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耆堂在駒于利受的南軍左營一呆就是數(shù)日,,晝夜皆與駒于利受及其心腹手下密謀英雄大會之事。歐陽華敏得有空閑,,想私下去拜見癡諾頭陀,,向營中軍士打聽他的下榻之所,得知癡諾頭陀從不在氈帳內(nèi)歇息,,總是以天為廬,,以地為席,露宿在外,。歐陽華敏便在軍營中四處溜達尋找,,但奇怪的是,自那日見到癡諾頭陀一面之后,,就再也尋不著他的蹤影,,營中士卒皆不知他去了何處。
歐陽華敏欲從涿邪王處弄到些許消息,,卻連他也找不著了,,與他一同消失蹤影的,還有那個半老徐娘蝴蝶夫人,。歐陽華敏心想,,多半是駒于利受有事要癡諾頭陀和涿邪王等人去辦,不好胡亂查問,,只能耐心暗等,,盼望離開此地之前能再次見到癡諾頭陀。遺憾的是,,到了胡耆堂動身離營之日,,還是沒有癡諾頭陀和涿邪王的片言只影。
胡耆堂此行雖然初遇不順,,但經(jīng)過一番口舌辛勞,,收獲頗豐。不僅與駒于利受定好應(yīng)對英雄大會之計,,而且令駒于利受的一班手下刮目相看,,態(tài)度前倨后恭,大為改觀,。英雄大會的日期和地點,,早由駒于利受和呼韓邪單于雙方共同占卜問神,,筮定下個月望日,在匈奴各部祭祀龍神的拜龍原舉行,。為時已不足一月,,胡耆堂尚有私下謀算之事,借口聯(lián)絡(luò)舊部分化呼韓邪單于一方,,向駒于利受辭行,。駒于利受隆重設(shè)筵餞別胡耆堂,并親率李晚,、稽蘇靡,、粟栗溫等大批手下相送到轅門之外十里,方才款款而別,。
胡耆堂志得意滿,,心情舒暢,令車馬扈從徐徐而行,,免得路上顛簸勞碌,。如此走得里許,迎面撞見兩騎緩緩而來,。歐陽華敏只望了一眼來人,,心頭便即提了到嗓子眼:“那不正是閔兒和雪兒么!”急欲向她們招呼,,但即刻想到胡耆堂與烏海老四均見過閔兒,知道她與自己有交情,,只要自己出聲,,便再難隱瞞真實身份,不得已將快到唇邊的話頭苦苦咽回肚子里去,。
閔兒見到道上有衛(wèi)士車馬過來,,與雪兒勒馬閃到道旁,張口問路:“敢問各位軍爺,,此去石莖川如何走法,?”烏海老四停下馬來,答道:“再往前直走十多里便是,?!遍h兒在馬上略略謝過,即與雪兒繼欲趕路,。烏海老四忽然問道:“你這小妞兒不在漢國逍遙快活,,跑到這里來做什么?”閔兒聽聞此言,,一下子警覺起來,,反問:“這位軍爺,,我們與你素不相識,你怎知我們是從漢國來,?”原來烏海老四認出了閔兒,,但閔兒和雪兒此前見到烏海四兄弟時,對方均蒙面黑衣,,是以認不出烏海老四來,。
烏海老四言語輕佻,答道:“你這小妞兒生得貌美如花,,到那里都招人眼目,,哪個不認得你?只是你不認得我烏海老四罷了,?!遍h兒愕然驚懼,立明就里,,當即側(cè)頭對雪兒道:“妹妹,,我們趕緊走罷?!毖﹥簠s弄不清楚烏海老四的身份,,道:“姐姐莫急,這些人是匈奴軍士,,說不定會認識我爹爹,。若能確知我爹爹的去向,豈不更好,?!遍h兒道:“他們不是好人,莫要沾惹麻煩,?!毖﹥簨蓺馐悖溃骸拔夷抢钔淼切倥娭写髮?,怕他們做什么,!”
