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器所說的話,，當(dāng)然是一種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做臣子的先領(lǐng)罪責(zé),，然后看看皇帝會怎樣發(fā)落,。
襲擊御駕是天大的事，如果是放在從前,，不知道崇禎的雷霆之怒會發(fā)作到什么樣的程度,，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為此掉腦袋,。
但今時不同往日，崇禎皇帝確實變得跟從前有一點不一樣了,，將近二十天的南下之路,，其中的驚險、艱難,、恐慌,、心酸，不一而足,，他對這個真實世界的接觸和理解,，當(dāng)然跟原來坐在紫禁城里的御座大不相同。
而且皇帝也知道,，現(xiàn)下的局面,，正是需要君臣同心的時候，自然不會拿一個呂大器來當(dāng)出氣筒,。
“這是盧九德馬化豹二人喪心病狂,，與他人并不相干，眾卿不必自責(zé),?！背绲澠骄彽恼f道，“只要引為警惕,，查缺補(bǔ)漏,，免得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也就是了,?！?p> “謝陛下！”呂大器磕頭謝恩,，“臣等謹(jǐn)領(lǐng)陛下意旨,！”
一旁的眾人也都大大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驚奇,，這與萬歲往日行事的風(fēng)格可是大相徑庭,。從前往往為了一點瑣碎細(xì)故，萬歲就會大加撻伐,，而今天這樣的驚天大事,，居然就這么輕輕放過了。
甚至還不只是輕輕放過——這幫大臣,，個個都是老于官場的人精,，從崇禎剛才的話里，聽出了深一層的意思。
這件事,，是盧九德和馬化豹“二人”喪心病狂,，“與他人并不相干”！
也就是說,，既不準(zhǔn)備深挖盧九德與福王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準(zhǔn)備徹查馬化豹是否還受劉澤清的指使。
君無戲言,，等于說,，這件事就結(jié)案了。
萬歲英明,！
大家心里都想,，在這種時候如果大肆追查這個案子，牽連不知道會有多廣,，千絲萬縷,，纏雜不清，弄得人人自危,，那別的事情就不用干了,。
現(xiàn)在這樣，快刀斬亂麻,，清楚爽利,，真是圣君所為。
其中有的人更進(jìn)一步想到,，這個辦理之法未必便是圣躬獨(dú)裁,，多半是事先跟李邦華,、史可法,、倪元璐等幾個商量好的，說不定還有那位駙馬的意思在里頭,。
想到這里,，忍不住又去瞄一眼站在一旁、表情木然的帶班駙馬,，剛才的判斷不免有所動搖,。
這么年輕，不至于有這么深的心機(jī)吧,？
崇禎看得出來底下的諸臣都有如釋負(fù)重的表情,，微笑著問道：“怎么，不敢相信朕就這么放過了,，是不是,？”
“陛下宅心仁厚，是為蒼生社稷之福?！笔房煞ü碚f道,。
“哈哈哈，”崇禎笑得甚為暢快,，“從前有人說朕刻薄寡恩,，你們在南京想必也有所耳聞，對不對,？顧賜疇,，你代掌禮部，聽說過這個沒有??？”
“不曾有……臣不敢……”
顧賜疇是萬歷年間的進(jìn)士，是有名的老實人,，官場上幾起幾落,，現(xiàn)任的南京禮部左侍郎，聽崇禎忽然扯出了這個,，還點著名問自己,，頓時就慌了神，不知該怎么回答,。
“沒關(guān)系,，朕不怪罪?！背绲潎@了一口氣說,，“從前有些事情辦得峻急了一點兒，也是形勢使然,，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是皇帝在向臣下表示善意,，做臣子的當(dāng)然要領(lǐng)情,，顧賜疇回過神來，話也說的流利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為臣者實不敢有一絲一毫怨謗之心,！”
“好,，好，咱們君臣戮力同心,，國勢自能蒸蒸日上,！”崇禎滿面笑容地說道,，“從今天起，各部院府寺,，前頭的南京兩個字,，去了吧?！?p> 說我刻薄寡恩,，朕就給你們一個大大的恩典。
雖然也算是勢所必然,，但這對于南京的所有官員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南京城雖然叫做南都,，但實在只是一個留都,、備都、陪都,，南京的官員,，其實通通都是備官，都是閑散職位,，說的雅致一點兒,，叫做“吏隱”，拿一份兒干薪,，做不做事都沒關(guān)系,。
而各部院名稱前面南京那兩個字，便是他們心口永遠(yuǎn)的痛,，就像夫人前面加了一個如字,，變做了“如夫人”，真的是一字之差,，差之千里,。比如顧賜疇的“南京禮部侍郎”，在北京的同行面前,，雖然品秩一樣,，薪水一樣,，但卻總是抬不起頭來,，因為人家叫做“禮部侍郎”。
現(xiàn)在好了,，萬歲一句話,，金口玉言，南京城中從此官官揚(yáng)眉吐氣,，成為無可置疑的的正印官,，內(nèi)心的狂喜，實在是難以形容。
“臣等叩謝陛下圣恩,！”
十幾名大臣跪在地上,，真心誠意地磕了頭，口中參差不齊的謝了恩,，直到皇帝喊了平身,，方才陸續(xù)站起。
“路振飛的撫恤,，禮部從優(yōu)辦理,，等謚號擬好了，送來我看,?！?p> “是，臣加意去辦,?！鳖欃n疇趕緊答道。
“史可法,，朕這幾日還過不得江,，著各部院分派侍郎或司官一名，在殿外面的班房中值日,，辦理公務(wù)文牘,。”
“是,，陛見之后,，臣即刻與六部協(xié)商，明日準(zhǔn)定到值,?！?p> “高弘圖，現(xiàn)在戶部存銀幾許,？”
高弘圖一直等到現(xiàn)在,，萬歲終于問道這個了。
“啟稟陛下,，南京太倉實存銀三百七十六萬四千一百一十兩,，鈔五十八萬兩千四百三十二貫?！?p> “有這么多,？”
“啟稟陛下，因為漕路斷絕,，錢糧不再北運(yùn),，盡數(shù)南返,，所以累成此數(shù)?！?p> 崇禎點點頭,，想了一會兒才又開口。
“也還罷了,，只是現(xiàn)在哪些地方仍有稅賦可輸,？”
“除天府之國已成甌脫，自荊楚以至浙閩,，從淮河迄于粵,、桂、滇,，都仍是大明之天下,，此皆系中國富饒之地，糧倉幾乎悉數(shù)在此,，工商于茲為盛,，”高宏圖一五一十地說，“請陛下放心,，我朝稅賦根基未嘗動搖,。”
也就是說,，兩京十三省之中,，除了北直隸，山西,，陜西是被順軍占領(lǐng),，四川是由張獻(xiàn)忠盤踞之外，南直隸,，湖廣,、江西、浙江,、廣東,、廣西、云南,、貴州,、福建，都還在朝廷手里,，而山東,、河南則呈現(xiàn)犬牙交錯、各有其半的狀態(tài),。
周世顯心想,，這就不錯，事有可為,。
“陛下,，路振飛殉職，淮撫的位置很重,，該當(dāng)從速派員補(bǔ)缺,。”史可法建議道,。
“不錯,，說的極是?！背绲濣c頭道,，“即著李邦華以左都御史銜，領(lǐng)淮撫,，刻日出發(fā),。”
眾人聽了,，都吃了一驚,，原來都以為李邦華這次必定入閣，而且說不定就是首輔,，現(xiàn)在萬歲把如此重要的一個人物放在淮撫的位置上,，那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