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太后要求呂玲綺回避,，呂玲綺只得起身，點(diǎn)頭道是,。

　　那內(nèi)侍便帶著呂玲綺往內(nèi)室走,，繞過了一側(cè)豎著的一道千里江山圖的繡面屏風(fēng)。內(nèi)里則是秦太后小憩的臥榻,，陳放著一張精巧的檀木小桌,，桌上放著些尋常書卷，一側(cè)有繡墊,。

　　那內(nèi)侍與呂玲綺輕聲道：“還請(qǐng)姑娘在此稍作等候,。”

　　呂玲綺點(diǎn)頭道謝,，便垂首不再言語,。

　　這里隱蔽，從外殿進(jìn)來不大能瞧見這里,。但若人在里處,，倒是能將殿中的一切看的清楚明白。

　　殿內(nèi)安靜無聲,，唯有秋風(fēng)拂過,，時(shí)不時(shí)吹動(dòng)一側(cè)帷幔漂浮,。瑞獸香爐中緩緩?fù)鲁鰺熿F，是靜心定神用的檀香,，味道卻沒有尋常檀香那般刺鼻,，是秦太后素來愛用的。

　　不過片刻,，便有人高聲唱道：“天子到——”

　　這聲音頗尖銳綿長(zhǎng),，秦太后卻并無動(dòng)作。旋即便見大殿門吱呀一聲打開,，當(dāng)朝天子賀蘭閎身著一身寬大厚重的朝服,，踏過門檻而來。那朝服里三層外三層,，滾著紅邊,，衣袖上以金線繡了山川百岳，萬事萬物,。

　　他頭上珠簾十二,，玉珠隨著行走而晃動(dòng)，泠泠作響,。

　　“兒臣,，拜見太后?！边@聲音顯得頗有些冷淡,。他叫的也并非是“母后”，而是“太后”,。

　　這樣微妙的語氣稱呼變化,，卻將二人的關(guān)系驟然區(qū)分得明白。

　　呂玲綺看不清楚天子的面容,，只覺得那青年身量削瘦,，頗有點(diǎn)弱不禁風(fēng)。他似乎并撐不起身上這厚重的衣裳,，也無力撐起這大魏的萬里江山,。

　　許久，秦太后方才從奏牘當(dāng)中抬起頭,。她與自己相處了數(shù)十年的兒子道：“天子來了,？快起身罷?！鼻靥蟮穆曇麸@得波瀾不驚,，她并未因賀蘭閎的態(tài)度而惱怒，好似在說天氣般尋常,。

　　賀蘭閎便挺直了身子,，抬頭與秦太后道：“兒臣此番前來……”

　　“是為了董氏罷,？”秦太后驟然打斷了賀蘭閎，輕輕笑了一聲,。她坐在上首,，輕輕吹了吹茶水，隨后欣然抿了一口：“天子要為董氏求情,？”

　　賀蘭閎方才抬起頭來看著秦太后,。

　　賀蘭閎幼年便以聰慧而聞名。雖然同為先帝子嗣,，但他的氣質(zhì)卻與大哥賀蘭殊截然不同。賀蘭殊雖然姿容極好,，但因精通騎射,，文武雙修，而顯得人頗健碩,。賀蘭閎卻少了些兄長(zhǎng)身上的健碩氣質(zhì),，他人長(zhǎng)得溫潤儒雅，看著不似皇帝,，倒像是尋常鄰家兄長(zhǎng),。

　　他今年不過二十有二，眉眼之間卻依然有了不該在這個(gè)年紀(jì)有的疲憊之態(tài),。賀蘭閎聞言忍不住捏緊了拳頭,，他咬牙切齒般一字一字道：“太后，董氏若哪里得罪了太后,，朕代她向太后娘娘賠罪,。”

　　呂玲綺心里想著,，董氏想必就是董承之妹了,。聽說董妃是賀蘭閎最愛的妃子，因著相伴許久,，兩人彼此恩愛也是尋常事,。只是董氏之兄董承卻手握兵權(quán)，身在邊塞,。秦太后想必是斷斷不會(huì)看著董氏一族做大坐視不理,。

　　“哦？”秦太后略一揚(yáng)眉,，“哀家瞧著天子這個(gè)樣子,，是要與哀家翻臉了？”

　　她語氣平淡,，輕描淡寫般卻將賀蘭閎逼的無話可說,。

　　賀蘭殊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此時(shí)秦太后卻轉(zhuǎn)而軟了語氣道：“天子如今是連一聲‘母親’都不肯稱呼哀家了？昔年哀家與天子的母子情誼,，如今竟然走到了這種地步了,？”

