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歡鬧的慶典持續(xù)了一天,，與這里的熱鬧鼎沸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劍門關(guān)外的惻惻冷風,。
夜半,，徐彥若獨自漫步在營帳前,。
剛要進帳，只聽得遠處馬鈴聲陣陣,，徐彥若趕忙上前查看,。
“大人，京城上諭,?！眰髁畋鴱鸟R上跳下，氣喘吁吁地將蠟封好的諭旨遞上前來,。
“好,，知道了，下去吧,?！毙鞆┤艚舆^上諭，顧不得繁文縟節(jié),，立馬拆開查看,。一看之下才知道，原來朝廷,，真的要對西川動手了,。
由于上一次紅獻女事件，李曄已經(jīng)吃定了閬州防御使王建是一個外強中干的角色,。
以妖女魅惑君王,，正好可以以此為由出王師一舉平定西川，大展天威,，進而震懾關(guān)東諸侯,。
但俗話說的好，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既然王建主動示弱，李曄遂萌生了招降的辦法。為了展示仁德,，朝廷派中書令兼西川節(jié)度使韋昭度前往兩川招撫,。
韋昭度遭逢上次一劫，大難不死,，又拿到了如此為國立功的機會,，如果詔安成功，自己便可以名垂青史,，遂欣然奉詔,。
很快，韋昭度率領(lǐng)的詔安使團浩浩蕩蕩地前往了蜀地,。同行的除了衛(wèi)士,，還有十大車精美的云錦,。
招撫使團一路暢通無阻,，途徑南鄭、綿竹直抵閬中,。閬州防御使府衙外,，王建笑嘻嘻地迎接著使團的到來。
“臣閬州防御使王建恭請大唐皇帝圣安,?！?p> “圣躬安?！?p> “尊使大人,，一路辛苦了?！蓖踅ㄐδ樝嘤?。
“見過王大人?！表f昭度輕聲道,，他沒想到，曾經(jīng)叱詫風云的王建,，此刻如此這般般奉承自己,。
“這是陛下賜給王大人和川蜀同僚的禮物，請收下,?！表f昭度故意略帶輕佻地說道。
“啊,，不敢有勞大人,，下官謝過陛下，謝過大人?！蓖踅ü淼?，其奴顏卑膝的表情竟讓韋昭度覺得有些不適。
韋昭度命人打開車蓋,，頓時,，一道金燦燦的光芒從車匣內(nèi)射出，眾人驚駭,，圍了上來,。
“這便是聞名天下的江南云錦？”王建略帶顫抖的聲音問道,。
果然,，不出韋昭度所料，此時的王建就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好貨之主,，一見到這些美若彩云的云錦,，就已經(jīng)走不動道了，如此這般人物,，豈能威脅到大唐江山社稷呢,？韋昭度此時甚至生出了一絲念頭，朝廷派自己來川蜀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韋昭度輕蔑一笑,，不失時機的宣讀了大唐皇帝的圣旨：
奉天承運，大唐皇帝詔曰
蕞爾閬州,，不服王化多年,，今天兵來到，爾既上表,，則應(yīng)俯首聽命,，斷不失爾等榮華。
欽此
寥寥數(shù)語的圣旨,，卻猶如雷霆雨露,，讓在場之人刻間醍醐灌頂般地清醒了。
王建小心地接過圣旨,，慢慢跪地,，聲音顫抖地道“微臣謹遵圣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韋昭度怎么也沒有想到,，堂堂的一方諸侯，頃刻間,，就這樣俯首帖耳了,？這趟差事實在有些太順利了,，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了。
夜晚,，韋昭度以西川節(jié)度使的名義宴請閬州諸僚,，宴席過半，一份密信通過親信遞給了他,。
“昭度吾弟,，見字如面。兄在劍門多日,，深知王建此人剛愎雄猜,，斷不會輕易俯首。弟切莫被其蒙蔽,，小心為妙,，切切?！鞆┤簟?p> 韋昭度收起信,，環(huán)顧四周，見川蜀眾官杯籌交錯,，歌舞正酣,。
“節(jié)度使大人,?！蓖踅ㄅe杯道，“大人此行辛苦了,，下官已在閬州城外為朝廷的大軍安排好了營帳,，一切都準備妥帖，只等大軍一道,，下官即刻交出關(guān)防印信,。”
“啊,，不急,，不急，本官還要到各處視察,，這次輕車簡從,，并無……”話說到一半，韋昭度忽然意識到闖了大禍,，趕忙停下,，但為時已晚。
王建眼睛一轉(zhuǎn),，道,；“大人，不知朝廷這次招安派來了多少人馬？”
“這……”韋昭度正在猶豫如何答復,，忽然,，一個差役跑進大堂，對王建耳語了幾句,。
