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剛剛進入酒店的房間，就放下背包,，檢查了周圍是否有監(jiān)控探頭之后,，在中心的空地扎起馬步。
他緊閉雙眼,，凌空而坐，仿佛屁股下有一只板凳,，穩(wěn)如磐石,。
這一坐，就是兩個小時之久,。
如果細(xì)細(xì)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李照的動作并不是一成不變，而是在小小的顫抖,、起伏,，這并不是支撐不住的跡象，而是帶有一種節(jié)奏感,、韻律感,。
這其實才是馬步的精髓。
馬步馬步,，就是要站出一個馬來,，一起一伏之間，將身體的重心不斷調(diào)整,，讓勁力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就是一個周天循環(huán)。這樣的練法,，能讓人下盤穩(wěn)固,，并且不死板僵硬，而是活泛自然,，在練習(xí)各種打法的時候,，都能有優(yōu)秀基礎(chǔ)。
不過以李照的功夫,，早就已經(jīng)不是打基礎(chǔ)的時候了,。
他的馬步不是練習(xí)，而是熱身,。
兩個小時的馬步,，讓李照的身體漸漸燥熱起來。
在起伏之間,，他的整條背脊,，猶如一條蟄伏的大龍，在微微呼吸吐納,，孕育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磅礴力量,。
忽然間，他身子一伏,，左手,、雙腿近乎沒有了力量，松懈,、自然,，然后右手一抬，就是一拳打出,。
他打出這一拳的時候,，任何人都能看到，這個男人一時之間,，仿佛失去了人的形體,，只剩下背后那一條粗壯巨大的脊椎骨，有明顯的一連串的隆動,。這隆動自臀部起,，由下而上傳遞到了肩部，再從肩部傳遞到了大臂,、手肘、小臂,、手掌乃至于五指,。
像是李照的身后,，背負(fù)著一條龍，彰顯出獸的形態(tài)來,，張牙舞爪,！
砰一聲，房間里面出現(xiàn)了一陣清脆的鳴響,，像是一條長鞭打在半空之中,，撕裂空氣。
李照一拳打出,，拳速快得幾乎超越人的眼睛,，居然硬生生地打爆了空氣！
只見一條模糊的影子,，從他的肩膀處向前甩了出去,，像是一條長鞭甩出。而李照面前的虛空之中,，也立刻轟然炸開,，空氣蕩漾涌動，產(chǎn)生波浪一般的透明紋路,。
李照迅速改變身形動作,，以相反的左手做出同樣一個動作，又是一拳打出,，又是背脊隆動,，又是一道模糊的鞭影，又是一聲清脆的鳴響,，又是空氣蕩漾涌動,。
他就這樣，扎馬步,，一起一伏,，一左一右，背脊隆動,，連續(xù)地打出直拳,。
砰砰砰！
砰砰砰,！
如果有人聽到房間里發(fā)出的聲音,，只怕會懷疑有槍戰(zhàn)發(fā)生，而且一定是機關(guān)槍,。
就這樣,，一聲聲破空聲音連續(xù)不斷的響起，聲勢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驚人,，最后幾乎成了風(fēng)卷殘云的氣象,，在整個房間里呼嘯出一陣旋風(fēng)，把桌子上的文件,、遙控器等物件都給吹飛出去,。
李照卻像是毫不費力一般，一連好幾百拳打了出去,，才忽然一停,。
呼啦啦，風(fēng)吹起他的頭發(fā)和衣服,。
他在停下之前,，身體是一滴汗水也沒有出來。
但在停下之后,，稍微晃了晃身子,。整個人渾身上下，立刻溢出了大量的汗水,，頭發(fā)上升起了騰騰白煙,。
一看他的汗水，任何人都會覺得他是下了水中,，剛剛被撈出來,。但一看他的腦袋上的白煙，又會覺得他剛從蒸籠里走出來,。
沒有人能夠想象,，這些都是運動之中練出來的。
事實上,，這些汗水也絲毫沒有汗臭味,，更不是污穢的濁流，反而清爽,、干凈,。