烏海老四聽到李晚之名,果然收斂輕浮之態(tài),,將信將疑,,問道:“你們真的是李晚大將的家人?”雪兒神氣道:“實話告訴你,,本姑娘乃李晚大將的親生女兒李玉雪,,旁邊這位是本姑娘的表姐閔兒。你們?nèi)羰侵牢业F(xiàn)在哪里,,就趕快領(lǐng)我們?nèi)ヒ娝?,必定重重有賞,。”烏海老四道:“李晚大將現(xiàn)今就在石莖川的軍營里,,我等有要事在身,,不方便為姑娘效勞?!毖﹥褐坏罏鹾@纤牡热苏抢钔碥娭械氖孔?,立刻拿出架子來,嚇唬道:“你們敢不從命,,本姑娘就在爹爹李大將軍面前狀告你們,!”
胡耆堂一直在車中靜聽外邊說話,此時揭開帷幔探出頭來,,對雪兒道:“李姑娘好生厲害!還認得本王么,?”閔兒和雪兒見到胡耆堂,,均是大吃一驚。雪兒恨道:“原來是你這個大惡人,!敢到這里來,,不怕我和你算舊帳么!”胡耆堂哈哈笑道:“李姑娘誤會了,。咱們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帳好算。不過現(xiàn)下本王一行確實有事,,顧不上領(lǐng)兩位姑娘去見李晚大將,,你們倆自行到軍營尋他好了?!彼烀鼮鹾@纤陌亚叭ヱx于利受南軍左營駐地的詳細路徑告知表姐妹倆。
閔兒和雪兒甚是討厭胡耆堂,,知道他不好對付,,聽完便策馬趕路,連感謝的話都沒多說一句,。胡耆堂忽然問道:“兩位姑娘可知你們的朋友歐陽華敏現(xiàn)在何處,?”閔兒仿佛沒聽見,默然不語,,只顧埋頭驅(qū)騎前行,。雪兒倒是冷冰冰應(yīng)道:“他去死了?!焙忍妙H感意外,,又問:“你們不知道他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俊毖﹥耗魂P(guān)心似的撂下一句:“不知道,。我們也不想知道,。”隨即催快馬步,,匆匆跟上閔兒,。胡耆堂見兩位姑娘一副生分疏遠的模樣,遂不再問,。
歐陽華敏看在眼里,,聽在心里,覺得閔兒和雪兒的舉動過于反常,。然而當此情形,,無法啟齒相詢,只能把一番疑慮如酸棗般泡在肚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胡耆堂回到呼韓邪單于所轄的地界,順路裝模作樣拜訪了兩名昔日舊部,,然后徑直趕回夫羊句山下祖渠黎的總兵大營,。祖穆支已先兩日回到營中,不等胡耆堂歇下,,即向他稟報呼韓邪單于的旨意:其一,,無需胡耆堂借兵,直接就把祖渠黎骨都侯及其所部劃歸胡耆堂統(tǒng)轄,,但兵員總額須控制在現(xiàn)有之數(shù),,不允許再征招丁壯擴充;其二,,從左賢王銖婁渠堂帳下選派兩位小王充任胡耆堂的左右都尉,,該二人的部曲悉并入胡耆堂麾下;其三,,把范夫人城封賜給胡耆堂,,作為其安家之所。同時,,祖穆支在龍庭之地適好遇上烏海三兄弟,,還順帶捎回口信——因在龍庭之地查無施明、吳光的下落,,烏海三兄弟已奔赴漢地繼續(xù)查找,。
