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齒輪機(jī)械
“初云,我有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問你,?!?p> “什么問題?”
初云回眸,,她的目光格外明亮,,給人一種爽快明了的感覺。
“你討厭偷東西嗎,?”
顧川問她。
“你要偷那雙手套,?”
初云直言道出,。
“不是,。”顧川搖了搖頭,,說,,“那手套恐怕是這個部落的瑰寶,也是這個部落維護(hù)那……換臉儀式的基本,。我不想得罪這個部落,,也沒有取走別人重要東西的想法。我想拿掉的東西是它們燒掉的祭品之一——也就是先前我們看到的齒輪人,。那東西留在那里,,遲早要被它們清掃掉,這不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嗎,?”
齒輪機(jī)械的皮膚已經(jīng)被燒成了灰燼,,齒輪機(jī)械本身已經(jīng)被埋在了重重的煙灰之中,與手套相比是不起眼的,。
他認(rèn)為這個部落并不很在意這些祭品的去留,。
顧川說得認(rèn)真,初云卻感到了疑惑,,她問:
“可你為什么要就此征求我的意見呢,?”
“要是你不樂意的話,我就不做了呀,?!?p> 少年人作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坦然地說,。
顧川的回答讓這少女吃驚,,她將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想了一小會兒,,才說道:
“你做的事情,,我還沒有特別討厭的。但我想提出一個建議,?!?p> “你說?!?p> “你怎么能確定這些燒掉的東西就是他們不需要的,,也就是不重要的了,他們就不會因此生氣嗎,?重要與不重要都在模棱兩可之間,,而它們的行動模式……”初云認(rèn)真地說,“我們并不清楚呀!”
“這……這倒確實是的,?!?p> 顧川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很在意那齒輪做成的機(jī)械人,,于是想趁此時機(jī)放手一搏,,但他也不是那么在意,在認(rèn)清里面有無謂的風(fēng)險后,,還愿意去冒著這種風(fēng)險的,。
但初云接下來的話叫他吃驚。
她壓低嗓門,,說的很快:
“都是冒著風(fēng)險的……不如我們把手套也拿走吧,?那毫無疑問是一件了不起的奇物……它讓我感到非常好奇……”
那金屬做成的手套在取下一張張人臉時,讓初云想起了她曾遭受過的補(bǔ)天刑,,都是將人體的一部分進(jìn)行轉(zhuǎn)移變化的手段,。
她莫名地在意這件奇物的功能。
也許這件奇物能幫她印證一件她始終有所困惑的事情,。
顧川沒回答,。他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一個總是叫他不經(jīng)意間忘卻的事實——眼前的少女并非外表的純良,她是某種意義上的道德真空,。顧川經(jīng)常瞻前顧后,,但對初云來說,許多事情只是因為想要做,,所以就去做的,。
而她在乎的東西很少,不若說……屈指可數(shù),。其中還有一個已經(jīng)是死去的,。顧川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如果有,,那也不在這片世間,,而在群山另一邊的落日城。
“我這樣做,,可以嗎,?”
少女說完了,征求了顧川的意見,。她說:
“假如你不愿意的話,,我也不會做的?!?p> 這是顧川之前剛剛對初云說的,,現(xiàn)在又被初云反饋過來了,。
顧川沒有拒絕。
蛾眉月掛在接近地表的地方,,在山谷的盡頭,,向雨中的祭壇傾瀉月光,。月光如洗,,但霧影朦朧,是天然的隱身法,。黑暗世界,、水霧之中,一切萬物都不清晰,。兩個人壓低了自己的腳步聲,,向著中間祭壇的方向靠近。
祭壇已經(jīng)陷入黑暗,,只能憑著月光看清一個若有若無的輪廓,,和正在飛上天空的煙氣。
換臉的儀式起源于什么時候,?又維持了多長的時間,。
這群異族人從哪里發(fā)掘到了這么一件詭異的能取下臉的奇物,又為什么要用它來交換人與人得了臉龐,?
