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級考場出來,，周嵩打算回宿舍換運動服去晚跑。

　　每天早上十圈,，黃昏十圈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xí)慣,，不再需要任何人督促。

　　“不過,，她不督促我,，就不會主動聯(lián)系我?！敝茚砸贿呌﹃栕呷?，一邊思忖著?；蛟S偶爾也該偷偷懶才對,？

　　剛進(jìn)宿舍樓，迎面就看到老毒物一臉氣哼哼地走了過來,，周嵩給他打了個招呼,，隨口問他上哪去。

　　“去修電腦啊,，校園公益電影的播放設(shè)備又出故障了,。”老毒物道：“部長人在鎮(zhèn)上,，給別人打電話都說在上課,，就我傻逼呵呵地說在打游戲，這苦差事就落在我頭上了,?！?p>　　“哦，加油,，好好干,。”周嵩說著,，就要走人,。

　　“等會，周嵩,?！崩隙疚镒妨诉^來：“你替我去吧，我隊友還在等我呢，回頭我請你吃飯,?！?p>　　“不去不去?！敝茚詳[擺手,。校園公益電影那是什么？那就是個校園情侶約會的地方,。這三年來,，周嵩可一次也沒去過，去被塞一嘴狗糧的滋味可不好受,。

　　“三食堂,，樓上的精品小炒，隨便點,?！崩隙疚锷斐鲆桓种浮?p>　　周嵩走遠(yuǎn)了,。

　　“兩頓,！”老毒物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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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里吧,？”周嵩嘀咕著走進(jìn)C幢的301室,。窗簾布拉得很嚴(yán)實，室內(nèi)一片昏暗,，還有幾對小鴛鴦沒有走,，坐得稀稀拉拉的，正在竊竊私語,。

　　電影放不出就放不出唄,，有誰在乎？周嵩想著,，打開電腦開始調(diào)試,。

　　沒過幾分鐘，放映機(jī)就運轉(zhuǎn)了起來,，一道七彩的光照射在教室前方的幕布上,。

　　“行定勛監(jiān)督作品”

　　呼嘯的暴雨，搖曳的樹梢,。男主角的聲音響起：“越來越近了?！?p>　　女主說：“什么越來越近,？”

　　男主道：“臺風(fēng)?！?p>　　周嵩抱著手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直到片名《世界の中心で,、愛をさけぶ》出現(xiàn)在熒幕上，他覺得應(yīng)該不會再有問題了,，才挪動腳步準(zhǔn)備回寢室,。

　　袁月苓就在這個時候急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看到電影已經(jīng)在正常放映了,，松了一口氣：“秦江——怎么是你,？”

　　“老毒物有事兒，我替他來的,?！敝茚缘男膿渫〒渫ǖ卦黾恿颂鴦宇l率。

　　“那,，沒什么事我先走了,。”袁月苓說著就要向外走,。

　　“等等——”看到月苓腳上穿著那雙雪地靴,，周嵩高興地想高唱哈利路亞：“設(shè)備還不太穩(wěn)定，還是看著比較好,?！?p>　　“那，你看著就好啦,?！痹萝叩馈?p>　　“我……不是要晚跑嗎,？”周嵩道,。

　　“那我看著吧?！痹萝呦肓讼?，走到教室最后排坐下了。

　　走出C棟沒多遠(yuǎn),，周嵩就又折了回去,。上面沒有其他工作人員，月苓應(yīng)該不會走,。

　　果然,，她坐在階梯教室最后一排中間的位置。周嵩從后門進(jìn)去在這一排最邊上的座位輕手輕腳地坐了下來,。袁月苓很放松地坐著,，兩只手臂舒展開搭在兩邊的椅背上，抬頭望直著銀幕的方向一動不動，銀幕的反光把她的臉龐映成陰郁的青白,。

