然景區(qū),。

　　說來這日天色也是綺麗，觀望之間,，其上獨(dú)有云氣,，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須臾之間,，變化無窮。

　　“此何氣也,？”楚王不禁一問,。

　　“所謂朝云者也?！彼斡褡钕乳_口,。

　　眾臣都將目光投向了黃歇身側(cè)的宋玉，似乎都還不太認(rèn)識這個年輕文士,。

　　“何謂朝云,？”楚王接著問。

　　于是宋玉上前了幾步,，娓娓道來：“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跻蛐抑Ｈザo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曋?，如言。故為立廟,，號曰朝云,。”

　　高唐即高陽,，指的是楚之先祖顓頊,，或另一先祖祝融吳回。楚國設(shè)有高陽之臺,，用以祭祀先祖,。

　　好色的楚王一聽這巫山云雨，興致更濃,，繼續(xù)問道：“朝云始楚,，狀若何也？”

　　“其始楚也,，榯兮若松榯,；其少進(jìn)也，晰兮若姣姬,，揚(yáng)衭鄣日,，而望所思。忽兮改容,，偈兮若駕駟馬,，建羽旗。湫兮如風(fēng)，凄兮如雨,。風(fēng)止雨霽,，云無所處?！彼斡裼中稳葜聘灿甑木跋?。

　　“寡人方今可以游乎？”楚王急不可耐,。

　　宋玉回答：“巫山女神來自巫山,，而巫山位于巫郡，又已被大王收復(fù),，自然是可,。”

　　“其何如矣,？”

　　“高矣顯矣,，臨望遠(yuǎn)矣。廣矣普矣,，萬物祖矣,。上屬于天，下見于淵,，珍怪奇?zhèn)?，不可稱論?！?p>　　“試為寡人賦之,！”楚王也想考考這個年輕人的才學(xué)。

　　“唯唯,！”

　　在答應(yīng)楚王之后，宋玉開始即興作賦：

　　“惟高唐之大體兮,，殊無物類之可儀比,。巫山赫其無疇兮，道互折而曾累,。登巉巗而下望兮,，臨大阺之稸水。遇天雨之新霽兮,，觀百谷之俱集,。濞洶洶其無聲兮，潰淡淡而并入,。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弗上。長風(fēng)至而波起兮，若麗山之孤畝,。勢薄岸而相擊兮,，隘交引而卻會。崪中怒而特高兮,，若浮海而望碣石,。礫磥磥而相摩兮，巆震天之礚礚,。巨石溺溺之瀺灂兮,，沫潼潼而高厲。水澹澹而盤紆兮,，洪波淫淫之溶,。奔揚(yáng)踴而相擊兮，云興聲之霈霈,。猛獸驚而跳駭兮,，妄奔走而馳邁?；⒈蛸?，失氣恐喙；雕鶚鷹鷂,，飛揚(yáng)伏竄,。股戰(zhàn)脅息，安敢妄摯,。于是水蟲盡暴,，乘渚之陽，黿鼉鱣鮪,，交積縱橫,。振鱗奮翼，蜲蜲蜿蜿,。

　　“中阪遙望,，玄木冬榮，煌煌熒熒,，奪人目精,。爛兮若列星，曾不可殫形,。榛林郁盛,，葩華覆蓋；雙椅垂房,，糾枝還會,。徙靡澹淡，隨波闇藹；東西施翼,，猗狔豐沛,。綠葉紫裹，丹莖白蒂,。纖條悲鳴,；聲似竽籟；清濁相和,，五變四會,。感心動耳，回腸傷氣,；孤子寡婦,，寒心酸鼻。長吏隳官,，賢士失志,；愁思無已，嘆息垂淚,。