這其中一定有著非常的秘密的習(xí)俗,。
習(xí)俗的誕生可能能追溯到數(shù)百年前,而習(xí)俗在歷史意義上的破解也許則要等待更遙遠(yuǎn)的未來,,文明可能的全盛時期,,顧川想。
但那不會是現(xiàn)在了,。
兩個人輕悄悄地走到祭壇邊上,。巖石的表面因為雨水的冷卻而發(fā)出深邃的黑色,只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處還可以看到原本被灼燒的通紅,。
祭壇并不小,,大如中型的舞臺,能容幾十個人在上面踏步,。
絕非是一次兩次所能積淀的深沉的灰燼累在祭壇空心的底下,,讓顧川有種感覺,也許祭壇底下原本有個大的坑洞,。但這個坑洞已經(jīng)被歷次燒卻的柴火與動物尸體的灰填成了平地,。
他們小心翼翼地邁上祭壇。
初云走向了手套,,她看到這手套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反射著金屬光華,,但近處一見才能確認(rèn),,它不是堅硬的,而更接近于某種具有金屬光澤的絲質(zhì),。
她只是碰了碰,,有一種摸到刺針的感覺。
她還想用自己的手抓握,,卻有更猛烈的痛感,,猶如將手伸入了火中。并且這種通感并非來源于手套,,而是……來源于她自己的皮膚,。
這是某種來源于奇物的沖突。
初云不知道自己的皮膚或者手部有哪些奇物,,她也不管,,就用力強(qiáng)行將自己的手伸入到這異族的奇物之間,然后抬起自己的手……用這手套捏住了自己耳朵旁的穴道,。
果不其然,,她感受到了一種古怪的力量,可以將面皮完整地撕下,。
“如果是這東西的話,,也許可以剝離我面部的皮膚……讓我看到更真實的……我自己?”
那時,,她的心底不可抑止地生出這么一個古怪的想法,。
初云敢,她敢于面對任何形式的自己,,只要那是真的,!
對她來說,真就是美的頂點(diǎn),。
她用上了力,。
但用盡全力的初云,也無法借助這件奇物將自己的臉?biāo)合聛?。她體內(nèi)的奇物發(fā)生了對此的抵抗,。
她木然地將這雙手套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而顧川沒有發(fā)現(xiàn)初云的異動,,只是逡巡好一圈,,才找到被埋在燒爛的血肉中間的齒輪機(jī)械。
那齒輪機(jī)械果然是做成了類似人的模樣,。在大量的齒輪,、轉(zhuǎn)軸間還有類似齒盤的保護(hù)物,這些器件原本應(yīng)是共同被一層厚實的人皮覆蓋,。其中所蘊(yùn)含的技術(shù),,第一眼的判斷,,顧川就能斷定已經(jīng)高過了落日城最巧妙的機(jī)械工匠。
不論是他只是見過一兩次的計算鐘,,又或是他親手召集工匠進(jìn)行制造的寫字人鐘,,其中用到的技術(shù)含量都不及這個隨手被用來燒掉的祭品。
“這也是某種奇物嗎,?”
這齒輪人極重,,顧川將自己的手伸入灰燼里,勾上齒輪人的雙腿雙腳,,想將其拉到自己的背上,,結(jié)果猛地一沉,好在初云及時從他的身前撐起了他,。
“你背得動嗎?”
初云不作聲,,只動嘴唇,。
“能?!?p> 少女露出驚異的表情,,顧川的力量著實是發(fā)生了不一般的增長。
顧川同樣疑惑:
“你沒有拿那奇怪的手套嗎,?”
“我不要了……”
初云搖了搖頭,。
顧川不解初云的變化,但他也沒往心底去,,但說道,。
“走?!?p> 初云愉快地,、小聲地嗯了一下。
過程的緊張給他們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的感官,。兩人毫無猶豫,,東西到手之后,謹(jǐn)小慎微地下了祭壇,。
峽谷很大,,風(fēng)也很重,還有小雨,,一切都掩蓋住了他們的動靜,。他們走到峽谷外的樹林中后,就再無保留,,向著山洞所在的地方,,急急而奔,。
黑暗是隱匿活動天然的庇佑者。
唯一的問題在于他們留在泥地里的腳步,,縱然有雨,,也不是一個睡覺的時間可以抹去的。因此,,他們必須盡快轉(zhuǎn)移,。
這兩人已經(jīng)算是資深逃犯了,沒有太多猶豫,,來到原本所在的山洞后,,就一邊進(jìn)食,一邊吃東西,。
篝火還未熄滅,,鹿肉有些一直受火烤、已經(jīng)焦了,,有些已經(jīng)冷了,,發(fā)出一種作嘔的臭味。
初云挑了點(diǎn)她看上去覺得能吃的部分,,結(jié)果小臉皺在一處,,她向顧川說:
“不好吃……”
顧川也多多少少吃了點(diǎn),填飽自己的肚子,。
“我也覺得不好吃,,哈哈,對不起啦,!”
初云認(rèn)真地說:
“這肯定是你匆匆忙忙出去追蹤的錯,,下次要聽我的,還有,,我要自己烤,!”