后者早在意料之中,胡耆堂遂派烏海老四即速前往大漢都城長安,相助其三位兄長,。但前三件事卻超出胡耆堂預(yù)想,,讓他既喜且憂。呼韓邪單于控制胡耆堂帳下的兵馬之數(shù),,明顯是對胡耆堂仍然放心不下,,更派兩名胡耆堂不熟悉的小王到他身邊來,實有暗中監(jiān)視其動靜之意,。范夫人城昔依漢制修建,,呼韓邪單于考慮到胡耆堂一家居漢日久,多習漢俗,,居住此城較為適宜,。但范夫人城乃是從郅支單于手中得來,呼韓邪單于沒準便有令胡耆堂與駒于利受鷸蚌相爭之心,。但不管如何,,有兵馬、有地盤,、有安身之所,,總比兩手空空強得多,胡耆堂當下委托祖渠黎隔日前往龍庭,,代其向呼韓邪單于表達謝意,,并將其家眷接到范夫人城來。
依照常理,,胡耆堂應(yīng)當親往龍庭向大單于謝恩,,但他卻只派祖渠黎前去。一方面當然是出于對祖渠黎的信任,,另一方面,,估計胡耆堂也有試探呼韓邪單于之慮,看他對這種有悖常理甚或不敬不滿的舉動是何反應(yīng),,有無懷疑自己擁兵自重的想法,。而且胡耆堂明知呼韓邪單于希望他參戰(zhàn)英雄大會,他既然已經(jīng)婉言拒絕,,也就暫時避而不見最好,,更何況兄弟倆原本就心存芥蒂。
北海雙鷹給祖渠黎安排隨行車馬時,,對歐陽華敏駕馭車馬之術(shù)甚為贊賞,想派他給祖渠黎執(zhí)駕,。加之歐陽華敏該次從石莖川回來,,私下里專程給北海雙鷹各捎帶了一件上等毛皮作為酬謝,雙鷹見他知恩圖報,對他更添好感,,欲加栽培,。然因歐陽華敏剛侍候完胡耆堂的車駕,雙鷹不好擅自作主,,便到王帳向胡耆堂奏請,。
胡耆堂沒有馬上答應(yīng),詢問了一些有關(guān)歐陽華敏的情況,,然后把他召至帳中,,當著北海雙鷹之面問道:“兀捍巴里,兩位近衛(wèi)長欲派你跟隨祖渠黎大人到龍庭所在跑一趟,,把本王的家人接到范夫人城,,你可愿意?”歐陽華敏已知是要去接胡耆堂的家眷,,暗忖施明,、吳光尚無音訊,不妨再為胡耆堂效命一趟,,以便贏取其信任,,遂滿口應(yīng)承:“但憑王爺差遣,小的萬死不辭,?!?p> 胡耆堂道:“本王的家人盡皆婦人孺子之流,家什貴重,,路上若是遭遇強盜,,須得有人保全。本王意欲選派武功高強之人隨行相護,,你可能勝任得了,?”歐陽華敏道:“小的武功雖不高明,卻也敢挑戰(zhàn)駒于利受的一流武師涿邪王,,這是王爺親眼所見,,勝任與否但請王爺定奪。且此行不只小的一人隨侍,,應(yīng)當還有眾多衛(wèi)士高手忠心護送,,王爺?shù)募胰吮囟o礙?!?p> 胡耆堂忽將話鋒一轉(zhuǎn),,目光犀利,問道:“你既會武功,,為何初入軍營之時深藏不露,?”歐陽華敏此前在他眼皮底下與涿邪王比試武功之時,,已經(jīng)想到可能會遭此質(zhì)疑,有備在心,,即從容淡定答道:“小的習練武功只是為了強身健體,,沒想過憑它出人頭地,更沒料到會被征招到軍營來,。尤其初來乍到之時,,弄不清楚狀況,實不敢輕易賣弄武功爭露鋒芒,。后來得到兩位近衛(wèi)大人的薦用,,有機會效命王爺,才斗膽施展開手腳來,,奢望能得到王爺賞識,。”
胡耆堂道:“那日本王細看你與涿邪王相斗,,鞭法并非你之所長,。你為何不使出拿手武功,卻甘冒身中涿邪王的惡掌之險,?”歐陽華敏道:“接他掌力,,正是小的拿手一絕?!痹趫鲋寺勓?,盡感驚訝。胡耆堂狐疑問道:“此話怎講,?”