　　周嵩望著月苓,，思緒飛到了大一剛開學(xué)的那個午后，也是在這么一間教室里,，當(dāng)時,，他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頭，袁月苓就在他身側(cè)不遠(yuǎn),，也是這么專注地望著前面,。湖底般清澈的眸子映滿星辰，唇明飽滿,，齒角嬌翹,，透著活力與自信，整個人在清冷的日光燈下散發(fā)著明媚溫暖的光芒,。周嵩忽然意識到,，這光芒，自己已經(jīng)許久沒能在月苓身上看到了,。

　　“花底相看無一語……朱顏辭鏡花辭樹……”

　　什么聲音閃過周嵩的腦海,，讓他決定立刻行動起來，坐到袁月苓身邊去,。

　　行至離她還隔一個座位的地方,，周嵩本想就在這里坐下，但他看到袁月苓的眼神閃了閃,，把搭在椅背上的手收了回去,，換了個姿勢，沒有說話,。于是周嵩又往近走了兩步,，在她剛讓出來的位置上坐下，也沒有說話,。

　　“我在和月苓一起看電影,。”這個事實讓周嵩感到歡欣,。

　　這部電影周嵩看過,，現(xiàn)在劇情已經(jīng)過半，男主將會在這間落滿灰塵的舊教室里與死去女主的幻影陰陽相望,。周嵩正襟危坐,，擺出了一副認(rèn)真觀影的樣子，但是他對銀幕上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正在用全部的感知力去體味這個與心上人約會的珍貴時刻,。

　　忽然捕捉到一聲若有若無的抽泣,。周嵩循聲望去,，見到一顆清淚劃過,，照亮了袁月苓臉頰上幾處淺淺的痘痕,，落入嘴角的淺灣。緊接著是兩顆三顆更多,，淚水匯成涓流,，撲簌簌的，最終隱沒進(jìn)她的臂彎,。

　　周嵩忙亂地翻找自己的衣袋,，希望找到從快餐店帶回來的紙巾，然后才想起,，衣服最近都給袁月苓洗過,，而且也有日子沒去過快餐店了。

　　“即使被討厭,，這時候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雖然摸不準(zhǔn)月苓是為何事而哭,，周嵩還是毅然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月苓的手,，希望能借此給她帶去些許寬慰。

　　那只手剛被周嵩握進(jìn)掌中時,，光滑微涼,，柔若無骨，但只是轉(zhuǎn)瞬,，感覺就變成一只燒紅的烙鐵,，熾熱而堅硬，周嵩稍稍堅持了一下,，沒舍得再繼續(xù)用力,。那只手被一點點地抽了出去，在周嵩的手里留下一個空,。

　　袁月苓摸出自己的紙巾擦了擦淚水,，對周嵩做了一個“我沒事”，也有可能是“別管我”的手勢,，坐姿又調(diào)整回了一開始時的樣子,。

　　周嵩見狀往遠(yuǎn)處挪了半個屁股，沒敢再有什么舉動,。

　　片尾的字幕打出來的時候,，袁月苓好像無事發(fā)生般站了起來，打開了燈,。情侶們魚貫而出,，很快教室里就剩下他們兩個,。

　　袁月苓走到教室的角落里，拿起一根掃帚和一個畚箕,。周嵩走上前去想從她手里接過來,，拽了幾下掃帚柄，卻紋絲不動,。

　　她的力氣怎么這么大,？

　　“講臺里面還有一根?！痹萝哒f,。

　　清掃完教室，鎖上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C幢,。

　　看電影的時候好像下過雨，地面濕漉漉的,，空氣中有泥土的氣味,。袁月苓沒有上橋，一步一晃地走到水泥河堤上,，步履緩慢,，周嵩跟在她半人間隔的身后方，亦步亦趨,。

　　袁月苓回頭看了他一眼,，板起臉：“你現(xiàn)在又開始要跟著我了？”