　　“登高遠(yuǎn)望,，使人心瘁；盤岸巑,，裖陳皚皚,。磐石險峻，傾崎崖,。巌嶇參差,，縱橫相追。陬互橫啎,，背穴偃蹠,。交加累積，重疊增益,。狀若礫柱,，雜巫山下；仰視山巔,，肅何千千,。炫燿虹蜺,，俯視崢嶸,，窐寥窈冥，不見其底,，虛聞松聲,。傾岸洋洋，立而熊經(jīng)，久而不去,，足盡汗出,。悠悠忽忽，怊悵自失,。使人心動,，無故自恐。賁育之?dāng)?，不能為勇,。卒愕異物，不知所出,?？v縱莘莘，若生于鬼,，若出于神,。狀似走獸，或象飛禽,。譎詭奇?zhèn)?，不可究陳?p>　　“上至觀側(cè)，地蓋底平,?；嗦埽疾萘_生,。秋蘭茝蕙,，江離載菁。青荃射干,，揭車苞并,。薄草靡靡，聮延夭夭,，越香掩掩,；眾雀嗷嗷，雌雄相失,，哀鳴相號,。王鴡鸝黃，正冥楚鳩,。秭歸思婦,，垂雞高巢。其鳴喈喈,，當(dāng)年遨游,。更唱迭和,，赴曲隨流。有方之士,，羨門高谿,。上成郁林，公樂聚榖,。

　　“進(jìn)純犧,，禱琁室。醮諸神,，禮太一,。傳祝已具，言辭已畢,。王乃乘玉輿,，駟倉螭，垂旒旌,；旆合諧,。紬大絃而雅聲流，冽風(fēng)過而增悲哀,。于是調(diào)謳,，令人惏悽，脅息曾,。于是乃縱獵者,，基趾如星，傳言羽獵,；銜枚無聲,，弓弩不發(fā)，罘不傾,。涉莽莽,，馳蘋蘋。飛鳥未及起,，走獸未及發(fā),。何節(jié)奄忽，蹄足灑血,。舉功先得,，獲車已實。

　　“王將欲往見,，必先齋戒,。差時擇日，簡輿玄服,。建云旆,，蜺為旌，翠為蓋,。風(fēng)起云止,，千里而逝。蓋發(fā)蒙,，往自會,，思萬方，憂國害,，開賢圣,，輔不逮，九竅通郁,，精神察滯,。延年益壽千萬歲?！?p>　　賦,，原先是特指《詩》中的三種常見表現(xiàn)手法之一，因此慣用于四言詩,。而宋玉所作的這首,，最前面的部分顯然是屈平所慣用的楚辭體，其后近四分之三的篇幅則主要以對仗工整的四言詩來描述,。

　　詩,、辭渾然一體，如此長篇竟能一氣呵成,，包括黃歇在內(nèi)的在場眾人無不唏噓,，只怕當(dāng)世除了屈平，無人能出其右,！

　　而此賦直到最后,，宋玉才點(diǎn)破了楚王與神女相見之事并不重要，此所謂“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眼下應(yīng)當(dāng)引進(jìn)并重用賢士，這才是成為明君而延年益壽的最好方式,。

　　“善哉,！善哉！此文當(dāng)賜名《高唐賦》,！”楚王驚嘆于宋玉的非凡才華,，喜歡得不得了，親自為佳作題名,。

　　“謝大王賜名,！”宋玉謝恩,。

　　宋玉為人正直，但不似屈平那般只懂直諫,，他長篇大論,、欲揚(yáng)先抑，先以委婉且終以最快的方式輸出了自己的諫言,，根本不給楚王過多反應(yīng)的時間,，便已經(jīng)盡數(shù)聽了進(jìn)去。

　　“給不轂上前來,，你叫什么,？師承何人？”楚王接連問了兩個問題,。

　　宋玉昂首進(jìn)前,，倒也不避諱：“稟大王，細(xì)民宋玉,，字子淵,，屈子關(guān)門弟子，得幸與兄長黃歇隨侍王駕,?！?p>　　“原來，你是他的弟子,?！钡弥斡竦纳矸莺螅醪⑽匆蚯蕉w怒于其,，而是轉(zhuǎn)向了黃歇,，“黃歇，此人與你一樣甚是有才,。你名為太傅,，可身兼地方軍政，在東宮教導(dǎo)太子的時日并不多,。此人就留在東宮,，給太子當(dāng)個伴讀?！?p>　　“謝大王賜官,。”黃歇帶著宋玉跪地謝恩,。