“我的體力、精神,、意志,，都逐漸超越了過去，到達一個全新境界,，看來這次回國是回來對了,。隨著越接近復(fù)仇，我的功夫就會越強……不,，不是變強,，而是變成本來的我，我本來就應(yīng)該到達這個境界。只是這么多年來,，我心中的仇恨已經(jīng)成了我的牽掛,，我必須將其了結(jié)！”
李照心中一片平靜,，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功夫進步而喜悅。因為這才是本來的他,，之前在國外等待時機,，武道停滯，那時候的他是被耽誤了,。
雖然渾身上下都是汗水,，李照卻沒有很虛弱的樣子，他的體力遠遠沒有到達極限,。
這幾百次足以打死獅子老虎的直拳,，不過是他的熱身而已。
那些汗水看起來干凈,，一滴一滴晶瑩清澈,，但實際上也是李照體內(nèi)的穢物和毒素。只是他在武道上走得太遠,，所以看起來干凈清新而已,，不過穢物還是穢物，李照很快走進了浴室,，用熱水清洗身子,。
過了一會兒，李照身披浴袍走了出來,，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頻道,。
電視上的本地臺播報著一則新聞。
“著名的國際性慈善家葉若華先生近日來抵達本市……”
李照一邊觀看著新聞,，一邊做出幾個奇妙的動作,。
這些動作看起來就很困難，都是伸展人的筋骨到達極限,，和瑜伽差不多,，卻不是任何瑜伽的路數(shù)，反而帶著兩種動物的神韻,，一種是龜,，一種是鶴。
他所習(xí)練的是門派內(nèi)的前輩所改進的形意拳,，和傳統(tǒng)十二形不同,，只提取了四種形態(tài)，化作龍之孽、虎之煞,、龜之吞,、鶴之飲。
其中龍孽虎煞是打法,，龜吞鶴飲是練法,。
這四種形象，都是道家的象征,。龍虎象征著金丹大道之中陰陽,、鉛汞、水火,、乾坤等等隱喻,，是一種劇烈的變化和形態(tài)。而龜鶴則是延年益壽的象征,，它們的呼吸,、習(xí)性，有益于一個“養(yǎng)”字,。
自修煉此門拳法,，李照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是蜚聲中外的大拳師,、大高手,，更在“羅山”身居高位，可以說是功成名就,。
不過在三個月前,，他早已經(jīng)退出了幫派，金盆洗手,，放棄了一切,。
“羅山”是一群由海外華裔所領(lǐng)導(dǎo)的黑道幫派，以武術(shù)聞名,，在國外披荊斬棘,，混出一片天地，通過拳擊,、比武,，攫取了大量的名聲、地位,、金銀,。海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加入這樣的幫會,，背后有靠山,，有底氣,。
而李照卻是個異數(shù)，對這種追名逐利,、蠅營狗茍的事情,，早已經(jīng)感到厭惡和疲憊。近幾年為幫派立下幾件大功,，以作報答之后,，就孤身回到了國內(nèi)。
而他復(fù)仇的目標(biāo),，就是新聞上這個男人,，葉若華。
……
葉若華是個頭發(fā)花白,，保養(yǎng)得極好的男人，在眼角有幾道皺紋,，看起來還是高大而健康的,，嘴角時時帶著一絲微笑，有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在國際上聲譽斐然,，是著名的投資家、金融家,。
這個人的經(jīng)歷可為傳奇,，在十年前，他就已經(jīng)白手起家,，成為了一家國際性大企業(yè)的老板,，之后他又專注于組織慈善事業(yè)，公司穩(wěn)步發(fā)展之余,，近幾年只是偶爾投資,，居然也目光奇準(zhǔn)，大賺特賺,，幾乎成為商業(yè)界的一個神話,。
