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州[73],瓦橋關(guān),。
一個軍士模樣的年輕人,,急匆匆地跑進(jìn)營帳,恭恭敬敬一抱拳道:“大人,,那人,,醒了?!?p> 被喚作大人的,,是個中年人。
此人身材高大,,寬額方臉,,膚色稍黑。他兩道劍眉入鬢,,雙目狹長而有神,,鼻梁挺拔,輪廓很是英武剛硬,。
他一身深棕色武官服飾,,聲音渾厚:“是嗎?去看看,?!?p> 說完,此人便起身,,大步向帳外走去,。
軍士一溜小跑,跟在此人身后,有些詫異:“大人,,你怎的,,對一個普通人,如此上心,?”
這個大人,,邊走邊說:“普通人?能受如此重傷,?真是奇怪,。”
很快,,在另一個營帳中,,他們見到了這個受傷的普通人。
這個普通人,,竟是個女人,。
一個很好看的女人。
這個女人,,一頭烏發(fā)及腰,,眉目清俊。
但這個女人,,確實受了很重的傷,。
她的手腳,都斷了,。
她被綁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活像個粽子。
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兩只大眼睛,瞪著走進(jìn)來的大人和年輕軍士,。
大人對著女人一拱手道:“姑娘,,在下后周,玄郎[74],?!?p> 女人翻了個白眼,沒有搭腔,。
玄郎有些尷尬,,以為女人是個啞巴。他便安慰道:“姑娘,,你若不會說話,,也不打緊。等你的手腳好了,你再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在你好之前,,我也不便姑娘姑娘地叫你。姑且先給你取個臨時的名字吧,?!?p> 玄郎認(rèn)真地想了想:“叫小灰怎么樣?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是穿著一身灰衣的,。”
女子漲紅了臉,,脫口而出:“小灰,?你以為是養(yǎng)狗啊,?”
玄郎一驚,,更加尷尬了:“你,你不是啞巴???在下造次了?!?p> 女子沒好氣地道:“我姓凌,,如果你實在喜歡,可以叫我凌灰,?!?p> 玄郎微微一笑:“凌姑娘?!?p> 凌灰不能動彈,,只能勉強(qiáng)擠出個笑容,算是回答,。
玄郎在凌灰身旁坐下來,,仔細(xì)看了看她,很是不解:“凌姑娘,,為何你受了如此重傷,?”
凌灰又翻了個白眼:“我可以不回答嗎?”
玄郎被懟了幾次,,似乎并不氣餒,。他自顧自地道:“在下一介武夫,卻對醫(yī)術(shù)頗感興趣,。十日前,,我沿著城后河道而上,,想采些藥材,不想?yún)s發(fā)現(xiàn)了姑娘,?!?p> 他見凌灰面無表情,便繼續(xù)道:“姑娘當(dāng)時,,全身多處骨折,,經(jīng)脈斷裂,顯然是從高處墜落,?!?p> 凌灰還是望著玄郎,一言不發(fā),。
玄郎朗聲道:“姑娘一介弱質(zhì)女流,,受了重傷,卻一息尚存,。這讓在下好生驚訝,。”
“所以呢,?”凌灰終于搭腔了:“玄郎大人將我救回來,,是出于對醫(yī)術(shù)的愛好,想研究我嗎,?”
玄郎被凌灰逗笑了:“凌姑娘,,我對你確實很感興趣。至少,,我覺得你很有趣,。”
凌灰再次翻了個白眼:“玄郎大人,,我剛醒,,乏得很。你若是實在對我感興趣,,明兒請早,。”
玄郎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將蓋在凌灰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朗聲道:“凌姑娘,,好生歇息?!?p> 說完,,玄郎轉(zhuǎn)身離去,。
剩下凌灰,只能無聊地盯著屋頂,,心中有些后悔:還不如和玄郎那廝聊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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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玄郎果然又來了,。
他穿著淺色的便服,,凌灰覺得他順眼多了。
他坐在凌灰身邊,,眨眨眼望著她,。
凌灰也用大眼睛,瞪著玄郎,。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
凌灰覺得有些氣悶:“你為何不說話?”
“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喜歡懟人,。”玄郎似笑非笑,。
“不管我說什么,,你都會懟回去。我不如不說,?!毙晌⑿Φ馈?p> 凌灰一愣,,莫名地產(chǎn)生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好吧,?!绷枞魷Y語氣一軟:“這是哪里?”
“莫州,?!毙商痤^,神色一肅:“此地地處中原邊境,,形勢復(fù)雜,,自古便被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如今,,契丹人,,就在城外百里處?!?p> 凌灰心中一沉,,有點氣悶:怎么就不能安生點呢,?又?jǐn)嚨竭@些紛爭之地里來了。
玄郎見凌灰不說話,,便溫言安慰道:“凌姑娘,,你莫擔(dān)心。我玄郎,,定護(hù)你周全,。”
凌灰有些詫異:“我與你非親非故,,你干嘛護(hù)我周全,?你是個自來熟嗎?”