　　上官子蘭見黃歇與宋玉即將“得逞”,，于是用手肘戳了戳身邊的黨羽——大夫登徒子。

　　登徒子會意,，即刻開口詆毀宋玉道：“大王,，玉為人體貌閑麗,，口多微辭，又性好色,。愿王勿與出入后宮,。”

　　聽登徒子這么一說,，楚王似乎也有所顧忌，他又端詳了宋玉,，的確是一表人才,，世間難得。

　　“體貌閑麗,，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辭，所學(xué)于師也,；至于好色,，臣無有也?！辈坏鹊峭阶舆M(jìn)行下一輪攻勢,，宋玉已經(jīng)開始辯駁。

　　楚王疑惑道：“子不好色,，亦有說乎,？有說則止，無說則退,?！?p>　　宋玉繼續(xù)論證道：“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墻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登徒子則不然：其妻蓬頭攣耳,，齞唇歷齒,，旁行踽僂，又疥且痔,。登徒子悅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誰為好色者矣,。”

　　“哈哈哈哈,！”

　　其間有一人猛然發(fā)笑,，奇的是竟沒人一人開口去追究其無禮之過。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一個被倩兮女覬覦而不失禮之舉,，如此品行竟還被登徒大夫指摘，此篇當(dāng)名為《登徒子好色賦》,！”那人念了句《詩·衛(wèi)風(fēng)·碩人》,，還大肆嘲弄了一句。

　　楚王定睛,，那人正是秦國的使臣章華大夫,。

　　“大夫笑從何來？”楚王只得親自發(fā)問,。

　　章華大夫解釋著：“今夫宋玉盛稱鄰之女,，以為美色，愚亂之邪,；臣自以為守德,，謂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窮巷之妾,，焉足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p>　　楚王點(diǎn)點(diǎn)頭，“試為寡人說之,?！?p>　　“唯唯?！闭氯A大夫繼續(xù)解釋道：“臣少曾遠(yuǎn)游,，周覽九土，足歷五都,。出咸陽,、熙邯鄲，從容鄭,、衛(wèi),、溱,、洧之間,。是時向春之末，迎夏之陽,，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華色含光,，體美容冶，不待飾裝,。臣觀其麗者,，因稱詩曰：‘遵大路兮攬子祛?！浺苑既A辭甚妙,。于是處子怳若有望而不來，忽若有來而不見,。意密體疏,，俯仰異觀；含喜微笑,，竊視流眄,。復(fù)稱詩曰：‘寐春風(fēng)兮發(fā)鮮榮，潔齋俟兮惠音聲,，贈我如此兮不如無生,。’因遷延而辭避。蓋徒以微辭相感動,。精神相依憑,；目欲其顏，心顧其義,，揚(yáng)《詩》守禮,，終不過差，故足稱也,?！?p>　　楚王聽完這番解釋，不由地說了句：“善,?！?p>　　故此，楚王向宋玉投出了更加欣賞的目光,，而登徒子則不敢再多言半句,，灰溜溜地后退了幾步。

　　事后,，黃歇親自提著禮物,，帶宋玉拜訪了章華大夫，“黃歇攜小師弟宋玉,，謝過章華大夫今日相助解圍,，一份薄禮還請俯納。此前,，我等與章華大夫并不相熟,，不知……是有何事需我等出力？”

　　黃歇試探著對方的底,，表示并不想欠下人情,。

　　章華大夫卻友善道：“早就看不慣登徒大夫之流，又久仰黃公忠義,。今日本是陪同楚王出游,，不言公事，只談風(fēng)月,，我正品鑒得興起,，那登徒大夫卻大煞風(fēng)景。黃公與宋子不必顧慮太多,，我與秦國大多臣子不同,，非一黨，此行也是為了鞏固兩國戰(zhàn)后邦交,?！?p>　　“既如此,，是黃歇唐突了，不知是否有幸,，得與章華大夫稱友,？”黃歇主動表示結(jié)交之意。