只見,，王建舉著酒杯的手忽然放下，臉色也從剛才的滿臉堆笑,，變成了面無表情,。
不等韋昭度發(fā)話，王建已然離席,，隨從們也跟著走出了大堂,。
此刻，韋昭度的酒已醒了大半,。經(jīng)驗告訴他,，大事不妙，遂吩咐小廝,，準備快馬,。
夤夜，韋昭度假意休息,，實則從府衙后門悄悄地溜出,。
主仆二人剛剛上馬，忽然聽到了城中喊殺聲大起,，火光從街上越聚越多,。
“快，快走,，不要管其他人了,。”說罷,，韋昭度和貼身親信騎著快馬直奔西門而出,。
“韋大人?！倍藙傔^城門,，一個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韋昭度抬頭一看,，王建正站在城樓上,，身邊的兵卒紛紛舉起火把，整條街被瞬間點亮,。
“你,，你意欲何為,？”韋昭度顫抖著問。
“告訴皇上,，微臣會為大唐世守川蜀,，但也請朝廷不要再干預蜀地了，否則,，就別怪下官不講情面了,。”
“你……”
“哼,，順便告訴朱全忠,，他想打便打，我奉陪,！”
韋昭度看著四周的燈火,，頓時渾身發(fā)抖。
“好了,，放行,，請使團返京?！?p> 說著,，燈火中讓開了一條坦途，就這樣,，韋昭度帶著王命悻悻地離開,，走上了返回長安的道路。
另一邊,，原本打算利用軍糧一案扳倒朱全忠的計劃也全部被打亂了,。
文德元年，招撫川蜀失敗的消息傳來,，李曄大怒。
為維護大唐天子這僅剩的一點尊嚴,，他決定放手一搏,，御駕親征，討伐王建,！
朝會上,。
“皇上，不可,?！敝烊沂紫劝l(fā)言，“圣上不可親身涉險,，更不可于此時討伐川蜀,！”
“為何,，難道要讓王建騎在朕的頭上嗎？”李曄怒道,。
“啟稟圣上,，近日，河東發(fā)生巨變,，河東節(jié)度使李克用自收編赫連鐸余部后實力猛增,，近又大肆招兵買馬，擴軍備戰(zhàn),。并沙陀部族五萬,，襲擾關(guān)中?！敝烊乙蛔忠痪涞卣f道,，眼神里滿是戾氣。
“什么,？”李曄瞪大了眼睛,，他萬沒想到，曾經(jīng)平定黃巢之亂的沙陀部李克用此刻竟搖身一變成了大唐皇權(quán)的挑戰(zhàn)者,。
“關(guān)中是我大唐最重要的地方,，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朱全忠義正言辭道,。
望著朝堂下朱全忠和眾臣,，李曄清楚地意識到，此刻大唐江山正處于風雨飄搖之中,，而他,，正面臨著登基以來的最大挑戰(zhàn)。
事情發(fā)生的很快,，讓很多人都猝不及防,。
九月，河東全面告急,。李曄不顧群臣勸阻,，執(zhí)意親征。翌月,，李曄至灞上,，仿當年烽火甘泉宮之例親自坐鎮(zhèn)對晉藩的征討。朱全忠則率領(lǐng)全部兵馬渡過黃河,，一戰(zhàn)擊潰李克用的先鋒,，兵臨臨汾城下。
臨汾城對面,，唐軍數(shù)十萬人馬當?shù)涝?，連綿數(shù)里不絕,。統(tǒng)兵大元帥朱全忠騎著青龍大馬檢閱諸軍，一時間,，全軍聲勢大振,，吼聲震天。聲音傳來,，臨汾城上的河東守軍無不心驚膽戰(zhàn),。
河東軍派出的幾股小部隊出城查探，均有去無回,。
駐守城池的李克用遂決定堅守不出,，苦撐待援。在有利形勢下,，唐軍圍而不打,，意圖消耗城內(nèi)的糧草，逼迫守將出城決戰(zhàn),。
月底,，河東軍的士氣已經(jīng)開始消退。
唐軍抓住時機,，發(fā)起攻城,。
城外，數(shù)十門巨型投石車緩緩抬出,，一聲令下,，萬炮齊發(fā)般的響聲震天動地，數(shù)百公斤的石丸被拋向空中,，重重地砸向城墻,，巨響過后，便是地動山搖般的晃動,，城墻上,，血肉橫飛，慘叫聲不絕于耳,。
坐鎮(zhèn)臨汾的李克用臨危不亂,，指揮迎敵，在敵人第一波炮擊后,，立馬組織人反擊，鋪天蓋地的箭簇射向潮水般涌來的唐軍,，一片片的兵卒層層疊疊地倒下,，后面的人踏著前面的尸體繼續(xù)往前沖，放眼望去,，唐軍的人馬竟一眼望不到頭,。
很快,，城下的疊尸已經(jīng)堆成了一座小山。
唐軍就站在這樣的小山上繼續(xù)向城內(nèi)射箭,。
轉(zhuǎn)瞬間,，敵人的第二波炮擊又開始了，成千上萬的石彈高速向城墻上飛來,，不少地段已經(jīng)被砸出了缺口,，不計其數(shù)的河東軍兵卒從城上滾落下來，把護城河的水染成了紅色……
