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懿沉吟道:“應(yīng)該是水,?!?p> “水?”我有些不相信,。
“不錯?!辩娷颤c點頭:“這里的機(jī)關(guān),,已存世千年。不論什么暗器,,都有用盡的一天,。只有水,是這彭澤湖底,,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水,,被機(jī)關(guān)所驅(qū)動,,形成水針或者水箭,成為殺人的利器,。所以白骨雖被重傷,,卻找不到暗器?!辩娷渤烈鞯?。
我心中一沉。年輕人對于危險,,總是容易低估,。一腔熱血,經(jīng)常會以一敗涂地作為結(jié)局,。我雖在漕幫混得風(fēng)生水起,,但在這滄浪宮里,卻是連大門都進(jìn)不去的角色,。
一時間,,我心下黯然。接受失敗和承認(rèn)無能雖然是個痛苦的過程,,但此時此刻,,也不是心高氣傲的時候。
于是我澀聲道:“鐘懿,,你且不必理我了,。我受了傷,只能拖累你們,。你去助你的朋友吧,。”
沒想到,,我的一番韜光養(yǎng)晦之詞,,竟被鐘懿一口回絕:“不可。滄浪宮情勢復(fù)雜,,危機(jī)四伏,。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況且,,這里沒有退路,,只有向前,才有生機(jī)。你不必?fù)?dān)心,,我定護(hù)你周全,。”
我和鐘懿等人,,不過以利相聚,。在危機(jī)時刻,他們卻不止一次地相助于我,。這種江湖俠義,,讓我頗為動容。于是我咬咬牙道:“這些水箭,,沒有傷及我的筋骨,。我們這就去找凌若淵?!?p> 說完,,我便掙扎著站起來,在鐘懿的攙扶下,,艱難地再次走向沉香木門,。
剛才還看起來名貴土豪的無價之寶,現(xiàn)在卻黑乎乎,,陰沉沉,,如同地獄之口。
我心中明了,,即使沒有受傷,這重重機(jī)關(guān)我也是過不去的,。
此時受了傷,,就更無生機(jī)了。
但人的腦子,,容易發(fā)熱,。
尤其在年少輕狂時。
動不動就是生死相許,,隨隨便便就自比山之無棱,,天地之合。
這些在鐘懿眼中,,微不足道的江湖道義,,便將我感動得性命向托。
這可能是,,因為我長期混跡在爾虞我詐的商道,,習(xí)慣了與人斗其樂無窮的冷漠。
多年后,偶爾回想起這些年少輕狂,,我會覺得慶幸,。
這么作,也沒有把自己作死,。
當(dāng)然,,我也會覺得感慨。
當(dāng)年齡變成了冷靜和智慧,,這些無知和危險,,逐漸遠(yuǎn)離我。
但是,,那些熱血澎湃,,酣暢淋漓,卻再也不能體會,。
當(dāng)我一瘸一拐,,在鐘懿的攙扶之下,一步步接近沉香門,,我?guī)缀醣е八赖男摹?p> 留在石室是死路一條,。坐以待斃絕非我的風(fēng)格。但由于自己,,而拖累鐘懿,,甚至讓凌若淵和秦松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也是我不能容忍的,。
所以,,以我年少輕狂的頭腦,只能選擇赴死,。
想到那些疾風(fēng)般的水箭,,很快就要不留痕跡地讓我成為那堆白骨中的一個,我不免有些沮喪,。
于是我?guī)缀跏情]著眼睛,,一步步挨到沉香木門前。
隨著木門沉重的吱呀聲再次響起,,我緊張得冷汗淋漓,,心如脫兔,幾乎要落荒而逃,。
我的步伐,,僵硬如木,被鐘懿攙扶著,,機(jī)械地向前走,。
奇怪的是,,走了許久,那些破空之聲,,遲遲沒有響起,。
那些將我化為白骨的皮肉之痛,也遲遲沒有出現(xiàn),。
只剩下我,,在赴死的煎熬中疑惑。
我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竟看到了另一番場景,。
沉香木門,已經(jīng)完全打開,。展現(xiàn)在我面前的,,是一條長長的甬道。
這條甬道,,簡直要亮瞎我的眼,!
甬道有三丈高,兩丈寬,,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么條巨大深邃的甬道,竟然是用寶石砌成的,!
整塊的微白色通透的寶石,,光滑平整。淡淡的條紋若隱若現(xiàn),,如同水面的漣漪,,蕩漾開去。墻面地面光滑如鏡,,倒映出閃爍的火光和人影,。
甬道兩側(cè),立著形狀古怪的油燈,,竟全部被點燃了,閃爍著幽幽的火光,。
“水晶,?”鐘懿望著兩側(cè)石壁,露出迷惑的表情,。
“瑪瑙,。”作為商人,,我很自信自己的眼光,。并且,,我又再一次下意識地對這條巨大的瑪瑙甬道進(jìn)行了估價:“無價之寶!”
“滄浪宮的主人,,富得也太不低調(diào)了,。”鐘懿有些驚訝:“將這么多瑪瑙鑲嵌在這里,,需要多少時間和人力?。俊?p> “這些瑪瑙,,并不是被人堆砌上去的,。它們本來就在這里?!蔽壹m正道:“應(yīng)該是滄浪宮的主人,,在彭澤湖底,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天然瑪瑙,,并把滄浪宮,,修建在了其中?!?p> “你是說,,我們其實是在一塊瑪瑙之中?”鐘懿的表情更加驚異了,。
“不錯,。”我點點頭:“瑪瑙一般都是卵石形狀,,外有石殼,,內(nèi)含晶洞。我們剛才看到的石室和巨大石壁,,應(yīng)該就是瑪瑙的外殼,。再往前走,我們應(yīng)該能看到晶洞,?!?p> “嘖嘖?!辩娷惨荒槼绨莸赝?,由衷地贊嘆:“你真有學(xué)問!”