　　“黃公乃荊楚第一君子,，此亦吾之所愿也,。”章華大夫回敬了一揖,。

　　如此,，三人遂成好友，政治立場雖不同,，當(dāng)夜卻也把酒言歡,。

　　到了第二天，宋玉以太子伴讀的身份,，與身為黃公兼太傅的師兄黃歇一同隨侍于楚王車駕前,。

　　這天，楚王攜群臣繼續(xù)游于云夢之浦,，宋玉主動上前,，自稱昨夜經(jīng)歷了一場奇幻夢境：“大王昨日使玉賦高唐之事，其夜玉寢,，果夢與神女遇,，其狀甚麗,，玉異之,。”

　　楚王知道宋玉定是又有什么有深意的話要說,，大喜道：“其夢若何,？”

　　宋玉又開始形容著：“晡夕之后，精神恍忽,，若有所喜,，紛紛擾擾，未知何意,？目色仿佛,，乍若有記：見一婦人，狀甚奇異,。寐而夢之,，寤不自識；罔兮不樂,，悵然失志,。于是撫心定氣，復(fù)見所夢?！?p>　　楚王追問：“狀何如也,？”

　　宋玉繼續(xù)回答：“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tài)，不可勝贊,。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jìn)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曄兮如華,，溫乎如瑩,。五色并馳，不可殫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其盛飾也,，則羅紈綺績盛文章,，極服妙采照萬方。振繡衣,，被袿裳,，秾不短，纖不長,，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龍乘云翔,。嫷披服,，侻薄裝，沐蘭澤,，含若芳,。性合適，宜侍旁,，順序卑,，調(diào)心腸,。”

　　楚王聽宋玉描繪得有聲有色,，又要求道：“若此盛矣,，試為寡人賦之?！?p>　　“唯唯,。”宋玉回應(yīng)之后,，又作了一首：

　　“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其象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近之既妖，遠(yuǎn)之有望,，骨法多奇,，應(yīng)君之相，視之盈目,，孰者克尚,。私心獨(dú)悅，樂之無量,；交希恩疏,，不可盡暢,。他人莫睹,，王覽其狀。其狀峨峨,，何可極言,。貌豐盈以莊姝兮，苞濕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視。眉聯(lián)娟以蛾揚(yáng)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質(zhì)干之實兮,，志解泰而體閑。既姽婳于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宜高殿以廣意兮，翼故縱而綽寬,。動霧以徐步兮,，拂聲之珊珊。望余帷而延視兮,，若流波之將瀾,。奮長袖以正衽兮，立躑躅而不安,。澹清靜其兮,，性沉詳而不煩。時容與以微動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遠(yuǎn)兮，若將來而復(fù)旋,。褰余而請御兮,，愿盡心之。懷貞亮之清兮,，卒與我兮相難,。陳嘉辭而云對兮，吐芬芳其若蘭,。精交接以來往兮,，心凱康以樂歡。神獨(dú)亨而未結(jié)兮,，魂煢煢以無端,。含然諾其不分兮，喟揚(yáng)音而哀,！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

　　“于是搖佩飾,，鳴玉鸞,；奩衣服，斂容顏,；顧女師,，命太傅。歡情未接,，將辭而去,；遷延引身,，不可親附。似逝未行,，中若相首,；目略微眄，精采相授,。志態(tài)橫出,，不可勝記。意離未絕,，神心怖覆,；禮不遑訖，辭不及究,；愿假須臾,，神女稱遽?；材c傷氣,，顛倒失據(jù)，黯然而暝,，忽不知處,。情獨(dú)私懷，誰者可語,？惆悵垂涕,，求之至曙?！?p>　　“好辭,！好賦！宋子才情卓異,，擔(dān)得起荊楚第一學(xué)士,！”楚王大加褒揚(yáng)。

　　鄢陵君見楚王又添了一名寵臣,，便討好道：“大王,，此文承接昨日《高唐賦》，還請大王繼續(xù)賜名,，以傳后世,。”