玄郎輕笑一聲:“你如今這副模樣,,我不護(hù)你,,誰護(hù)你?”
凌灰從小到大,,便是個上房揭瓦的角色,。只有她護(hù)別人周全,何時需要別人來護(hù)她周全,?因此,,她頗感不習(xí)慣地道:“你不用費心。我很快就康復(fù)了,?!?p> 玄郎沉吟道:“凌姑娘確實骨骼驚奇,比普通人好得快些,?!?p> 凌灰假笑了一下:“主要是我小時候,沒少挨打,。皮糙肉厚骨頭硬,。”
玄郎若有所思地盯著凌灰,,繼續(xù)道:“不但如此,,凌姑娘心性堅韌。受傷至今,,我都沒見姑娘落淚喊痛,。”
凌灰狠狠翻了個白眼,,形容夸張地大叫:“好痛?。⊥此览献恿?!你滿意了吧,?”
玄郎一愣,大笑道:“滿意了,,滿意了,。”
凌灰氣得盯著屋頂,,不去看玄郎,。
玄郎又將臉湊到凌灰面前,煞有介事地道:“更奇怪的是,,你還中了毒,。”
“中個毒怎么了,?”凌灰不滿地嚷嚷起來:“我最喜歡吃一二野味,,中毒不可以嗎?”
玄郎似笑非笑道:“奇就奇在,,這種毒喚作鉤吻,,只有西遼才有?!?p> 凌灰一滯,,結(jié)結(jié)巴巴道:“西,西遼,?我這人,,閑不住。偶爾去過西遼也是有的,?!?p> 玄郎直起身,仿佛自言自語:“這種毒,,極其罕有,。只在契丹軍中,才有使用,。我為了給姑娘解毒,,可是下了好大力氣呢?!?p> 凌灰氣得想掙扎著坐起來,,卻疼得齜牙咧嘴。她無可奈何地躺好,,怒氣沖沖地道:“沒錯,。我其實是契丹細(xì)作。大人可以把我扔出城去了,?!?p> 玄郎扶凌灰躺下,,皺皺眉頭:“我還以為,你真的不知道疼呢,?!?p> 玄郎嘆了口氣:“你這人,還真是剛硬,。我?guī)讜r說你是契丹細(xì)作了,?”
見凌灰一副氣鼓鼓的模樣,玄郎便沒話找話般道:“我猜,,姑娘中毒,,又受傷,是為了逃婚吧,?”
“咳咳……””凌灰沒來由地一驚:“逃,,逃婚?”
玄郎煞有介事:“姑娘性情剛烈,。被家人逼迫,,嫁給個年老富商為妾。姑娘自然是萬般不愿,。姑娘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于是在送親途中,,服毒后又跳崖自盡,。”
若不是四肢都被綁得嚴(yán)嚴(yán)實實,,凌灰簡直想給玄郎鼓個掌,,喝個彩了。凌灰忍著笑:“玄郎大人,,你怎么不去寫話本子呢,?”
玄郎詫異道:“難道我分析得不對?”
“沒有一點是對的,?!绷杌覠o可奈何。
玄郎又將臉湊到凌灰面前,,賊兮兮地道:“那,,真相是如何的呢?”
凌灰見玄郎的大臉湊過來,,強(qiáng)忍著想啐他一口的沖動,,惡狠狠地道:“讓你在軍中,真是埋沒人才。你這種八卦的性子,,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了,。”
玄郎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沮喪,。他直起身,淡淡地道:“邊塞的秋天,,是極壯美的。等姑娘好些了,,我便帶姑娘去看看吧,。”
凌灰有些觸動,,哀聲道:“我無過崖的秋天,,也是極美的?!?p> “無過崖,?”玄郎微微一笑:“姑娘可愿帶我去看看?山河壯美,,人生短暫,,若能四處游歷,真是樂事,!”
凌灰驀然對玄郎產(chǎn)生些好感來:“正是呢,。我也最喜歡四處晃蕩。玄郎大人是同道中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玄郎也同凌灰親近起來,,他笑著說:“凌姑娘以后別喚我大人了,,就喚我玄郎吧?!?p> 凌灰很是戒備:“我喚你玄郎,,你豈不是要喚我小灰?”
玄郎輕笑道:“自然不會,。又不是養(yǎng)狗,。”
兩人都笑了起來,。
秋日的邊城肅殺,。軍帳內(nèi)卻暖意濃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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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莫州:今河北任丘。
[74]趙玄郎:趙匡胤,,宋太祖,。公元959年,后周在莫州抵抗北漢和契丹聯(lián)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