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珍從大牢里出來已是夤夜,寒風呼嘯,,冷霜刺骨,。渾身傷痛的他又饑又冷,凍倒在街邊,。
“朱壯士,?”一個小廝提著燈籠從不遠處快步跑來。
朱珍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小廝喚來幾個大漢,把朱珍從上到下用棉被包起,,抬到了車上,。
蔣玄暫本以為這一次定是被韋家拿住了把柄,兇多吉少,,豈料才一日朱珍就被放了出來,,不用想,一定是大哥從中周旋的結(jié)果,。
安頓好朱珍,,蔣玄暫坐車回到了家里。走進院子,,卻見兄長的房門大敞著,,屋里燈火通明。蔣二郎一個箭步?jīng)_到屋子里,,撲通一下就給大哥跪下了,,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用近乎顫抖的聲音道:“大哥,,我給你闖禍了,!”
此時,佇立屋內(nèi)的蔣玄暉一聲不吭,。油燈吹動著熱氣一縷縷地從屏風內(nèi)升起,。
半晌,蔣玄暉才慢慢轉(zhuǎn)過身,,長嘆一口氣道:“擅殺朝廷大員,,這是多大的罪過啊,你有幾個腦袋,!”
接著,,示意管家扶身扶起二郎,,回身坐下,緩緩道:“這次不是我救了你,,是東平郡王?!?p> “嗯,?”蔣玄暫疑惑地望向大哥,道:“東,,東平郡王,?”
“是,就是東平郡王朱溫,,朱全忠,!”蔣玄暉肯定道。
“我與東平郡王素不相識,,他為何要救我,?”二郎問道,詫異地看著大哥,。
蔣玄暉看著弟弟,,娓娓道來。
“這朱溫早年曾隨黃巢軍叛逆,,后來歸正我朝,,因平定黃巢叛亂有功被先帝賜名全忠,一直頗得先帝信任,。這人天生神力,,又極善帶兵,幫著朝廷鎮(zhèn)壓關(guān)東各鎮(zhèn),,立下了汗馬功勞,,被封為東平郡王。新皇登基后,,朱全忠以擁立之功把持著京畿九門的兵權(quán),,整個大唐,實際上一半都在他的手里,?!?p> “那另一邊呢?”蔣玄暫問,。
“另一邊嘛,,自然是在各地藩鎮(zhèn)手里,這里面勢力最大的就數(shù)河東的李克用與川蜀的王建了,?!?p> “怪不得他要力主平定藩鎮(zhèn),,原來是為自己打算?!笔Y玄暫恍然大悟道,。
“還不僅如此呢,朱全忠在朝內(nèi)黨羽眾多,,這次之所以要幫咱們蔣家,,除了顧及你我兄弟多年的經(jīng)營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要你我兄弟為他賣命,,以抗衡徐彥若那幫老臣的清流勢力和韋家在京城的商會,。”蔣玄暉道,。
“不知這徐彥若和清流勢力是何情況,?”蔣玄暫繼續(xù)問。
“說起徐彥若嘛,,他也是一位文采超群,,學貫古今的三朝老臣。懿宗皇帝時就擔任朝廷要職,,頗得賞識,,先帝臨終前他也在,是幾位顧命大臣之一,。新皇登基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拜徐彥若為宰相,食邑九千石,,地位不在朱全忠之下,。更可怕的是,這徐彥若的背后就是朝廷的整個清流勢力,,這自然引起了朱全忠的忌憚,,所以……”
“我懂了,兄長為了我,,為了蔣家真是……只是從今以后我們就要做他朱全忠的鷹犬,?”
“別這么說,時勢造英雄嘛,,也許,,今后朱全忠這艘大船就是咱們家的靠山了?!?p> 幾日后,,西川使者至長安。
閬州防御使王建面對朝廷削藩越來越大的壓力,,不得不上表向朝廷低頭,,這與朱全忠的削藩策略不謀而合,,便下令款待了使者。
這次朝貢,,王建除了送來幾十車的金銀財寶和蜀錦蜀繡外,,還送來了一名絕色的蜀中美女紅獻進奉給皇帝。
是夜,,密送美女的馬車來到了太極宮門外,。
馬車落定,仆人小心翼翼地將文牒拿出,,準備交給值守的宮人。
紅獻掀開窗簾向外望去,,深夜里的皇宮,,猶如一座暗無天日的堡壘,馬車里的紅獻不禁發(fā)出了一聲旁人難以捕捉的嘆息,。是啊,,一入宮門深似海,難道從此,,自己就要活在這見不得天光的牢籠里了嗎,?