　　楚王覺得很有道理,，想了想，賜名道：“《神女賦》,?！?p>　　“不愧是大王?。〕嫉扰宸?！”壽陵君附和道,。

　　見鄢陵君和壽陵君都有動作了，州侯也是不甘示弱,，“大王,，無論這《高唐賦》《登徒子好色賦》《神女賦》，都是全新的文體,。此文體上承于北國之詩而后繼于南國之辭,，乃宋子所獨(dú)創(chuàng)，而后當(dāng)為世間文士所效,，還請大王賜名,。”

　　楚王又想了想,，饒有興致地回了一句：“不如,，謂之辭賦?！?p>　　“此名甚好,，便叫它辭賦了?！毕暮顡屵^了州侯的話茬,，肯定著楚王的說法。

　　正當(dāng)群臣極力附和之時,，有一人卻站了出來直諫道：“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專淫逸侈靡,，不顧國政，郢都必危矣,?！?p>　　楚王正在興頭上，被這么句劈頭蓋臉而來的諫言打得是措手不及,，但這人他不能隨手殺了,，因為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西南而來投效的莊辛,。

　　楚王倒吸了一口涼氣,，沒好聲地問：“先生老悖乎?將以為楚國襖祥乎？”

　　莊辛繼續(xù)直言：“臣誠見其必然者也，非敢以為國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國必亡矣。臣請辟于趙,，淹留以觀之,。”

　　“想去趙國是吧,？準(zhǔn),。”楚王拂袖,，準(zhǔn)許了莊辛的請辭,。

　　“大王，莊先生是人才,，他不能走,。”黃歇出言制止,。

　　“大王,，臣雖然與黃公不和，但莊先生在收服西境之戰(zhàn)時盡力竭智,，可謂忠勇至極,。”昭奇難得跟黃歇站在同一陣營,。

　　“黃歇,、昭奇，你們的意思是,，莊辛說的都是對的,，大王寵信我們這幫佞臣，因此將危及郢都,？”州侯反問了句,。

　　“也不知道誰忠誰奸。我可沒忘了,，莊氏曾背叛楚國,，危及過一次郢都，先王不得不攜群臣避禍江東,?！毕暮钜惭a(bǔ)了兩句，翻了翻舊賬,。

　　“行了,，你們不必再替我求情，我去意已決，希望能夠說服趙王一同抗秦,。大王,，臣拜別,?！鼻f辛自顧自地離去。

　　黃歇不知從何說起,，但顯然莊辛和楚王今日的矛盾已經(jīng)不可調(diào)和,。

　　于是莊辛果真去了趙國，黃歇也陪同著一并前往,，可等他們到時卻是遲了一步,，趙國與秦國已經(jīng)達(dá)成了停戰(zhàn)協(xié)議，而秦國此時的目的自然只在楚國,。但由于黃歇和莊辛都不是以楚國使臣的身份來的趙國,，因此也不能為楚王代言，自然就說不上太多的話,。

　　不過才過了五個月,，駐扎在秦、趙,、楚三國邊境的白起果然發(fā)兵南下,。

　　此時的楚國，原先已經(jīng)失去了方城這樣強(qiáng)有力的屏障,，又沒了黃歇出謀劃策,，莊蹻也因忙著平定自己的領(lǐng)地而不愿出兵，景翠更是打不動了,，松懈的楚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竟戰(zhàn)了個一敗涂地。

　　而沒了后顧之憂的秦軍,，就這么長驅(qū)直入,，主力部隊連續(xù)攻克了鄢、郢,、巫,、上蔡、陳這五座重要的城池,。其中接近郢都的鄢郢戰(zhàn)況最為慘烈,，由于久攻不下，白起想起了此前智,、魏,、韓三氏圍攻趙氏的晉陽之戰(zhàn)，直接決了鄢水去淹城，當(dāng)?shù)爻怂纻噙_(dá)數(shù)十萬,，最終逼得楚王帶著整個楚廷逃亡到了城陽,。