歐陽華敏道:“小的昔時曾與三名惡人爭斗,,被打成重傷,差點兒沒命,。多虧一位僧人路遇出手相救,,以金剛內(nèi)力輸入小的體內(nèi)醫(yī)治近月,小的方得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奇跡般活轉(zhuǎn)過來,。繼而尤其想不到的是,自傷愈之后,,小的竟因禍得福,,身上莫名奇妙便有了一門奇功,如金鐘罩體,,不怕挨打,。是以小的鞭法雖不精湛,卻不怕被那涿邪王重掌所擊,?!?p> 胡耆堂難以置信,,欲試探虛實,詢問:“那你此刻敢不敢領(lǐng)教本王一掌,?”歐陽華敏謙遜道:“王爺?shù)奈涔Ρ囟ㄟh勝涿邪王,小的怕承受不起,?!焙忍谜J真道:“那可不見得。本王聽說涿邪王夫婦的陰陽奪命掌令人聞風喪膽,,在漠西一帶鮮有匹敵,,本王未必能居其上。你說的若是實話,,便接我一掌,,好讓本王信你?!?p> 歐陽華敏見他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看來非要受他一掌不可,心想:“胡耆堂雖非善類,,但事已至此,,若不冒險給他擊上一掌,斷難令他消除疑心,。且從眼下情形看來,,胡耆堂似無惡意,即使功力再強,,應(yīng)當不至痛下殺手,。只要暗運內(nèi)力護體,想必能夠應(yīng)付過去,?!卑底运愣ǎ阊b作勉為其難,,道:“王爺有令,,小的豈敢不從。但望王爺千萬不可下手太重,,否則會要了小的性命,。”
胡耆堂譎笑不答,。歐陽華敏默念般若菩提內(nèi)功心法,,站到胡耆堂跟前,拿后背給他試掌,。胡耆堂微一沉吟,,雙掌砰然擊出,,重重落在歐陽華敏的后背上。歐陽華敏被掌力震得趨前數(shù)步方才站穩(wěn),,后背痛心徹骨,,眼冒金星,趕即攝定心神,,運功調(diào)息,。待痛楚之情稍緩,察覺并無內(nèi)傷情狀,,始得暗暗舒了一口氣,。
回頭去看胡耆堂,卻見他呆立原地審視雙掌,,滿臉詫異之色,,俄而如同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難怪,!難怪,!”北海雙鷹關(guān)切上前叩問:“王爺沒事吧?”胡耆堂道:“本王沒事,。不過這小子身上確實有股邪門怪力,,反擊得本王掌臂有些酸麻?!彼麉s不知,,只因歐陽華敏此時無心傷他,自然而然約束了內(nèi)力的反擊之勢,,教他僅是嘗到了一點苦頭,,否則他豈止掌臂酥麻而已。
歐陽華敏經(jīng)受此掌,,立即清楚胡耆堂的掌力之強,,決不在涿邪王之下,不無暗感自己太過冒失,。待精神復(fù)元,,悉無痛患,才對胡耆堂道:“幸得王爺手下留情,,小的逃過一劫,,還望王爺見用不棄?!痹趫鲋艘娝姓浦鬁喨魺o事,,均是吃驚不小。
胡耆堂釋懷道:“兀捍巴里,,那日涿邪王擊中你一掌之后,,立馬表情痛苦,,全身發(fā)顫,不敢再與你比試武功,。本王甚覺奇怪,,實在想不到他是受你體內(nèi)的怪力反擊所致,是以今日本王定要一試,。你若有傷情,,不必強行忍著,但說無妨,,本王決不怪你?!睔W陽華敏道:“請王爺寬心,,小的當無大礙。只是難敵王爺掌力,,頭暈眼花了一陣子,。”后面一句是故意給胡耆堂臺階下,,免得他因重掌擊不垮自己,,在屬下面前有失尊威,心生不悅,。
胡耆堂果然大加稱賞,,對歐陽華敏所言深信不疑,感慨道:“你能承接本王七成掌力而安然無恙,,已非常人所能為,。小小年紀便有這等武學根基,日后博采眾長,,多加習練,,必定能成大器。眼下你的外家功夫還有欠缺,,想不想本王給你指點一二,?”此話無疑是在暗示歐陽華敏拜他為師。