仆人朝宮門的方向走去,忽然,,十幾個侍衛(wèi)將馬車攔下,。
仆人一驚,隨后被侍衛(wèi)攔住搜身,。坐在馬車里的紅獻聽到外面的聲響,,小心地掀開車簾查看,只見黑漆漆的御道上,,十幾個身著玄甲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將馬車團團圍住,。
不由仆人分說,為首的侍衛(wèi)牽住韁繩,,緩緩將馬車掉頭,。紅獻大氣不敢喘,只能從車簾的縫隙中看到不斷倒退的街景,。
此刻,,耳邊細碎的馬蹄聲告訴她,或許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被引到了東平郡王府。
郡王府外,,恭候多時的管家揮手示意馬車停穩(wěn),。
朱紅色的大門后,,黑影里的朱全忠露出了一絲皎潔的微笑。
美女紅獻在丫鬟的服侍下,,從車內(nèi)緩緩走出,。
站在門后的朱全忠透過門縫望去,眼前像是被一道金光晃過,,此刻,,他仿佛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璞玉。
“王爺,,王爺……”
管家的聲音打斷了朱全忠的思緒,。
朱全忠不耐煩地瞪了管家一眼,道,,“先不要聲張,,領(lǐng)入后院,沒有我的吩咐,,不準任何人見她,。”
管家還是從來沒有見過朱全忠為了一個女人失神過,,愣了一下,,才會意地悻悻退下。
美女紅獻被仆人領(lǐng)下車,,進入了朱府,。
這郡王府外表簡單,內(nèi)里卻別有洞天,,雖然不像一些文人墨客的宅邸那樣雕梁畫棟,,極盡粉飾,但卻器宇軒昂,,透著一股王者之氣,。
紅獻大氣也不敢喘,作為皇帝的女人,,如今卻被裹挾到這里,,此刻她好像一葉無根的浮萍,任由命運擺布,。
侍女們將她帶到了后堂暫歇,,一路顛簸已經(jīng)讓紅獻疲憊不堪,不一會兒,,就靠在軟塌上淺淺地睡去了,。
管家一個眼色,侍女們緩步退出了房間,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紅獻被一陣刺眼的光線晃醒。
紅獻睜開睡眼,,只見原本窗明幾凈的屋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身形壯碩的男人,,那男人皮膚黝黑,面帶微笑,,慢慢地向紅獻走來……
巫山云雨,,紅獻不知被折騰了幾回,羞恥地近乎死去,。
天光大亮,,蔣玄暉造訪朱府。
原本是為了答謝昨日搭救胞弟之恩,,卻從旁人那里聽聞了朱府昨夜之事,,不禁大驚。
中堂落座,,蔣玄暉見四下無人,小心翼翼地對朱全忠講:“王爺,,這件事傳出去可不得了啊,,這,這可是百年未有的丑聞??!”
朱全忠屏退了管家,不耐煩地道:“有什么,,一個女人罷了,,皇上無福,讓我老朱近水樓臺了,?!?p> “王爺,這件事要是被徐大人那幫清流知道,,朝廷內(nèi)外就會天崩地裂啊,。”
“行了行了,,哪有這么嚴重,,老子對大唐有再造之恩,難不成皇帝會為了一個女人和我翻臉,?”
“不是,,這……”見朱全忠面露慍色,蔣玄暉便不敢再說下去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我還要睡會兒!”朱全忠不耐煩地擺手道,。
蔣玄暉深鞠一躬,,悻悻地退出中堂。
剛要出府,,管家攔住了他,,道:“王爺酒后失態(tài),事已至此,,一定不要外傳,,如果讓徐閣老的人知道了,怕是會節(jié)外生枝,?!?p> 蔣玄暉輕笑了一聲,心想,,這種事如何保密,,想不到這王府的管家也如此天真。此時的他一刻也不想再王府待下去了,,連聲稱“諾”,,快步離開了東平郡王府。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果不其然,,幾日后徐閣老還是知道了此事。
徐府內(nèi),,得知真相的徐彥若將茶碗摔得粉碎,,大怒道:“朱全忠!大逆不道,,堪比董卓,!”,旁邊的仆人也驚呆了,,他們從沒看過自家老爺如此暴怒的樣子,,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短暫的憤怒后,,徐彥若馬上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與睿智,,俯身坐下,雙眼瞇成了一條縫,。
“也好,,說不定可以用此事徹底扳倒他,。”徐彥若心想,,一條計策慢慢涌向心頭,。
深夜,朱全忠再次把蔣玄暉叫到了府里,。
仆人端過茶水,,蔣玄暉躬身雙手接過。
朱全忠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白天的事,,我有些失態(tài)了,你不要見怪,?!?p> “哪里哪里,王爺這么說就是折煞下官了,?!笔Y玄暉卑微地起身答道。
“不必拘謹,,坐下喝茶,。”朱全忠微笑地道:“你的苦心我豈能不懂,,我知此事不密,,早晚必被那幫清流知道,但我既然敢做下,,就不怕他們翻天……”
蔣玄暉趕忙俯身過去,一陣耳語后,,朱全忠的嘴角漏出了狡黠的笑容,。
可蔣玄暉卻是怎么也笑不出來,他看著眼前這個貌似粗狂的武夫,,誰成想朱全忠粗中有細,,大智若愚,能想出此等奸計,,這到底是何等梟雄啊,。
想到這兒,蔣玄暉不禁冷汗直流,。
第二天早朝,,朱全忠稱病不去。李曄很是擔心,,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來朱府探訪,。
御駕行至東平王府,只見大門緊閉,朱全忠竟早已素衣麻布跪在門前,。
李曄見狀,,慌忙推開宦官,快步前去扶起了朱全忠,,神態(tài)凝重地說道:“愛卿既然生病,,又何必在這里恭候朕?豈不讓病情加重,?”