　　自楚昭王十年（西歷前506年）吳軍破楚入郢以來已有兩百多年，連莊蹻此前所率的叛軍也未能徹底攻下的郢都,，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淪陷了,。

　　而關(guān)于上蔡的失陷，對于鄭脩來說是一大打擊,。早年間,，由于鄭袖并不同意他與戎姬結(jié)合，因此他托黃歇的兄弟蔡復(fù)將已有身孕的戎姬安頓在了其外祖父的故鄉(xiāng)上蔡,，得一子,，名國，以紀(jì)念鄭氏故國,。

　　此次遇上戰(zhàn)亂,，戎姬逃回了鄭脩身邊，卻丟失了才五歲大的孩子,。

　　另外,，屈家也遭逢劇變，羋瑤華多年在外守衛(wèi)疆土的大哥屈承開,、二哥屈承元,、三哥屈承天全部戰(zhàn)死，屈家可謂滿門忠烈,。

　　黃歇得知這一系列不幸的消息后,，正要動身去解救楚國，沒想到莊辛卻阻攔了他,，要他先沉住氣,。

　　還真給莊辛料定了，才留黃歇吃頓飯的工夫,，楚王的使者已經(jīng)騎著馬到了,，請二人速速回楚國主持大局。

　　就在二人回楚國的途中,，秦將白起又分兵攻下了鄧和西陵,，自己則在已經(jīng)陷落的郢都四處尋仇，竟還放火燒了葬著楚懷王的夷陵,。

　　堅守夷陵的王子陽文君被這場大火禍及,，沒能逃過一劫，他的兩子一女則幸免于難,，回到了四處流亡的楚廷,。

　　頃刻之間,，黃歇也已經(jīng)調(diào)動了黃縣的守軍，發(fā)揮出了所學(xué)《孫臏兵法》與《墨典》的作用,，攻守并用,，將已然疲憊的秦軍趕出了陳縣，為此他身負(fù)好幾處重傷,，還好均未能傷及性命,。整頓軍隊之后，黃歇將楚王迎回了陳縣,，暫且安頓于此,。

　　這已經(jīng)是楚頃襄王二十一年,、秦昭襄王二十九年（西歷前278年）的事了,。

　　同一時間，莊蹻徹底平定了西南,，建立了一個不算小的國家——滇國,，并自稱滇王。

　　得知黃歇,、莊辛奪回陳縣,，滇地也已經(jīng)穩(wěn)定，瘋狂的白起也只能適可而止,，不再進(jìn)軍,，而是開始經(jīng)營這新得來的廣袤楚地。在如此戰(zhàn)功的加持之下,，秦王封白起為武安君,，這也是蘇秦曾被授予過的封號，也就是說在秦王的眼里,，白起是足以與蘇秦那樣的人物相媲美的功臣,。而秦國的占地面積也終于在此戰(zhàn)之后正式超過了楚國，成為當(dāng)時的領(lǐng)土第一大國,。

　　在這種楚國持續(xù)由盛轉(zhuǎn)衰的背景下,，楚王終于在陳縣的行宮——故陳國公宮正式召見了莊辛，懊悔道：“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為之奈何？”

　　莊辛語重心長道：“臣聞鄙語曰：‘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bǔ)牢，未為遲也,?！悸勎魷?、武以百里昌，桀,、紂以天下亡,。今楚國雖小，絕長續(xù)短,，猶以數(shù)千里,，豈特百里哉？

　　“王獨(dú)不見于蜻蛉乎,？六足四翼,，飛翔乎天地之間，俛啄蚊虻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飲之,，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將調(diào)飴膠絲，加己乎四仞之上,，而下為螻蟻食也,。蜻蛉其小者也，黃雀因是以,，俯啄白粒,，仰棲茂樹，鼓翅奮翼,，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公子王孫,，左挾彈,，右攝丸，將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頸為招,。晝游乎茂樹，夕調(diào)乎酸醎,。

