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p>　　崇禎很快給出了回應(yīng),，從早上一直板著到現(xiàn)在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周世顯口稱叩見,，其實不用磕頭,，仍是行半膝之禮。聽到這一聲平身,，站起身來,，侍立于車駕之旁，等候崇禎的問話,。

　　皇帝對于叩見的大臣,，這一聲“平身”是很有講究的,，除了年邁德勛的大臣，往往能獲得免跪甚至賜座的優(yōu)遇之外,，正常的叩見,，皇帝會依照寵愛的程度，給予不同的待遇,。

　　最好的當然是像周世顯這樣,，才跪下去，皇帝立刻就喊平身,，可以站著回話,。

　　平常的時候，平身就會喊得慢一點兒,，而若是遇上皇帝心情不佳,，或者就是看誰不順眼的時候，往往底下的大臣膝蓋都開始跪的有點疼了,，皇帝的平身才慢吞吞的來到,。

　　更多的時候，臣子干脆就要跪完整個奏對的過程,，才能起身回班,，或者退出殿外,。

　　崇禎見到自己這個準女婿出現(xiàn)在面前,，其實心中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三天之前,，在建極殿召對的時候，他還把周世顯當成一個‘哥兒們孩子’,，三天之后的現(xiàn)在,，卻已在不知不覺之中，就把周世顯當成了依賴的對象,。

　　今天早上,，周世顯向他報告前方有潰兵作亂，為免騷擾圣駕,，需得帶兵鏟除,。這本是題中應(yīng)有之意，可周世顯一旦率兵離開,，崇禎便不自覺地陷入一種或大或小的焦慮之中,，他在車中環(huán)顧左右，盡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并沒有一個熟悉的侍衛(wèi)或?qū)⒐佟?p>　　好在有李邦華和倪元璐在側(cè),，可以稍微平復(fù)一下那種奇怪的不安,，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遲遲見不到周世顯回來的皇帝,，還是每過一會兒就會派出王承恩去催問李邦華,，問他可有駙馬的消息。

　　現(xiàn)在好了,，先知道了出征隊伍大獲全勝,，周世顯又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面前，崇禎心頭的焦慮一掃而空,，變得從容起來,。

　　“世顯，這一仗聽說打得不錯,？”崇禎微笑地問道,，“這么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總要打上一整天,?！?p>　　“回陛下的話，”周世顯略一躬身說道,，“臣帥七十騎行軍五里,，突襲亂軍老巢，托陛下的洪福,，可以雷霆掃穴,，盡收全功，斬殺原五軍營都司,、神機營守備以下共一百三十七員,，這股亂軍再也不能為害一方、騷擾車駕了,?！?p>　　崇禎聽的又是高興，又是吃驚,，連忙問道：“怎么是五軍營,，神機營，這些亂軍是什么來頭,？”

　　“啟稟陛下,，是李建泰屬下的潰兵，余禍未盡,，流竄到此,。”

　　“李建泰該死,！”崇禎勃然大怒,，“枉朕對他如此倚重,，極盡榮寵，實是負朕極深,！你說,，他現(xiàn)在何處？”

　　周世顯心說,，知道他在何處又怎樣,，難道你還要派錦衣衛(wèi)去拿？

　　“他現(xiàn)在保定,，落在流賊劉芳亮的手里,。”

　　崇禎也回過神來,，自己現(xiàn)在是坐在大車里,，不是坐在大殿之內(nèi)，只好恨恨地哼了一聲,。

　　見到崇禎的樣子,，周世顯在心中暗暗嘆氣——這就是這位崇禎皇帝，多少年來處理政事和對待大臣的慣有樣子了,。

　　后世之人,，多認為崇禎皇帝敏感多疑，可是在周世顯看來,，說崇禎生性敏感,，這不假，但由這份敏感派生出來的,，卻是兩個極端的性格,。

　　首先是輕信，然后才是多疑,。

　　在崇禎皇帝初初見到一些才能之士后，他往往非常容易被他們的言辭所打動,，很容易相信這些人對他所表露的忠心,，和為他所描述的前景，于是會輕率的決定啟用他們,，并給予相當大的權(quán)利,。