“好呀,我也省卻一份心力,?!?p> 顧川笑了起來,把烤肉塞進(jìn)包里,,當(dāng)做儲備的糧食,。
少年人們需要收拾的東西很少,最大的物件還是背回來的幾乎與人一般大的齒輪機(jī)械,。盡管不是手套,,但初云說得沒問題,誰也不知道這些“祭品”究竟是什么意義上的祭品,,又是否會招致可怕的責(zé)難,。
片刻,,兩人又在夜色下,背著齒輪機(jī)械,,向外走離,。
附近的路在此前搜尋材料的過程就已探明。他們沿著小樹林繼續(xù)往南走,。山路崎嶇,,而地勢一路走低。
群山不再重復(fù),,樹林越來越稀,,木質(zhì)也越來越糟,而終到了盡頭,。等出了樹林,,抵達(dá)視野開闊的地方,無邊無際的荒漠便落入他們的眼簾之中,,而與他們只隔了幾塊巖石的距離,。
大漠與山路一樣崎嶇,但這大漠見不到任何生機(jī),。灰白的砂礫,,在月色下發(fā)著慘淡的光,。這片荒漠是灰白的,一種干凈的灰白色,。它是寂靜的,,且是無比寂靜的,它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不像山有各種各樣樹木和各種各樣巖石的排列組合,、不像河流長著花草、游著小魚,。
它只有沙子,,只有沙子本身是恐怖的事情——因為它在視覺上就不給人任何的幻想,在實際上也不會留給人任何資源,。
只有起伏的沙丘證明那里還有自然力量的運(yùn)動,,并非是徹底的虛無。但因風(fēng)而挪動的沙子,,所堆積出的萬物足夠叫人生畏,。因為這是這寂靜的黑夜的宇宙里最為野蠻與恐怖的威嚴(yán)。
再遠(yuǎn)處,,看不清晰了,,略微好像可以看到巨大的龍卷風(fēng),,正在沙海上行走。
“為什么山上還有樹木,,山下那么荒蕪,?”
沙漠是初云從未見過的地形。
顧川想了想,,答道:
“可能是太陽的緣故,。”
“太陽,?”初云一呆,,“這里沒有太陽呀……只有一個月亮?!?p> “是呀,,問題就在這里了?!鳖櫞ㄐΦ?,“初云,你有想過嗎,?植物是憑什么茁壯成長的,?”
落日城是有溫度變化和陰陽轉(zhuǎn)換的,因此不像這片區(qū)域處于永恒黑夜的虛無中,。
植物的成長,,落日城也已經(jīng)意識到了其中重要的一面——那就是陽光和水分。
初云聽到這里,,就明白過來了,。
“因為只有月亮,所以這里什么植物也沒有嗎,?而我們之前所走過的地方是太陽和月亮的分界線……因此,,逃離了這一法則?”
“我想是這樣的……實際上是不是,,我也不能確認(rèn),。”
顧川仍有保留地說道,。
鬼知道,,這個世界的植物成長會不會靠了某種超自然作用,其實壓根不需要陽光和水分,。
這少年人并不想走沙漠,,他背著齒輪機(jī)械拉著初云的手,沿著沙漠的邊緣繞著沙漠走。群山的腳下一片慘淡,。留下來的腳印被濕潤的沙一吹,,土一埋,便消失不見了,。
“另一個原因,,可能是水分了……”
顧川繼續(xù)說道。
“我看山上的水分還是很多的呀,?!?p> “正是因為山上的水分多,所以沙漠里的水分少呀,。攜帶著充沛水汽的風(fēng),,抵達(dá)山的這頭后,就因為空氣的運(yùn)動停下來了,,把水變成雨都灑在山上了,,于是荒漠里,是不是就沒有水了呢,?”
顧川猜得亂七八糟,,初云卻聽得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前者不知道自己講得對不對,,后者所想的和前者所要說的,,是不是一樣的,也沒人知道,。
在這逝去了時間的荒漠邊上,,兩個人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好在那群異族始終沒有出現(xiàn),叫顧川安下了心,。
于是只剩下了一個問題,。
他們?nèi)缃褡咴诨哪倪吘墸筮吺侨荷皆诓煌Q娱L,,右邊是荒漠也在不停延長,,兩者好像都沒有個盡頭,再沒有其他的世界,。
“我們需要找個暫時的,、安全的休息的地方?!?p> “嗯,。”
大約是第四次休息后,兩人找到了一個新的洞窟,。
這洞窟可能是某種動物挖出來的,,是個土洞,外面長滿了野草,。他們進(jìn)去的時,,看到里面有不知是什么野獸的白骨。洞窟不深也不淺,,沒有彎道,,是直直的一長條。
這兩人現(xiàn)在也算是藝高人膽大,,棲龍都見過了,,也不怕尋常野獸,直把這土洞當(dāng)成一個臨時的遮風(fēng)擋雨的場所,。
然后,,他就將背上的齒輪機(jī)械人放在地上,準(zhǔn)備好好觀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