　　“夫雀其小者也,，黃鵠因是以。游于江海,，淹乎大沼,，俯啄魚卷鯉，仰嚙菱衡,，奮其六翮,，而凌清風(fēng),，飄搖乎高翔，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射者，方將修其盧,，治其繒繳,，將加已乎百仞之上。被礛磻,，引微繳,，折清風(fēng)而抎矣。故晝游乎江河,，夕調(diào)乎鼎鼐,。

　　“夫黃鵠其小者也。蔡圣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飲茹溪流,，食湘波之魚，左抱幼妾,，右擁嬖女,，與之馳騁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國家為事,。不知夫子發(fā)方受命乎宣王,，系己朱絲而見之也。

　　“蔡圣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飯封祿之粟，而載方府之金,，與之馳騁乎云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為事，不知夫穰候方受命乎秦王,，填邑塞之內(nèi),，而投已乎黽塞之外?！?p>　　楚王聞之,，顏色變作,，身體戰(zhàn)栗。于是封莊辛為執(zhí)珪,，并以淮北部分土地予其為陽陵君,。

　　而在接連失去鄢郢、郢都之后,，楚王不得不再建一座供楚廷使用的“郢”,，于是開始改建陳縣，并將此城改稱郢陳,。

　　郢都原本叫鄖,，楚文王由丹陽遷都于此后才將鄖字中的“貝”改為“王”，稱之為郢都,，郢字從此在楚語中也就跟都字一個意思,，故而再次遷都之后還是保留了這個字。

　　說起這陳縣也是有意思,，原是陳國都城,，陳國后來雖然被楚國所滅，但其分支田氏卻在齊國做了王,。故而陳國雖亡,，其后裔卻還貴為國王。

　　同樣還是在這一年,，五月初五,，被放逐在汨羅江畔的屈平望江而憶伍子胥。這天正是伍子胥祭日,，此人因忠言逆耳而枉死,，身首異處，其首懸于姑蘇城門,，其身則棄于后海,。

　　念及于此，七十五歲高齡的屈平悲憤而作《九章·懷沙》：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傷懷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靜幽默。

　　郁結(jié)紆軫兮,，離愍而長鞠,。

　　撫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章畫志墨兮,，前圖未改。

　　內(nèi)厚質(zhì)正兮,，大人所晟,。

　　巧陲不斵兮，孰察其揆正,？

　　玄文處幽兮,，蒙瞍謂之不章。

　　離婁微睇兮,，瞽謂之不明,。

　　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

　　鳳皇在笯兮,，雞鶩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黨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載盛兮,，陷滯而不濟(jì)。

　　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杰兮，固庸態(tài)也,。

　　文質(zhì)疏內(nèi)兮,，眾不知余之異采。

　　材樸委積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襲義兮，謹(jǐn)厚以為豐,。

　　重華不可遻兮,，孰知余之從容！

　　古固有不并兮,，豈知其何故,！

　　湯禹久遠(yuǎn)兮,，邈而不可慕。

　　懲連改忿兮,，抑心而自強(qiáng),。

　　離閔而不遷兮，愿志之有像,。

　　進(jìn)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

　　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

　　亂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脩路幽蔽,，道遠(yuǎn)忽兮。

　　曾唫恒悲兮,，永慨嘆兮,。

　　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

　　懷質(zhì)抱青,，獨(dú)無匹兮。

　　伯樂既沒,，驥焉程兮,。

　　民生稟命，各有所錯兮,。

　　定心廣志,，余何畏懼兮！

　　曾傷爰哀,，永嘆喟兮,。

　　世溷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

　　知死不可讓,，愿勿愛兮。

　　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

　　在這首辭中，飽含著對家國破碎而不能效力的無奈之情,，也表明了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以死明志,，借此激勵國人，故而是首絕命辭。

　　辭畢,，屈平懷石投江,，詩壇一代宗師就此隕落。

　　汨羅百姓見故三閭大夫投江,，盡出當(dāng)?shù)佚堉鄞驌?，卻始終無果。

　　多日之后,，他們終于確信屈平應(yīng)是身亡,，只是遲遲不見尸身，于是家家戶戶又摘來菰葉包起了以香味著稱的當(dāng)?shù)孛朗辰鞘?，于江面投喂魚蝦,，希望魚蝦被角黍的香味吸引，而不去毀壞屈平的尸身,。

