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思寧望著面前這位冷酷的青年軍官,,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凝聚心力,然后才開了口,。
“如果想死,,那便怎樣?”
周世顯心想,,這人的膽氣真是豪壯,,到了這種時候,還是不倒架子,。
“如果想死,,你就在此處答我?guī)拙湓挘也粸殡y你,?!?p> “然后呢?”
“然后你升天,,我趕路,,陰陽分屬,,下輩子再來找我報仇?!?p> “有你的,。”褚思寧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欽佩的神情,,“我要是不想好好死呢,?”
“那你就到對面大廚房去,慢慢回答他們的問題,,”周世顯搖搖頭說,,“我不愛聽那個聲兒,怪瘆人的,?!?p> “你嚇唬我?”
周世顯不再理他,,默默的等著他自己做選擇,。
“先說說,你想問什么,?”
周世顯松了一口氣。
“你下蒙汗藥,,想放倒我們四個,,為的是什么?”
“我圖個財,,”褚思寧嘆了口氣,,“你們的大車沉重,李大人和倪大人帶隊從京城南下,,帶的好東西準(zhǔn)少不了,。”
“第一句話就不盡不實,,我就算倒了,,外面還放著兩百個穿重甲的大頭兵,你圖個屁的財,?!?p> “你問了,我答了,,你要是不信,,我也無法?!?p> 周世顯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絲不安的感覺,。
“我再問你,你說南下的驛路暢通,,此話當(dāng)真,?”
“暢通無阻,可以來去自如,?!?p> “是誰可以來去自如?,!”
“有緣之人,,自然就可以來去自如?!?p> “跟我打機鋒,,”周世顯冷冷的道,“掌他的嘴,!”
許勇下手很黑,,一把揪住褚思寧的發(fā)髻,向側(cè)前方一壓,,把他的右半邊臉磕在地上,,然后又用力拎起來,讓他跪回原樣,。
褚思寧的半邊臉顯見的腫了起來,,一口血連著數(shù)枚斷裂的牙齒一起吐了出來。
“褚思寧,,我再問你一句,,李大人六百里加急的公文,你到底送出去沒有,?”
“送了,,送了,”褚思寧忽然笑了起來,,滿口是血的樣子甚為可怖,,“只是兵部的公文之上,不知為什么蓋著皇帝的寶璽,!”
周世顯霍然站起,,手心微汗,低聲喝道:“褚思寧,,你好大的膽,,不怕誅九族嗎?”
“帶我去,!帶我去,!”褚思寧用頭拱向許勇,,狂笑著喊道,“去剮了我,!昔日王守仁龍場證道,,今天我褚思寧肉身成圣!”
“就憑你,,也敢自比于陽明先生,?啐!”周世顯惱火已極,,“王陽明一生忠君愛民,,從不妄殺一人,你算個什么東西,!”
剛說完,,自己忽然想起來了,所謂王陽明龍場悟道,,創(chuàng)立心學(xué)的時候,,可不正是貴州龍場驛的驛丞么?跟這死胖子的身份正好是一樣的,。
“我亦不曾妄殺一人,!我亦忠君愛民!”褚思寧傲然道,,“只是天道無常,,我忠的不是你們的君,死有何懼,!”
“我當(dāng)你是個英雄,原來只不過是個妄人,?!敝苁里@忽然笑了,“你當(dāng)你不說話,,我就破不了你的局嗎,?”
褚思寧閉目不語。
“你在茶中加藥,,想放倒我們幾個,,那倒不是為了劫財,”周世顯緩緩說道,,“而是為了讓這支隊伍一時走不成,,在周家驛多留上一會兒,對不對,?”
褚思寧睜開眼看了一眼,,又把眼睛閉上了,。
“你不肯說,沒有關(guān)系,,外面自然有人肯說,。”周世顯冷笑道,,“豈有一驛皆反之理,。”
驛站乃是朝廷正式編制,,從周家驛這樣的大站來看,,錢糧尚稱充足,與那些因為長期缺餉而嘩變的部隊大不相同,,連李自成也是因為被驛站裁了員,,生計無著,才不得不加入造反的大軍,,因此要是說周家驛的所有驛卒都愿意跟著褚思寧造反,,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大步走出屋外,,日正當(dāng)午,,被看押在院場上那些抱頭蹲著的人犯,都偷偷的用眼睛打量他,。
“我是朝廷命官,,褚思寧犯上作亂,罪大惡極,!”周世顯自信滿滿地說道,,“我知道你們跟他不是一回事,要么就是受了他的蠱惑,,要么就是被他裹挾,,不得不跟著他一起干,你們心里并不愿意,,對不對,?”
他啟動了凝視,只要從他們頭上氣旋的顏色,,就可以把心向朝廷的人分辨出來,,最少也應(yīng)該能找出來幾個叛徒。
沒有想到的是,,密密麻麻幾十個小小的氣旋,,從青色到黑色,居然連一個黃色的都沒有,!
周世顯大惑不解,,心說哪有這樣的道理,,莫非真的是一站皆反?再想一想,,忽然明白了,。
“韋東來,把他們按行當(dāng)分好,,馬夫是一堆,,驢夫一堆,庫子一堆,,斗級一堆,,總之不許充冒,快快,!”
韋東來不知道駙馬要做什么,,連忙指揮手下的兵士開始分揀人犯。
“十八,,你替我到樓上請李邦華李大人下來,,說我有事相托?!?p> 不一會兒,,人犯就按照他的要求分成了一堆堆,李邦華也來到了院場之上,。
“孟翁,,當(dāng)年你執(zhí)掌兵部,對京營和驛站都曾痛加整頓,,最是熟悉,,請你替我看一看,像周家驛這樣的大站,,院場上這些人犯的數(shù)目對不對得上,?”
李邦華一聽便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當(dāng)下一邊轉(zhuǎn)著圈,,一邊問,一邊數(shù)數(shù),,很快便有了結(jié)果,。
“少!”李邦華肯定地說道,,“別的也還罷了,,斗級、防夫的人數(shù)一看就少,,看囚夫干脆就沒有,,這不對,。”
斗級相當(dāng)于驛站的戰(zhàn)兵,,防夫相當(dāng)于驛站的防兵,,看囚夫相當(dāng)于監(jiān)獄看守,專門看押路過的囚犯,。
“還有,,我才發(fā)覺,這樣的大驛站,,怎么沒有驛吏,。”
驛吏大致相當(dāng)于副驛丞,,主管驛站的戒衛(wèi)防備,,正好是管著斗級防夫和看囚夫這一塊兒。
“要不就是都被害了,,”周世顯小聲說道,,“要不就是……孟翁,你想想,,為什么一個看囚夫都沒有,?”
說完,從蹲在地上的人犯里,,指了一個頭上氣旋最黑的人,,和一個青色最淡的人,命令兵士把他們拉了出來,。
“說吧,,那些剩下的人,是死是活,?”
第一個驛卒牙關(guān)緊閉,,什么都不肯說,立刻便被殺在了地上,。
第二個嚇得心膽俱喪,,還沒等問,就大聲喊了起來:“沒死,,沒死,,連著關(guān)驛吏一起,都囚在鋪陳庫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