歐陽華敏心知其意,,卻想:“若是拜了胡耆堂為師,,日后查明他確是自己的仇人,,就不好再拿他問罪,。”便裝作糊里糊涂不懂領(lǐng)情,,傻乎乎道:“小的只不過是個軍中小卒,,豈敢給王爺增添麻煩,,往后自己多加努力便是?!北焙=瘊椞嵝阉骸柏:窗屠?,王爺是在給你稱徒聽教之機?!睔W陽華敏顯得蒙昧愚鈍,,胡亂推讓道:“此等難得的機會,王爺該是賞給近衛(wèi)大人,,沒有兩位大人,,小的哪里能有福分服侍王爺?!?p> 北海銀鷹錯把這話當成了挖苦之詞,,責備道:“王爺時時都在給我等言傳身教,你小子用不著瞎操這份心,?!苯瘊梾s耐心開勸歐陽華敏:“你初露頭角,不要死心眼不開竅,。這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好機緣,,你莫要不懂人情?!睔W陽華敏顧不上得罪雙鷹,,寧愿裝糊涂到底,固持己見:“小的實確不敢勞費王爺心神,?!?p> 北海雙鷹無奈搖頭,目視胡耆堂,,征詢其意,。胡耆堂倒是頗有分寸,見話不對路便收,,自我開解道:“本王不過是一瞬心血來潮,,其實百事纏身,未必能有空閑給兀捍巴里指點,。兀捍巴里能夠體諒本王辛勞,,足見其為人誠實忠厚,有他陪同祖渠黎大人前去龍庭,,本王最是放心,。”
北海雙鷹本來正對歐陽華敏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聽見胡耆堂不僅不責怪歐陽華敏,,反而更加信任重用,,當即大大松了一口氣。金鷹拍了一下歐陽華敏的肩背,,點教道:“小子,,下次可不能再犯傻了。還不快快叩謝王爺栽培之恩,?!睔W陽華敏心里雖然不甚情愿,還是依言向胡耆堂稽首謝過,。
次日,,祖渠黎打點了兩車寶貨,各安排五十名衛(wèi)士押送,,言明其中一車作為進貢給呼韓邪單于的重禮,,另一車除他自己外,隨行無人知其用處,。然后他把自己日常所用的那輛輿車留給胡耆堂,坐上了另一輛較次的軿車,,由歐陽華敏駕馭,,領(lǐng)著一行人奮蹄揚鞭取道向漠北龍庭進發(fā)。
沿途盡是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道路平坦,,車行甚速,走了七日,,便到了呼韓邪單于庭所在地——姑衍山南面的余吾谷城,。名雖為城,實則是灰蒙蒙的一大片氈帳營寨,,既無土墻瓦屋,,更無城廓,只不過在氈營周邊夯壘起數(shù)道厚實的柵欄,,四面八方搭起崗樓設(shè)防,,當?shù)篱_置寨門供往來出入,與漢人的高墻巨戶,、城堅池深迥然不同,。想來匈奴人慣于游牧,遷徙無常,,大單于的龍庭駐地也只是相對固定一些而已,,遇有戰(zhàn)事、災(zāi)殃等危變,,就會挪窩換灶,,因勢擇址而棲,,自然無修建堅城之必要。
祖渠黎差遣衛(wèi)士先將進貢給呼韓邪單于的寶貨悄悄送去,,交給其大閼氏收妥,。然后尋到胡耆堂家人的居所,陪同胡耆堂的大閼氏姑夕翁主到龍庭覲見呼韓邪單于謝恩,。匈奴單于,、封王的妻妾均稱閼氏,呼韓邪單于的顓渠閼氏與皇后地位相當,。她收到寶貨自然高興,,估計即時在呼韓邪單于耳邊說了不少好話,是以呼韓邪單于對胡耆堂沒有親自前來謝恩全不介意,,只是叮囑祖渠黎轉(zhuǎn)告胡耆堂,,令其在英雄大會時務(wù)必到場,萬不得已之時,,出面維護大局,。
祖渠黎辦完此事,沒有馬上把胡耆堂的家人接走,,而是吩咐姑夕翁主稍等兩日,。他自己把另一車寶貨分成許多份,分頭給在余吾谷城的龍庭重臣和部族名王,、貴人親自送去,。歐陽華敏為其馭駕,東奔西走,,一日之內(nèi),,對整座谷城的大致狀況已基本掌握。