　　然而事情一旦有所不順，未達期望的時候,，甚至是在大方向進展的還可以,，只是在枝節(jié)上出了一些次要問題的時候，他多疑的一面便又體現(xiàn)出來,，難以對人信任到底,，會對他曾經(jīng)相信的人大加撻伐,，或撤或檻或殺，難有保全,。

　　周世顯心想,，自己占了駙馬這個身份，崇禎對于自己的后家和駙馬這條線的親戚,，倒還算有始有終,，說得過去。

　　“陛下,，李建泰無足輕重,，將來終有一日把他抓起來千刀萬剮。臣另有一事要啟奏陛下,?！?p>　　把李建泰千刀萬剮，正是崇禎心里所想的事情,，由周世顯說了出來,，讓他舒坦了不少。

　　“世顯,，所奏何事?。俊?p>　　“這股亂兵,，還聚斂了不少財富,，有銀五千五百兩，臣請陛下賜為恩餉,，出陣者兩份,，留守者一份，按例發(fā)放,，以示激勵,。”

　　崇禎聽見有五千五百兩,，眼睛居然亮了一下,，沉吟片刻，點頭說道：“周世顯奏請賜發(fā)恩餉一事,，準予所請,！”

　　崇禎沉吟不語的那一刻，周世顯已經(jīng)額頭微汗,，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崇禎就要說“茲事體大，未可遽行，著將該銀暫充內(nèi)帑,，請發(fā)恩餉一事再議”,。

　　如果真是這樣，那玩笑就開大了,，回頭激出一個馬嵬坡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周世顯暗呼一聲僥幸,，心想畢竟是皇帝,，輕重緩急還是拿捏得住的。

　　不過,，剛才那一刻的沉吟,，又是為了什么呢？

　　這樣一問自己,，周世顯忽然明白了,，自己這兩天忙于趕路和敵情，有的事情果然是輕忽了,，做得太不周全,。

　　他還在呆呆的想著，該怎樣做一番彌補,，卻聽崇禎關(guān)心的問道：“你只帶了七十騎前去剿匪,，對方倒是有一百三十七個，雖然得勝,，損傷也不小吧,？”

　　“臣還是剛才那句話，仰賴陛下鴻福,，三軍用命,，氣勢如虹，亂軍望風披靡,，因此我方只殉職兵士一員,，受傷兵士四員，算是全勝,?！?p>　　崇禎大喜，在一旁的李邦華聽周世顯這樣說,，忽然上前一步，說道：“啟稟陛下,，據(jù)臣所聞,，周世顯所奏不實?！?p>　　崇禎的臉色忽然陰暗下來,，斜眼看著李邦華,，一時沒有說話。

　　按此時的風氣,，官軍打了勝仗,，當然會有虛報，以小勝報為大勝,，斬十人報成斬百人,，都是家常便飯，崇禎當然也知道,。但周世顯所稱的大勝就算有瑕疵,，畢竟也是勝了，你李邦華又何必這個時候跳出來,，大煞風景,？

　　君臣之間，不可以有太長的沉默,，崇禎哼了一聲,，說到：“李邦華，你既未親臨陣前,，怎知他所奏不實,？又是哪里不實？”

　　“殉職一人不假,，受傷者卻不止四員兵士,。”李邦華面無表情地說道,，“臣聽說駙馬周世顯率隊沖陣,，左胸中箭，當即受了重創(chuàng),。即無外傷,，也一定有極重的內(nèi)傷，因此周世顯所奏不實,?！?p>　　崇禎還沒來得及答話，從隔壁的大車車廂之中,，已傳來了一聲顫抖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