但現(xiàn)在，葉若華這個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的人物,，罕見地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你真能對付那個小子嗎？”他坐在桌子前,，面前是一個金發(fā)碧眼,，吊兒郎當(dāng)，看起來玩世不恭的白種人,，“我聽說李照這家伙,，曾經(jīng)在國外的地下拳擊場蟬聯(lián)三個月的冠軍，經(jīng)歷三十七場苦戰(zhàn)，一場未敗,。那時候他才十九歲,，七年后他在羅山已經(jīng)是一方人物，處理幫派之間的爭斗時,，也是無往不利,，極少有人是他的對手，幾乎所向無敵,。最重要的是,，他金盆洗手，退出幫會,，連那些榮華富貴也甘愿放棄,，可見這次過來是要與我拼命的……”
在這家豪華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里，除了他和這個白人之外,，還有好幾個又高又大的黑人保鏢,，西裝革履，腰間鼓鼓囊囊,，明顯佩戴著手槍,。
“放心好了，葉先生,?！蹦前追N人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研究自己的指甲,，像是那玩意兒比面前的葉若華要有意思很多,，“這個世界是多么巨大，你是想象不出來的,。你們商人有商人的圈子,，他們幫派有幫派的圈子，我們殺手也有殺手的圈子,。李能夠在羅山之中打出名頭,，是了不起，但武道是武道,，殺人是殺人,，這兩者是不同的。他要來殺你,，就好像一個畫畫的人來繡花一樣,，看起來將將就就，一遇到專業(yè)人士,，就準(zhǔn)會歇菜啦,?！?p> 這個白種人說話之間，用的是華夏國的詞匯,，連比喻也是華夏風(fēng)格,，聽來讓人分外違和。
聽他說話這么有理有據(jù),，自信從容,，葉若華總算有些安心，但還是忍不住猶豫了一下：
“l(fā)evis……”
“不不不,，該死的,，不要這么叫我！我叫李維斯,，姓李,，名維斯！”
白種人的反應(yīng)卻很劇烈,，一下抬頭,，很是認(rèn)真，一字一字地對葉若華強調(diào),，“葉先生，我學(xué)的是華夏功夫,，我看起來是個白人,，卻有八分之一的華夏血統(tǒng)，你如果稍加注意,，就能注意到我的五官有多柔和,，皮膚也很好，不像其他白人一樣粗糙,。而且我從小就向往華夏的文明傳統(tǒng),，如果不是身份問題，以我對華夏的了解和喜愛,，一定能夠在華夏網(wǎng)絡(luò)上爆紅的,，大家都會喜歡我的！”
他說著說著,，面紅耳赤,，看起來甚是認(rèn)真，仿佛這是個千萬差錯不得的話題,。
“……是,。”葉若華被嚇了一跳,，眼神很是奇妙,，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有一絲絲怒意，他這樣的人物,，平日哪見過別人敢這么大喊大叫,？
過了許久才無奈道，“李先生,，不是我不相信你,，主要你這空口白話……”
一聽到“李先生”三個字，李維斯立刻轉(zhuǎn)怒為喜,，臉上露出了笑容,，“放心，葉先生,，我是專業(yè)的,。江波桑得知了李要來刺殺你的消息，還讓你來到這里與他見面,，就是因為有我的存在,，足以讓你高枕無憂——哎，既然你始終不放心,，那我也就露兩手吧,。”
說完這番話,，他站起來,，環(huán)顧周圍那些黑人保鏢。
“等一下我站在原地不動,，你們用槍來射擊我吧,。”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像是保鏢們手里不是貨真價實的槍支,，而是一個個玩具。
保鏢們臉色一變,，然后同時看向了葉若華,。
葉若華沉吟片刻，“按他說的做,?！?p> 他的合作對象江波景明，是日升國第一大財團的掌門人,，手段通天,，行事毒辣，掌握許多人才和渠道,，在日升國幾乎是橫行無忌,，也是國際上的一頭巨鱷,，葉若華與其相比也是小巫見大巫。
此番李照回國復(fù)仇,，也是江波景明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于是將就近的李維斯派遣過來，以作護衛(wèi)之用,。