　　但秦軍并未讓楚國有太多喘息的機(jī)會,，楚頃襄王二十二年、秦昭襄王三十年（西歷前277年）,，在楚國西北兩面接連失去屏障之后,，秦將白起、張若復(fù)取巫,、黔中兩郡,，但好在黃歇能言善辯，在他的調(diào)解下楚,、秦結(jié)盟休戰(zhàn),。

　　見戰(zhàn)事平息，楚王因?qū)Ω赣H楚懷王和三弟陽文君的遭遇深感痛惜,，而對陽文君的三個孩子極為同情,，雖然他從未見過這些侄子侄女，但此后讓他們的秩服奉養(yǎng)比于王子,、公主,，兩位楚國王孫分別被封為了陽泉君、昌文君,，與膝下僅有一子一女的楚王越加親昵。

　　同年,，為彌補(bǔ)失去長子的缺失,，鄭脩與戎姬又要了一個孩子，還是個兒子,。

　　許是被鄭脩的執(zhí)著所打動,，也可能是因年事已高看開一切，鄭袖不再反對鄭脩與戎姬之事。

　　由于楚國逢此百年難見之大難,，楚懷王陵寢又被燒毀,，死對頭屈平也是含冤自盡，鄭袖年紀(jì)大了,，總會不自覺地回首往事,，那些做過的壞事歷歷在目，孤魂野鬼般的仇家夜夜闖入噩夢之中,，直到不久后驚悸而亡,，也算罪有應(yīng)得。

　　秦昭襄王三十一年,、魏安釐王元年,、楚頃襄王二十三年、韓釐王二十年（西歷前276年）,，秦國趁魏昭王新喪,，命武安君白起伐魏，取兩城,，并出兵試圖切斷韓國南北,。

　　同年，楚國新一代的將領(lǐng)昭奇竟毫無預(yù)兆地效仿此前的莊蹻,，在江南鼓動百姓造反,，黃歇命越玉、江漢參戰(zhàn),，姑且算是平定,，但昭奇遲遲未抓到。而黃歇自己則帶著景陽集結(jié)楚國東地兵,，得十余萬,，復(fù)西取秦所拔楚國江旁十五邑以為郡，距秦,。

　　秦昭襄王三十二年,、魏安釐王二年、韓釐王二十一年（西歷前275年）,，秦國丞相魏冉加封為相邦,，再次出兵攻魏，擊敗韓魏聯(lián)軍,，斬首四萬,，韓將暴鳶敗逃，秦軍割走魏國八縣,。魏國表面上答應(yīng)與秦國結(jié)盟,，但兩國矛盾越加激化。

　　秦昭襄王三十三年、魏安釐王三年,、韓釐王二十二年,、齊襄王十年（西歷前274年），魏國背叛秦國轉(zhuǎn)而與齊國盟,，秦將魏冉,、白起、胡傷由此攻魏,。趙將廉頗又攻取魏國防陵,、安陽，迫使魏國與趙國組成聯(lián)軍攻向韓國華陽,。

　　秦昭襄王三十四年,、魏安釐王四年、韓釐王二十三年,、楚頃襄王二十六年（西歷前273年）,，韓國向秦國求助，而秦國也不再放任趙國持續(xù)做大,，派白起出擊,，大勝，斬趙魏聯(lián)軍十五萬,，魏將芒卯?dāng)√?。此?zhàn)之中，秦軍取魏國卷,、蔡陽,、長社，取趙國觀津,，魏國中大夫須賈再割三縣向魏冉請和,。

　　在收拾完三晉之后，秦王又令白起就地召集韓,、魏兩國軍隊共伐楚,。

　　但令眾人意想不到的是，秦王前腳剛派人去前線送信,，后腳黃歇已以楚國使臣的身份至咸陽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