其時銖婁渠堂受封左賢王,,雖已另有屬地和領(lǐng)軍幕府,,但呼韓邪單于耽于年邁體弱,為百年之后順利傳位,,在余吾谷城專為這位愛子兼單于儲副設(shè)立王帳,,讓其協(xié)助處理單于龍庭政務(wù)。歐陽華敏陪同祖渠黎路過銖婁渠堂的王帳附近時,,忽然想起一事,,決定夜間設(shè)法潛入進去查探究竟。
等到夜深人靜,,身旁的衛(wèi)士盡已熟睡,,歐陽華敏從自己的包裹內(nèi)悄悄取出青龍寶劍,暗藏在后背衣衫之下,然后用黑布蒙面,,直奔銖婁渠堂的王帳而去,。大漠蒼穹廣闊,當夜雖無明月,,但敏星如織,,城防巷陌景物基本可辨。歐陽華敏不費多大功夫,,已到銖婁渠堂的王帳后面,。
整座王帳占地甚為開闊,足有漢人的一座院落大小,。而且與普通圓形氈帳不同,,由數(shù)座方型氈帳拼湊在一起,前窄后寬,,呈品字型,。四周雖有衛(wèi)士值守,但歐陽華敏輕而易舉便躲過他們的視線,,潛入王帳之內(nèi),。
里面漆黑一片,估計帳中之人已盡皆歇息,。歐陽華敏輕手輕腳摸索查探,,發(fā)現(xiàn)前帳好像是會集議事之所,后帳分隔成數(shù)間氈房,,應(yīng)是就寢之處。貼著房門竊聽,,察覺其中一間氈房里面鼾聲甚響,,遂悄悄推門閃入,循著鼾聲走到那熟睡之人身側(cè),,拿劍尖壓住其喉,,將其弄醒,殊料對方卻是一個婦人,。那婦人一下弄不清楚狀況,,驚恐莫名,不敢張口叫喊,。
歐陽華敏貼近她的耳邊,,小聲威脅道:“只要你說出銖婁渠堂現(xiàn)在何處,我便不與你為難,?!蹦菋D人哆嗦著顫聲道:“就在左邊隔壁一間里面。”歐陽華敏立馬將她身上要穴封住,,令其無法動彈,,更作聲不得,隨即轉(zhuǎn)身尋到銖婁渠堂的房間里去,。
銖婁渠堂正摟著一個婦人熟睡,,驚醒之時,歐陽華敏的劍刃已經(jīng)架在其脖勁上,。陪侍他的婦人尚在夢鄉(xiāng),,就先被歐陽華敏點了要穴,完全失去知覺,。銖婁渠堂黑暗中不知歐陽華敏是什么人,,想要張口叫喊。歐陽華敏一把捂住其口,,劍上稍稍用力,,拿漢話悶聲喝令:“你若想活命,就乖乖聽話,?!?p> 銖婁渠堂不敢再加動彈,惶惑問道:“壯士有何吩咐,?”歐陽華敏道:“我有一事須得向你盤問清楚,,你如果老實交待,我便放過你,。如有半句隱瞞,,就休怪我不客氣?!便強淝玫蟊C?,趕忙答應(yīng):“只要是本王知道的,無不照實稟告,?!?p> 歐陽華敏問道:“那羌王楊普、蟠冢山寨主姚金星,,還有六位昆侖劍士受邀前來參戰(zhàn)英雄大會,,現(xiàn)在什么地方?”銖婁渠堂道:“他們見過大單于后,,已經(jīng)到右賢王帳下集結(jié)去了,。”歐陽華敏又問道:“他們是不是抓了十二名漢軍將士到這里來,?”銖婁渠堂沉默少頃,,似已聽出歐陽華敏的聲音,,察知其來意,答道:“不是十二名,,而是十一名,。當時大家都以為你已經(jīng)被淹死在河里了?!?p> 原來歐陽華敏之所以要夜探銖婁渠堂的王帳,,便是想弄清楚諸葛云、蔣琬等人的下落去向,,此時故意將人數(shù)問錯,,乃為測證銖婁渠堂所言虛實。待聽見銖婁渠堂以確鑿人數(shù)相告,,信其未加隱瞞,,便繼續(xù)盤問:“那十一名漢軍將士現(xiàn)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已交由大漢使節(jié)領(lǐng)回長安京城,?”
