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平市的這個冬天,,顯得尤為寒冷,,絡(luò)繹不絕的人穿著棉被厚的衣服行走在路上,仿佛被雪覆蓋而結(jié)冰的不是道路,,而是人心,。
“嘀-嘀-”
插著旗子的軍車開過,車上坐著的是這個城市的官員,,行人都為它讓路,,不讓路的野花,只能被輪子壓成泥,,輪子在雪地上壓實留下兩轍印記,,已經(jīng)被車輪探過深淺,人們都愿意順著這印記走,,好像是車輪上拓著的“正義”兩個字,,
“荒唐,野花怎么能讓路,,她們只需要盛開就好……”
幾縷破布難以遮蓋女孩冰潔的肌膚,,大雪寒冬之下,,赤足的女孩偷偷將被車輪壓倒的野花扶起,她趴下,,在花瓣上親吻了一口,,
“哪來的小野孩兒!”
隔壁花店的老板娘擼著袖子走出來,,她穿著加絨的厚靴子走在雪地里顯得憨態(tài)可掬,,
“那花是該被踩的花,你扶起來,,下一輛車過來還是要軋過,,去去……”
她像轟蒼蠅一樣甩著手,可外面很冷,,甩兩下她又插回了兜里,,
“別在這待著,晦氣的東西,,”
女孩被老板娘推倒在地,,老板娘從袖子里偷偷甩出半個面包,
“我們本來很同情你這種弱小的可憐人,,但你要是和插旗子的作對,,我們也收不了你,離這兒遠(yuǎn)點,,別礙著我賣花,。”
女孩撐著地,,喘著粗氣,,身體近半被埋在雪里,她說了聲“謝謝”,,聲音很嘶啞,,老板娘并沒有理她,徑直走回店里,,今天是平安夜,,花店異常地繁忙。
女孩爬到小店門口,,用已經(jīng)凍得皸裂的手指在門簾旁的雪地上寫下“謝謝您”三個字,。
她抱著半個面包朝遠(yuǎn)處跑去,她也不知道是朝著哪里,。
那三個字寫的很實,,很清晰,很熾熱,,然而新的雪落下,,隨風(fēng)一吹,,如巨浪打在沙灘上,便也沒人看得見了,。
跑了不知多久,,她終于跑到了一個暖和的地方,可能距離沒有多遠(yuǎn),,這里沒多少人,,卻顯得不那么寒冷了。她坐在山坡上,,雪依舊飄著,,她大口地吃著面包,老板娘店里的收音機(jī)說過這幾天可能會有極端天氣,,自己常去的那家報社旁有條小巷,,那里面的排水通道應(yīng)該可以避避風(fēng)雪,可是她真的已經(jīng)沒力氣了,,蜷縮著的她這樣想著,,好像要睡著了,她不想睡著,,因為那樣可能會死在暴雪里。
遠(yuǎn)處的天邊夜色被三道金色弧線劃破,,是流星雨,,她的眼睛里泛著光,是幻覺嗎,?她從未見過流星雨,,她不知道原來流星雨是這樣美麗而耀眼,像天使,,帶來的救贖之光……
“立山兒……”
一個聲音從天上傳來,,女孩警覺地抬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不必找我……我不在你們那邊……你叫立山兒……原本是念過書的知青……一個月之前開始的暴亂……你父母所謂的失職……最終被鎮(zhèn)壓……他們都坐了牢……你因為年齡尚小免了牢獄之災(zāi)……卻流離失所……”
女孩的手愈攥愈緊,,她知道這個男聲說的都是真的,
“沒有對錯……不過是下棋的人在玩游戲……命這東西……沒有誰說了算……你的父母和其他人一樣……會過完平靜的一生……但你可以改變……”
突然,,她感到一股氣流,,將她抱住,氣流很暖,,和冰冷的皮膚接觸而變得滾燙而疼痛,,但她享受這種刺痛,她很久沒有這么暖過,,
“你是……天使嗎,?”
