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京城皇宮建極殿上,，順王李自成正坐在御案之后,，眉頭微皺，看著手里的一份奏章,，最終還是搖搖頭，提起筆來,，在上面批了“知道了”三個字,，隨手擱在一旁。

　　“李巖這人,，專門弄些小巧,，沽名釣譽的，好沒意思,?！崩钭猿刹粣偟卣f，“追贓比餉,，雖是劉宗敏和李過在主持,，但這是大策。他一邊勸孤搞均田免糧,，一邊又說不許拷掠,，那百萬將士的軍餉不知該從何而來？他李巖給嗎,？”

　　“書生之見,，”宋獻策附和到，“京中百官,，可以說無官不貪,，若是不動三木，誰肯白白的把銀子拿出來助捐軍餉呢,？”

　　“正是書生之見,！”李自成在御案上輕輕拍了一下，“當初要是聽了他的‘據(jù)河洛以爭天下’,，現(xiàn)在咱們沒準兒還在洛陽那一片兒周遭打轉呢,。”

　　御案之前環(huán)繞而坐的,，是他三個最為親信的謀士,，牛金星，宋獻策，顧君恩,，聽李自成這樣說,，牛金星先點點頭。

　　“大王說的極是,，”牛金星一向跟李巖不太對付,，樂得看見他在李自成這里吃癟，“幸虧還有顧羅山,，大王用他的‘取關中,，旁略三邊，后收山西,，再向京師’,，果然收取了全功?！?p>　　顧君恩的表字叫羅山,，已經(jīng)做到了大順朝吏政府的尚書。他不想卷入牛金星和李巖的恩怨之中,，拈須微笑道：“斯是大王定策之功,，君恩豈敢掠大王之美?！?p>　　對于臣下的奉承,，李自成點點頭表示領情，但卻并不糊涂,。

　　“也不能說收了全功,，現(xiàn)在就有兩件事，讓孤甚是放心不下,?！?p>　　李自成的心事，牛金星摸得很透,，但是做臣下的,，有時候又不能顯得太清楚,。

　　“請問大王說的是哪兩件事,？”

　　“先是吳三桂，孤已經(jīng)給左懋泰加了兵政府左侍郎,，讓他去撫慰吳三桂和高弟,，又讓唐通帶了他父親吳襄的書信，前去招降于他,，吳三桂卻一直跟孤含含糊糊,，難保沒有什么變故。”

　　“大王,，我也有風聞,，說滿清一方于他亦有勾連，”牛金星說到,，“至于許了他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倒想起來咱們剛進京的那天，當初的那個招貼上面,，說的就是‘三桂彷徨,，其意難明’，提醒咱們要小心,?！?p>　　“那個帖子，查到是什么人所寫了嗎,？”

　　“尚未查明,。”牛金星搖搖頭說,。

　　“羅山,，你怎么看？”李自成問顧君恩,。

　　“總歸要做三手準備,。”顧君恩說道,，“降是一手,，不降是一手，與建州做了一路又是一手,?！?p>　　“嗯，你說的不錯,?！崩钭猿牲c頭道，“這幾天張?zhí)炝諑О饲擞纱笸岂v薊府,，他聽說了一個消息,，說是北邊的科爾沁蒙古有所異動，有建州女真借道入關的風聲,?！?p>　　“這又跟那個帖子上的話能對得上……東臨山海，西到薊城,?！迸＝鹦钦f到,，“可見大王極有遠見，進京當日即命張?zhí)炝?、馬重僖,、劉汝魁帶兵向京城靠攏，宗弟的兩萬人總在七八日之間就能到達,，要是吳三桂冥頑不靈,，那說不得也只好撕破臉動手了?！?p>　　作為新封的天佑殿大學士,，大順朝事實上的宰相，牛金星說的不錯,，李自成為了對付北邊,，從各地新抽調的人馬都已經(jīng)陸續(xù)到京，張?zhí)炝瞻饲?，馬重僖六千,，劉汝魁五千，再加上袁宗弟帶來老本營的兩萬左營,，已經(jīng)是將近四萬人,，會同劉宗敏和劉芳亮的七萬兵，單是主力就可以去到將近十一萬人,，再從三邊——宣府,、大同和薊州抽調萬余新降的邊軍，拼成十二萬人出征,，解除北患應當不成問題,！

　　在這件事情上，李自成對自己的未雨綢繆甚為自得,，于是說下一個話題,。

　　“進城已經(jīng)七天了，一帝一后蹤影全無,，是誠何故,？總不能一直這么拖下去?！崩钭猿甚久颊f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就算是逃了吧,，也得有個去向！”

　　“大王,，依愚之見，帝后多半是仍在城內(nèi)，不是隱匿,，就是業(yè)已身亡在哪口井中,，只是尚未尋得尸首罷了?！彼潍I策開口了,。

　　“哦？有何依據(jù)呀,？”

　　“除了帝后之外,，還有一名成年的公主也沒找到?！彼潍I策很有信心地說道,，“若是出逃，豈有不攜太子,，反攜公主之理,？”

　　宋獻策這話說的有道理，大殿之內(nèi)的幾個人都暗暗點頭,，不過牛金星隨即想起一事,。

　　“大王，昨日郝永忠曾從天津遣使來報,，說左都御史李邦華,、戶部尚書倪元璐兩人，號稱要到南京祭拜孝陵,、太廟,，率車馬南下，密懷圣旨,，令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準備帶兵迎駕,。”

　　“哦,？”李自成遽然動容,，將身子向前一傾，“擋下了沒有,？”

　　“在東安縣的一個驛站交了手,，沒擋下來，倒是折損了些人手,，連郝?lián)u旗的一個侄子都陣亡在里面,。”

　　“這個郝?lián)u旗,，不是一向自夸勇猛善戰(zhàn),？”李自成搖搖頭說,，“李邦華他們帶了多少人？”

　　“人倒不多,，僅約百數(shù),。”

　　“雖然挺能打,，可是人太少了,，那就不大像……”李自成自語道，忽然又把眼一睜,，“這兩個都是文官,，帶隊打仗的是不是哪一個公侯？”

　　雖然人少,，但若是有公侯勛貴護衛(wèi),，那車廂之中坐的未必就不能是崇禎。

　　“帶隊的聽說是錦衣衛(wèi)一個姓周的百戶,?！迸＝鹦钦f到，“郝?lián)u旗已經(jīng)派他另外一個侄子,，帶了幾百騎兵追下去了,。”

　　一個百戶嗎,？李自成失望的搖搖頭,，那就不是了。

　　“當初我用議和的名義,，派杜勛進城去見崇禎,，為的就是確認他還在宮內(nèi)沒有出逃，”李自成嘆息道,，“沒想到現(xiàn)在還是落入這樣的窘境,。崇禎一日不入囚籠，天下一日不安,?！?p>　　“崇禎未入囚籠，乃是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牛金星目光閃動,，忽然說道，“帝后的尸首,，經(jīng)三公三師太監(jiān)宮女驗過無誤,，由新朝贈與棺槨厚斂，即將入陵,?！?p>　　李自成瞪視牛金星,，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原來如此……若有人抗以未死,，即為冒稱,！”他瞇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皇帝已崩，可立遣飛騎,，昭告八方,，準為舊朝舉哀，卻須向新朝納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