銖婁渠堂道:“此事說來話長,。那日本王與你別過,在大河邊正好碰見姚金星,、楊普和六名昆侖劍高手,,方知你們不是他們的朋友,而是追拿姚,、楊兩人的漢軍將士,。本王原就氣惱姚、楊兩人失約,,加上有你們在后追趕,,便當場責備了他們一番,拒絕再把他們引見給大單于,,然后撇開他們,,各走各的路。沒想到出了大漢國境,,途經(jīng)諾水之時,,又遇見了姚,、楊他們八人,,而且旁邊還押著被他們擄來的十一名漢軍將士。本王不見你在其中,,便查問你的下落,,始知你們與他們惡斗的經(jīng)過。
“本王當然不愿帶他們來見大單于,,便命他們趕緊釋放被抓的漢軍將士,。結(jié)果他們非但不肯放人,,還拿那十一名漢軍將士進行要挾,提出條件,,如果本王維持原約,,向大單于引見他們八人,被擄的漢軍將士便得活命,,否則他們便殺掉那些漢軍將士,。本王斟酌再三,被迫無奈,,只好捐棄前嫌,,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但姚,、楊八人怕本王途中反悔食言,,仍是不肯放過那十一名漢軍將士,硬要把他們一路押解到這里來,,藏匿在城外一所隱秘的氈帳之內(nèi),,私自留人日夜看守,并警告本王及同行眾人,,限令誰都不能給大單于知曉,。
“事情到了這一步,本王擔心將之公開鬧大,,姚,、楊等人惱怒至極,會把那些漢軍將士殺掉,,甚至可能會嫁禍給大單于,,危及大胡與大漢兩國邦交,只好暫且把整件事情包瞞下來,,沒有向大單于奏報,。大漢使節(jié)前來交涉,大單于因不知情,,找來姚,、楊兩人當庭對質(zhì),姚,、楊兩人決然矢口否認其事,。大漢使節(jié)說你還活著,親眼見證姚,、楊等人抓走了十一名漢軍將士,。姚、楊兩人哪里肯信,,非要你到場指認不可,。但那時候不知你在哪里,,大漢使節(jié)拿不出人證來,口說無憑,,理屈詞窮,,大單于就越加難辨真假了。
“最后大漢使節(jié)無可奈何,,遂以姚,、楊兩人是漢國通輯要犯,私底下請求大單于將其等抓起來,,遣送回漢國交由官府審查懲處,。大單于見無憑無據(jù),一時猶豫未決,。姚,、楊等人聞知聲訊,害怕大單于可能會應(yīng)從漢使的請求,,對其等不利,,便偷偷押上那十一名漢軍將士離開了此地。大單于找不到姚,、楊等人,,大漢使節(jié)只好無功而返。后來右賢王派人來報,,王庭上下才知道姚,、楊等人已投奔到其處。本王私下向右賢王派來的手下打聽,,卻全無那些漢軍將士半點消息,,眼下最是擔心姚、楊等人已經(jīng)把他們殺掉了,?!?p> 歐陽華敏聽其所言雖然不無敷衍塞責之詞,但與實情應(yīng)當八九不離十,,止不住憤懣填胸,,嚴厲遣責道:“你沒有見機立斷揭發(fā)姚、楊等人的惡行,,假若那些漢軍將士死于非命,,你便是同犯,難逃罪責,?!闭f罷,,手中寶劍往下一沉,。銖婁渠堂被嚇得委屈求饒:“壯士手下留情,!那十一名漢軍將士生死未卜,待查明其等確已被害,,再拿本王是問不遲,。況且本王一意忍讓姚、楊等人,,也正是為保全那十一名漢軍將士的性命著想,。”