女孩斜向上看著,,眼中流轉(zhuǎn)著閃亮的希望,隨著眨眼,,
“啪嗒-”
豆大的暖淚滑落,。
“這么叫我也無礙……天上的流星雨……那個方向……一直走……找我……放心……當(dāng)你覺得快要死了時……晦明創(chuàng)造樂園……請勿干涉……”
聲音消失了,就好像從未于這個世界存在過,。女孩睜開雙眼,,
“難道是一場夢么?!?p> 她不愿多想,,也不愿相信這只是老天和她用虛偽的夢境開的一場小玩笑,有些艱難地爬起,,至少,,現(xiàn)在她知道該為什么而活。
“我叫立山兒,,出生于真平市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爸爸媽媽從事政務(wù),在新聞報社的管理層,,每天做著“遛狗”或是堵住嘴的工作,。我想,那也不算是狗,,它很兇,,是由人潮組成的,和暴亂示威有些相似,,只不過,,較為和平的那種。
在我眼里,,爸爸媽媽是神一樣的存在,,只因為他們手中有個叫“wave”的裝置,他們發(fā)東那頭怪物就跟著他們往東,,他發(fā)西那頭怪物扭頭就向西走,,十分聽話。不過,,爸爸媽媽也和我說過,,他們不是神,在他們上面,,還有更厲害的人在安排他們?nèi)绾问褂眠@個裝置,。
那天,因為我貪玩,,我偷偷在他們的裝置上面做了手腳,,一半往“東”,,一半往“西”,噩夢一般的暴亂,,因此而起……
那頭怪獸被拆成了好幾份,,每一部分都可以生吞掉人,十分兇猛,,他們各執(zhí)一詞,,互相廝殺。
最終抓走爸爸媽媽的,,應(yīng)該是贏了的其中一頭,,那一幕我還記得,數(shù)百人在爸爸媽媽工作的地方的門前站著,,他們手里拿著棒子,,斧子,還有拿著槍的,,我視線模糊了一下,,又清晰了,我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什么都沒拿,,只是在張嘴說著什么,,滔滔不絕。那樣的表情,,像惡魔大軍,,向我們家侵略而來……
如今,我終于遇到了自稱“天使”的人,,他們會把爸爸媽媽和我從“惡魔”手中解救出來嗎?但愿會,,這就是我向流星許下的愿望吧……”
女孩正這么想著,,雪卻慢慢變小了,路邊突然??恳惠v馬車,,車夫不像個本地人,他看向女孩,,笑了笑,,
“嘿,小姑娘,!”
立山兒愣了一下,,跑到路邊。
“晦明創(chuàng)造樂園,?!?p> 車夫小聲說道,。
“請勿干涉?!?p> 女孩小心翼翼地回答,。
“幸福的平安夜可不適合挨凍?!?p> 車夫還是樂呵呵的,,好像剛剛那樣嚴(yán)肅的場景沒有發(fā)生過,他的聲音很樸素,,也很溫柔,。
立山兒抿嘴笑了下,將半個面包丟給車夫,,跳上車去,,
“平安夜快樂呀,師傅,,朝著流星跑吧,。”
“哈哈,,好嘞,!扶好了,我們出發(fā),?!?p> 立山兒坐在馬車?yán)铮高^前面的玻璃看到車夫,,好像一只穿著黑西服的大兔子,。其實這句是她瞎編的,她知道愛麗絲的故事,,她也希望自己可以那樣幸運而美麗,。
透著窗戶,她終于見到了雪花飄得沒有那么著急的城市,,好像除了馬車在飛馳以外,,其他的事物連同天上閃耀的星星都靜止不動了,她們路過了那家花店,,花店老板依舊忙叨叨,,招攬著客人有序挑花,在經(jīng)過的那一瞬,,老板娘好像也抬頭了,,她在看星星,可能她也很少見到這個城市明媚的夜晚,在此刻,,立山兒愿意與所有人分享這份澄澈而純真的廣闊天際,。都說星星會寄托思念,不知道爸爸媽媽那里,,能不能看得到這滿天的繁星,,她想著,不由得黯然神傷,。
“想什么呢,?”