李克用見狀,，立即把眾將領(lǐng)叫到大帳內(nèi),，語重心長地說道：“諸位，唐軍來勢洶洶,，看來這次,，朱全忠要把我們一口氣吃掉。你們說說,，怎么辦,？”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聲,，都在等待李克用的態(tài)度。
“好,，你們不說,，那就聽我的，傳我命令,，組織死士沖出城外,，與唐軍攪在一起?！?p> “諾,！”
混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深夜,，李克用親自率領(lǐng)敢死隊沖入敵陣,，雙方拼殺了好幾個時辰。
在親兵的護衛(wèi)下,，李克用從唐軍的重圍中沖了出來,，撿回了一條命。
第二日,。
李克用不顧傷痛,，親自視察兵營，清點過后，發(fā)現(xiàn)守城士兵已經(jīng)傷亡過半了,。
他明白,，再這樣下去，臨汾城不出三天就會陷落,。必須另想辦法了,，否則，他如何面對沙陀父老,。
“傳令兵沖去了嗎,？”李克用焦急地問道。
“稟大帥,，早就送出去好幾撥了,，但是一直沒有回信，估計是被敵人俘獲了,?！备睂⒋鸬馈?p> “那就再派,，有多少派多少,，必須要讓關(guān)東諸鎮(zhèn)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如果我們被消滅了,，下一步就輪到他們了,！”李克用大怒道。
此時,，李克用的心中突然浮現(xiàn)出自己在北地的妻兒,，想想，自己已經(jīng)很多年沒回家了,，兒子應(yīng)該四歲了,。當年之所以給兒子起名‘存勖’，就是希望能夠讓他為族人存續(xù)香火,。
想著想著,，李克用的淚水竟不覺地在眼角緩緩流下。男兒有淚不輕彈,，作為一方諸侯和沙陀部的首領(lǐng),，他不怕死，但作為父親,，他不想死,，至少，不想現(xiàn)在死,。
“大帥,！”
帳外兵卒的一聲呼喚讓李克用的思緒馬上回到現(xiàn)實中。他顧不得擦拭眼角的淚痕,，大聲問道：“什么事?”
“大帥,，有位使者，想要見您,?！?p> “使者？讓他進來吧”,。李克用疑惑道,。
只見，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人,，緩緩走進了李克用的大帳,，行禮參拜后，便自我介紹道：“在下京兆蔣玄暉,，久聞將軍乃忠義之士,，向往已久，今將軍遭遇危難,，吾親來拜訪,，以為將軍排憂解難?！?p> “哦,？先生怎知我陷入危難？”李克用用余光打量著來客,。
“哈哈,，城外朝廷的大軍盤踞百余里，營寨篝火綿延,，浩如星漢,。這些，想必將軍不會視而不見吧,?！笔Y玄暉淡淡地道。
“笑話,，我的各路援兵正在路上,，等他們一到，定將那朱全忠殺個片甲不留,！”李克用怒斥道,。
“哈哈哈哈”，蔣玄暉失聲大笑：“現(xiàn)在這城中連一只鳥都飛不出去,。將軍還期待援兵嗎,？”
蔣玄暉挺了挺身姿，繼續(xù)說道：“實不相瞞，我此行正是做朝廷的說客,，我主東平郡王敬佩將軍是當世豪杰,，希望將軍不要螳臂當車，不要自取滅亡,。哎,，我主是愛才的。只要將軍決定投奔,，您的官職俸祿一定比現(xiàn)在高得多,。”
“哼”,，李克用輕笑一聲,，說：“想我李家世代效忠大唐，家父隨先帝轉(zhuǎn)戰(zhàn)南北,，三次負傷,，我李克用雖沒有先祖的大智大勇，但也為平定黃巢之亂立下了汗馬功勞,。無奈,，朝廷奸臣當?shù)溃瑺柕葹鹾现?，一時得勢,，可終究不會成功。我李克用的命不值錢,，為國盡忠,，就是死了也值了。你回去告訴你朱溫,，想要我李克用投誠,，沒可能！想要我李克用的腦袋,，盡管帶兵來打好了,！”
“李將軍，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啊……”
“送客,！”
“李將軍,，李……”
不等說客話音落定，幾個衛(wèi)士就把他轟出了大帳,。
蔣玄暉走后,，李克用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了。即使援兵不到,，他也會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以不負沙陀族人的榮光,！
現(xiàn)在說客走了，自己的心反倒輕松了,。此候,，他的腦海中想象著先祖跟隨大唐四處征戰(zhàn)的榮光，心中默念：一切,，都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