我得意地一笑,,心情驀然輕松不少,。我對于凌若淵他們而言,總算有了些許價值,。
我走到一邊,,細(xì)細(xì)地打量起甬道的瑪瑙側(cè)壁,。
瑪瑙堅硬,卻仍然被滄浪宮的主人,,翻出許多花樣來,。
首先便是這油燈。
說是油燈,,其實沒有油,,也根本不像燈。
所謂的油燈,,其實是立在甬道兩旁的一排人形雕塑,。
這些人形雕塑,有真人大小,,形容怪異,。
豈止是怪異,簡直是可怖,!
這些塑像,,服飾古怪,動作癲狂,。
或坐,,或臥,或笑,,或跳躍,,或旋轉(zhuǎn)……
不但動作栩栩如生,這些塑像的眉眼,,都活靈活現(xiàn),,細(xì)致入微。
仿佛隨時會醒轉(zhuǎn)過來,。
我?guī)缀跻詾?,他們都是活物?p> 但又萬萬不是活物。
因為這些雕塑,,分明只是空殼,。
這些雕像的表情雖然豐富,但他們的眼神,,都清一色地空洞,。
因為,他們都沒有眼睛,!
這些雕像的眼睛,空空如也,?;鸸?,從眼眶中,若隱若現(xiàn),。
雕像雖靜默,,雙眼卻閃爍火光,形容實在詭異,。
我大為好奇,。
“燈燭一定在這些雕像體內(nèi)?!蔽覝惖狡渲幸粋€雕像面前,,自言自語:“就是不知道,燈油從何而來,,能維持燈燭千年不滅,?”
這個雕像,是個美人,。美人長發(fā)垂腰,,面容嬌美,嘴角上揚,。她仿佛在笑,,卻又似乎笑得有點慘淡。
美人的雙眼明滅不定,。我湊得更近了,,想從她的眼眶處,一探燈油的秘密,。
鐘懿卻一把將我拉開,,沉聲道:“什么油能千年不滅,我不知道,。但是,,這些千年的死人,你還是離得遠(yuǎn)些吧,?!?p> 我一聽,像兔子一樣蹦起來,。
死人,?
我嚇得冷汗淋漓,舌頭也捋不直了:“你,,你是說,,這些雕像,都,,都是死人,?”
“不錯,。”鐘懿點點頭:“這些人,,應(yīng)該是被取出內(nèi)臟,,填入燈油,做成了油燈,?!?p>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鐘懿說的話,,也聽不真切了,。
除了驚恐,我還感覺心中憤懣難安,。我不禁脫口而出:“沒想到滄浪宮的主人,,竟是殘忍之輩,能做出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p> “古往今來的帝王,多行陪葬之事,?!辩娷渤烈鞯溃骸暗铱催@些人形油燈,應(yīng)該不是陪葬而死,。你看他們有老有幼,,并且個個表情從容,并無痛苦之色,。好像是死后,,才被做成了油燈?!?p> “哦,。”我突然大徹大悟一般:“想必這些人,,曾經(jīng)都是滄浪宮的隨從,。死后被滄浪宮主人做成了燈侍,以期長久相伴,?!?p> “不錯?!辩娷踩粲兴迹骸斑@些燈侍,,眉眼如生,服飾鮮亮如初,應(yīng)該是用了特殊的保存之法,?!?p> 我這時才從對這些皮囊的驚恐之中平靜下來,定睛去看燈侍的服飾,。
果然是大不同。
這些燈侍,,不論男女老少,,皆穿長袍。這些長袍,,竟是異常華麗,。長袍為對襟斜開,質(zhì)地厚重,,色彩濃重,,大部分以褐紅,明黃為基調(diào),,其上繪彩描金,,做工極其精細(xì)。細(xì)細(xì)看來,,這些精致的描畫,,大多是奇花異草,珍禽猛獸,,以金線銀絲織就,,顯得貴氣逼人。
而甬道中,,數(shù)百個燈侍,,無一例外,都是長發(fā),。女子長發(fā)成辮,,用彩帶做飾。男子長發(fā)披肩,,斜挎彎刀,,英武異常。
除了長發(fā)長袍,,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無處不在的寶石了。
除了長袍上鑲滿了細(xì)碎珍珠,、綠松石之外,,便是燈侍長發(fā)上如滿天星辰般的璀璨紅寶石、藍(lán)寶石、蜜蠟,、翠玉……紅的如烈火熱烈,,藍(lán)的如深海冷清,綠的如湖水清幽,。
我驚得乍舌,。
沉香木門尚可估價,這滿眼小如米粒,,大如雞蛋的寶石,,讓我那精于算計的頭腦,一片空白,。
“咳咳……”我有些不自然地道:“這滄浪宮的主人,,富得也頗高調(diào)了些。這里隨便一個侍從身上的寶石,,就能買下我們整個無意閣了,。”
鐘懿顯然對我無意閣到底價值如何,,并不在意,。她正喃喃自語:“看這些燈的服飾,倒真像來自西域,?!?p> “但是古格[32]的文字,我是見過的,。并不像如此這般呀,。”鐘懿的眉毛擰在一起,,望著瑪瑙甬道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發(fā)呆,。
.
.
[32]古格王朝:9世紀(jì)XZ吐蕃王朝瓦解后建立。北宋初年,,XZ處于古格王朝統(tǒng)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