在路上,車夫突然問立山兒,。
“幸福的平安夜也不需要傷心的故事,。”
立山兒用車夫的語氣打趣地回答道,。
“哈哈,,好姑娘,真是沒走眼,?!?p> “我---說---!”
立山兒朝前面喊著,,
“什---么---,!”
車夫也大聲回應(yīng)著道,他們都笑了,,立山兒好久沒這么笑過了,,
“您這馬車,開的可有夠顛了,?!?p> “害,我以前啊,,是開火車的,,蒸汽鐵皮的那種,不知道你見過沒……”
說到這,,車夫的話停頓了幾秒,眼神游移,,后又轉(zhuǎn)念一想,,便也不再在意什么。
對于立山兒而言,,那三顆流星的存在,,仿佛賜予了她第二條生命,她不知道,,“流星”發(fā)出劇烈的轟鳴聲,,其中兩顆突然改變了軌跡……
“小姑娘,,我只能送你到這啦,車上有一些新的食物,,你拿著,,”
車夫?qū)ⅠR車停在一處山丘,下車,,為立山兒開了門,,立山兒順著臺階走下,被眼前的景象驚住,,映入視線的金黃色,,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麥田,
“這不是……秋收才會有的……”
車夫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這片土地很暖,立山兒赤腳感受著,,是土地與她的交流,,天空沒有云,火熱的一輪紅日高高地掛在天空,,她瞇起眼睛,,抬頭望去,刺眼的陽光透過睫毛的縫隙射入角膜,,倒像呈現(xiàn)在視網(wǎng)膜上,,又荒唐了,太陽怎么會分正倒呢,?那種賦予全身的溫?zé)?,使她血管擴(kuò)張,血液灌注到皮膚黏膜,,她感覺到臉被燒的有些燙,,她用手敷著臉,沒過一會兒,,手也暖了,,她張開蜷縮的身體,伸直了脊背,,仿佛要擁抱眼前的一切,。
“這樣的世界……若是可以永駐該多好……對了,”
車夫感慨著,,從車?yán)锬贸隽艘粋€布兜,,
“這是新衣服,前面有一片小溪,去好好洗一下,,然后換上,。”
立山兒猛的緩過神來,,有些愕然,,
“這是……給我的?”
立山兒接過它,,是很干練的速干寬松長褲,,一件黑色短袖,深綠色外套,,和一雙泛著油光的黑色登山靴,。
“不說你會喜歡,至少,,你會用得上的,。”
車夫眼神有些調(diào)侃,,他叉著腰,,
“走過這片麥田,世界將還是那樣,,遇到我之前那樣……”
徐徐吐出的幾個字代表了不知道是否永久的告別,,也是很沉重的現(xiàn)實。
“但是我……”
立山兒說著,,嘴角咧著,,
“已經(jīng)不是那時的我了!”
踏入麥田一瘸一拐地走著的女孩,,每一步都實打?qū)嵉夭仍谀嗤辽?,留下或深或淺的足跡,這里的麥穗很高,,可以擋住風(fēng)雪,,那足跡將永遠(yuǎn)存在,看著被麥穗埋過半腰的背影,,車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世間命運輪回,斗轉(zhuǎn)星移,,很多錯誤覆水難收,,只要是身為人類的碳基生物,就都會犯錯誤,,自暴自棄絕非良藥,一味的抱怨也無法解決問題,滿天的飛雪終會因為風(fēng)波的平息而安靜,,因溫度的升高而融化,,化為清澈的冰泉,順著脈管,,進(jìn)入這個世界的心房,,心室,將污濁清洗,,將惡魔驅(qū)逐,。冰雪并不壞,冰雪,,代表天使……”

打飛的老鼠人
生于黑暗,,但面朝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