葉若華自然不會懷疑江波景明的判斷,，其實關(guān)于李照這件事情，也有江波景明一份兒功勞,，他脫不了干系,，和自己利益共通。
而葉若華也知道在這世上,，是有許多常人認(rèn)知之中所不能理解的人物,，通過種種修行鍛煉的手段，達到神乎其神的境界,，殺人不過稀松平常,。否則他也不會對李照的到來，如此擔(dān)心,。
但不管怎么說,，面前這個李維斯卻看著有點太不靠譜了。
不試他一試,，葉若華怎么也不安心,。
至于李維斯的性命如何，葉若華更不在意,。他看起來對這個李維斯恭恭敬敬，但骨子里還是認(rèn)為對方只不過是個打工人,，打工人的命對他這樣的人而言,，簡直不算是命。
幾人為了避免跳彈誤傷,，來到了陽臺,，李維斯站在陽臺中央，周圍幾只槍械對準(zhǔn)了他,。而葉若華站在極遠處觀看,，大樓高空的風(fēng)吹打他們的衣袂，呼啦啦作響,。
黑洞洞的槍口像是一雙雙眼睛,，緊盯著李維斯的要害。
李維斯神態(tài)平和,，甚至還有些像是在發(fā)呆,。
保鏢中的頭子一見他這目中無人的模樣,，心中無名火起，當(dāng)即一聲令下,，“開火,！”
砰砰砰，加裝消音器的手槍扳機接連扣響,，火舌噴吐炸裂,，發(fā)出的聲音比起平日略小略輕，像是琴箏弦動,。
這一連串的輕響發(fā)出,，讓旁邊觀戰(zhàn)的葉若華心臟也跟著猛然一跳。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人開槍,，他一輩子見過多少風(fēng)浪才走到今天,，也不是外邊兒媒體里宣傳的那樣干干凈凈、光鮮亮麗——否則李照也不會找他來尋仇,。
但他同時也相信,，任何一個在現(xiàn)代社會成長起來的人，不管見過多少次手槍開火,，在這樣一個時刻也一定會和自己一樣,，心臟猛跳。
這好像是一種本能,，在面對這種能夠輕易屠殺人類,，讓人類毫無反抗之力的武器面前，即使不是對著自己開火,，任何一個人也都會感受到那種威脅,、那種不安、那種恐怖,。
不管這個人多么地有權(quán)有勢,，多么地見慣風(fēng)浪，多么地大心臟,，在那一刻的緊張總免不了的,。
葉若華認(rèn)為這是一種定論，無法改變,。
可世界上偏有一種人能夠違背定論,！
槍聲一響，李維斯已經(jīng)消失在了原本的地方,，子彈交錯著穿過他原本所在的位置,。
他卻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一個保鏢身后,，手一抓,，已經(jīng)捏在保鏢的喉嚨上,，稍微一晃，那保鏢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另一只手消失了一下，再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搶走了那保鏢的手槍,。
身強力壯的保鏢對他而言,，就好像一只小雞一樣，幾乎予取予求,，任人施為,。
“我的功夫，早已經(jīng)是到達了精氣成丹,、人體極限的層次,。別說是幾把手槍，就算是隔著幾百米遠的狙擊槍也對我沒用,?！崩罹S斯手上輕輕用力，將手槍逐漸捏成一堆廢鐵,，輕松得像是在揉捏一把泥巴,。
轉(zhuǎn)過頭看向葉若華，“葉先生,，如果不是江波桑面子太大,，你這輩子也遇不到我這樣的人物。就好像那位李一樣,，他雖然在國外的拳擊場,、比武場無敵，但他所面對的都是俗人,，從來沒有來到過真正高手的領(lǐng)域,。”
說著說著,，他也嘆了口氣，“這一次是他的幸運,，能見到我的出手,，這一輩子練武下來，也算是死而無憾了,?！?p> 葉若華呆呆地看完這一切，愣在原地許久,，然后眼睛放大,。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咧開了嘴,。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