歐陽華敏掊斥道:“你身為堂堂左賢王,,要號令手下捉拿姚,、楊等區(qū)區(qū)幾個毛賊交給大漢使節(jié),簡直易如反掌,。如今縱容他們躲到右賢王處,,分明是有意包庇袒護惡人,還用得著分辯么,!”銖婁渠堂道:“本王敢對天發(fā)誓,,決無助紂為虐之心。壯士請想,,姚,、楊等人把那十一名漢軍將士控制在手里,就如同眼下你把本王壓在劍下一樣,,只要稍稍使勁,,本王便要腦瓜子落地,即便當場叫喊呼救,,又豈能來得及,?情同此理,本王顧慮姚,、楊等人一旦動起惡念來,,便會殺害那些漢軍將士,是以對他們不無忌憚,,不得不隱忍克制,,決不是故意縱容包庇他們。更何況姚,、楊等人都是出沒江湖草莽的武功高強之輩,,聲名在外,就算本王號令捉拿,,也未必能控制得住他們,,反倒會給十一名漢軍將士帶來更大的危險。處境若此,,還望壯士明察,?!?p> 歐陽華敏覺得這番說法聽起來雖然有些道理,但更多則是牽強辯解,,干脆直接挑明其中要害,,道:“你口口聲聲說是顧及那些漢軍將士的生死安危,其實是寧愿裝聾作啞,,隱瞞真相,,也要留下姚、楊等人相助你們一方取勝英雄大會,。這點卑劣心思,,你以為能騙得過我么?”銖婁渠堂遮掩不過,,只得爭辯道:“就算本王有此想法,,也是對大漢有利。假如我們一方勝了英雄大會,,胡漢兩家仍舊會和睦共處,,相安無事,同享太平,。但若是駒于利受一方取勝,,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他為報父仇,,必定大舉揮師南下與大漢開戰(zhàn),,兩國邊境隨即兵連禍結(jié),爭戰(zhàn)不休,,哪里還會有安寧之日,?從大處著想,此時也還不是拿姚,、楊等人治罪的時候,。”
他說得振振有詞,,確屬實情,,歐陽華敏豈能不知?當下思慮再三,,改而脅迫道:“你們要留下姚,、楊等人為英雄大會效力,我可以暫時不予追究,。但英雄大會之后,,你必須把他們拿下,押送到大漢交給朝庭處置,并且須得保證那十一名漢軍將士性命無礙,,安全回到大漢,。否則我定不饒你?!碑吘贡緹o加害銖婁渠堂之心,說了這些話后,,手上不知不覺便微微松勁了一些,。銖婁渠堂察知情狀,立刻想方設(shè)法但求脫險,,不管能不能做到,,盡皆滿口答應(yīng)。歐陽華敏要他立下毒誓,,他也悉數(shù)照辦,。
歐陽華敏情知他在茍求活命,過后多半不會履行承諾,,然而想到那十一名漢軍將士生死渺茫,,眼下只能寄望銖婁渠堂有所作為,無奈嘆了一口氣,,道:“本公子念你尚有良知,,此次便放過你一條性命。望你言而有信,,好生關(guān)照那些漢軍將士,,若是膽敢出爾反爾,必遭毒誓報應(yīng),?!毖援叄談]掌往銖婁渠堂的后頸用力一劈,,將他打暈過去,,然后快步潛出其王帳,神不知鬼不覺回到住地,,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