　　“沒有沒有,，你要不想讓我跟著,，你說一聲，我就走了,?！敝茚赃B連擺手。

　　袁月苓沒有說話,，找了一處看起來干凈的地方坐下了,，伸出腳尖去點浮著一層薄冰的水面。

　　周嵩緊張地拽住她的袖子,。

　　“嗯,？”

　　“危，危險,?！敝茚詽q紅了臉。

　　袁月苓輕輕把自己的袖角從周嵩手里抽出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鞋,，還合腳吧？”周嵩也坐了下來,。

　　“嗯,。”

　　“剛剛的電影,，挺不錯的,?！敝茚源曛约旱碾p手,，放到嘴上哈了一口氣。

　　“嗯,?！痹萝唿c了點頭。

　　“可惜那個男的最后還是娶了別人,?！敝茚运压味悄c找話。

　　“……”這次連嗯都懶得嗯了,。

　　“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美,。”周嵩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到底在說什么玩意兒,？

　　“要是我死了，你會怎么辦,？”袁月苓念出了電影中女主的臺詞,，眼睛卻沒有看周嵩。

　　周嵩說：“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的,?！?p>　　“都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該認(rèn)識到,，真實的世界里,，災(zāi)禍不會因為你不上線就不登門的?！痹萝呦褚粋€過來人,。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敝茚院鋈蛔兊脟?yán)肅起來：“嵩不才,，未敢言居君之劍，但愿以身作盾,，護(hù)君周全,?！?p>　　“這又是從哪看來的中二宣言？”袁月苓勉強(qiáng)忍住沒有笑出聲,，但是這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忠犬人設(shè)……嗎？若是擁有這份心意的另有其人,，那該多好,，袁月苓想著。

　　“杜鵬飛追我,，也真的是因為什么真心話大冒險……吧,？”話說出口，袁月苓自己也不知道這還算不算是個疑問,。

　　“我發(fā)誓絕沒有說謊,。”周嵩斬釘截鐵,。

　　所以說,，這終究還是一個玩笑，兩全其美,，也只能是譫妄,？十九年來……也許我注定是要服務(wù)他人的工具人吧，只是妄想成為女主角罷了,。月苓苦澀地笑了,。

　　“月苓？”

　　眼前這個人對我所謂的“愛”,，到底又有幾分是真實的呢,？

　　“袁月苓？”

　　“你剛才沒去晚跑吧,？”袁月苓抬起頭來,。

　　“還沒?！?p>　　“時間不早了,，你早去早回吧?！痹萝哒f著,，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你在看哪里,？”

　　“啊，沒有沒有,?！敝茚孕奶摰匾崎_了目光,。

　　剛爬上河堤，一陣嘈雜的歡聲笑語就從遠(yuǎn)方傳來,。幾位少年和少女腳踩著滑板,，從橋上俯沖而下，其中一人在經(jīng)過袁月苓身邊時,，一腳踩地急剎停下,。

　　袁月苓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這個人，這個人也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

　　“走啊杜鵬飛,，發(fā)什么呆呢？”另外幾個人回頭招呼他,，看到袁月苓,，便互相做個鬼臉，夾著滑板回橋上去了,。

　　袁月苓咬了咬嘴唇，扭頭離開,。

　　“月苓,！”杜鵬飛在她身后喚道。

　　袁月苓停住腳步,。

　　“月苓,！”周嵩跟了過來：“我們不是還要去圖書館嗎？”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拉了拉月苓的胳膊,。

　　袁月苓像一尊雕塑一樣紋絲不動。

　　“滾一邊去,?！倍霹i飛輕聲咬牙切齒道：“放開你的咸豬手?！?p>　　“對啊,，該去圖書館了?！痹萝呃淅涞仄沉艘谎鄱霹i飛,，任憑周嵩拉著自己的胳膊：“走咯?！?p>　　周嵩聽到身后傳來拳頭捏的嘎啦嘎啦的聲響,，機(jī)警地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武力襲擊，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走到橋上的時候,，倆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張望,，已經(jīng)看不到杜鵬飛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