不料,,此時朱全忠忽然哭了起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此彪形大漢潸然落淚,,著實把身邊的太監(jiān)們嚇了一跳。
只見朱全忠趴在地上,,抽泣地道:“臣有負皇恩啊,,臣有負皇恩啊,!”
“何至于此?。俊崩顣馅s緊彎腰扶起朱全忠,。
佇立一旁的蔣玄暉趁勢上前解釋,,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皇帝作了報告。
“啟稟陛下,,前日夜里,,徐丞相請朱大人到府上飲酒,酒過三巡之際對朱大人言道,,欲將蜀地一珍奇女子獻給陛下,,說什么只要陛下見到此女,定是魂不守舍,,從此,,從此……”
“從此什么?”李曄大聲問,。
“從此,,朝政就會回到清流手里?!笔Y玄暉小聲答道,。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辭,李曄聽后頓時大怒,,厲聲問:“然后呢,?,!”
“朱大人疑此女是奸細,遂親自盤問,,本打算連夜進宮稟告,,誰料徐丞相在酒里加了春宵散,朱大人一時不查,,竟做了愧對君王的丑事,。事后朱大人事后非常懊悔,只恨自己做事不密,,上了奸人的圈套,,又恨自己玷污了皇家尊嚴,本想一死了之,,但囿于犬馬戀主之誠,,遂借此見陛下最后一面?!?p> 李曄一切都明白了,,看眼前這二人一唱一和,滴水不漏的演技,,竟從心底生出了幾絲佩服,。
沉默片刻,李曄語重心長地說:“愛卿莫要自責了,,常言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朕與愛卿情同手足,,又豈會因女色而對愛卿生疑,?”
朱全忠擦干眼淚,順勢說道:“陛下,,臣為了自證清白,,特意請了徐丞相與臣當面對質(zhì)?!?p> “什么,?徐閣老,?”皇帝問,。
話音剛落,徐彥若的轎子已經(jīng)到了朱府門口,,仆人掀開轎簾,,徐彥若緩緩走出。
徐彥若已經(jīng)連夜寫好了彈劾的奏疏,,然而,,他卻沒想到見皇帝竟然在此,,趕忙俯身行禮。
李曄擺擺手示意免禮,,道:“蔣玄暉說你有一珍奇女子獻朕,,可有此事?”
徐彥若略帶詫異地看著皇帝,,又看了看朱,、蔣二人,顫顫地說:“有,,但是……”還不等徐彥若把話說完,,李曄突然插話道:“有就好,看來蔣愛卿所言非虛,?!?p> 如此形勢,來者不善,,徐彥若沉默片刻,,立即把那晚朱全忠玷污皇家女子的事向皇帝和盤托出。
皇帝靜靜地聽著,,待徐彥若話盡,,淡淡地說:“愛卿說完了嗎?”
“臣,,臣說完了,。”徐彥若低頭道,,讓他奇怪的是,,皇帝好像并沒感到意外,,。
“哼,,還真讓你說中了,徐愛卿真是用心良苦啊,?!崩顣限D(zhuǎn)身對蔣玄暉說道。
蔣,、朱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掌握。
正在此刻,,朱全忠突然站起,,對徐彥若大聲責問道:“徐大人剛才說了這么多,我也說幾句吧,,你沒有聽過紅線盜盒之典故,?,!你竟然以美色迷惑圣上,是何居心,?,!”
徐彥若一驚,撲通跪倒在地上,。
蔣玄暉及時補刀:“以妖女魅惑圣心是什么罪,,徐大人不會不知道吧?!?p> 電光火石間,,徐彥若已是洞若觀火,知道自己難逃此劫,,此刻唯一能指望的,,是皇帝念在多年的君臣恩義上,法外施恩,。
李曄輕嘆一口氣,,淡淡地對徐彥若說:“朕知愛卿一貫忠心,這樣吧,,徐愛卿為朕登基的事情操勞許久,,去邊鎮(zhèn)吧,朕封你為劍門節(jié)度使,,那山清水秀,,也好借此機會修養(yǎng)片刻?!?p> “臣……謝陛下隆恩……”徐彥若臉色蒼白地謝恩道,,汗水浸濕了朝服。
“愛卿,,明日便啟程吧,。”皇帝淡淡地說,,頭也沒回,,徑直離開了朱府。
這場徐,、朱之爭,,終于以徐彥若的罷官而暫時落下帷幕。
但在劍門關(guān)外,,好戲才剛剛開場,。
半月后,,劍門關(guān)外,,醉氣熏熏的徐彥若被隨從攙扶著走下車來,,遠遠的跑來一個小廝,向他遞上了一份剛剛截獲的降表,。
”見過徐大人,。“
徐彥若臉頰微醺,,看都沒看,,卷起降書,徑直走向了劍門關(guān)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