　　她嘆了聲氣，道：“哀家膝下無子無女,，因有你,，即使先帝勸哀家再要孩子，哀家也未曾答應(yīng),。閎兒,，你雖然并非哀家所出，但哀家對(duì)你真情實(shí)意,，這么多年如一日,，哪一處不是哀家仔細(xì)幫閎兒打點(diǎn)謀劃，閎兒難道不知,？”

　　賀蘭閎聽了這話,，卻是笑了起來。他譏誚道：“太后娘娘苦心經(jīng)營,，將朕扶持上皇位,，朕自然要感恩戴德。太后娘娘要權(quán),，朕給了,，秦家要名，朕也給了,。如今這大魏朝的天下,，早已姓了秦了。朕也不在乎了,?！?p>　　他聲音頗哀怨凄厲：“朕已經(jīng)一退再退，安心當(dāng)了有名無實(shí)的天子,。如今朕只是想跟董氏相伴相守,，安度余生。如此要求,，太后娘娘竟然也要拂了朕的心愿不成,？”

　　“天子，你這話未免太放肆了吧,？”

　　秦太后注視著賀蘭閎,，聽著他的指責(zé)，他的譏誚,，表情卻是變也沒有變,。她的聲音依舊平和：“天子難道不知那董氏之兄董承是什么人,？他手握西涼大軍，哀家如何能不防范,？難道天子非要等到董氏一族禍亂超綱,，把刀架在天子與哀家脖子上才肯作罷嗎？”

　　她搖首嘆息,，如同面對(duì)不聽話的孩子般誘哄著：“閎兒,，哀家知道你喜歡董氏。董氏當(dāng)年也是哀家看中的孩子,。只是如今形式已然改變,。你是天子，自然要為天下著想,。如同董氏一族這般,，哀家不得不防范于未然?！?p>　　賀蘭閎驟然身形一頓,，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慘然一笑道：“太后娘娘不覺得,，如今禍亂朝綱的，不是董氏,，而另有人,？”

　　“天子如此執(zhí)著于董氏，更說明那董氏狐媚惑主,，哀家更不敢把她再給你了,。”秦太后聲音并不大,，卻一字字?jǐn)S地有聲,，不肯退讓。

　　兩廂僵持,，自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賀蘭閎緊閉雙眼，好似已經(jīng)絕望了般,，聲音也逐漸弱了下去,，輕飄飄道：“太后娘娘，董氏已有身孕,。難道太后娘娘,，連皇嗣也不肯放過？”

　　秦太后沉默良久未曾言語,。她好似在躊躇些什么,，過了片刻,，秦太后忽然開口，頗欣喜道：“竟有此事,？”

　　“太后娘娘日理萬機(jī),，哪里能關(guān)心到此等小事?！辟R蘭殊苦笑了一聲,，這笑容無奈之際，卻又包含了諸多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秦太后放軟了語氣道：“閎兒這是說的哪里話,？哀家的確不知此事?！彼D了頓道：“是哀家的不是了,。董氏懷有皇嗣，乃是天大的喜事,。是天子之幸,，也是天下之幸?！?p>　　她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道：“來人,。”

　　旋即有內(nèi)侍推門前來,，俯身道：“太后娘娘,。”

　　“請(qǐng)董妃回長(zhǎng)樂宮,，好生安養(yǎng),。”秦太后沉吟片刻又道：“再撥出一批人去伺候董妃,。董妃身懷有皇嗣,，務(wù)必要極盡周到，不許生任何差錯(cuò),。若有半點(diǎn)閃失,，哀家拿你們是問?！?p>　　這話說的頗嚴(yán)重,，好似在警告什么一般。

　　那內(nèi)侍連連俯身道是,，旋即離開,。

　　賀蘭閎頗吃驚地望著秦太后。秦太后揚(yáng)眉道：“怎么，天子這會(huì)子不著急董妃了,？”

　　“兒臣,，拜謝太后?！辟R蘭閎俯身施禮,，旋即轉(zhuǎn)頭大步離去。

　　呂玲綺聽了賀蘭閎與秦太后的一番談話,，心中卻有些不解,。既然董妃懷孕了，秦太后直接扣留董妃不是更好,？為何還要把董妃放走,？

　　她正想著，秦太后便與她道：“你出來罷,?！?p>　　呂玲綺聽了這話，連忙起身,，從屏風(fēng)后緩步走出,。她聽了秦太后與賀蘭閎的談話，心中有些沉甸甸的,。秦太后本可以讓她出去,，為何偏偏又讓她聽到這些？

　　誠然,，這番談話當(dāng)中涉及到了皇嗣的事兒,?？墒恰?p>　　呂玲綺心中頗不解,，秦太后低頭抿了口茶，不悅地揉了揉額角,，徐徐嘆了聲氣,。

　　“方才都聽到了？”秦太后漫不經(jīng)心般隨意開口問道,。

　　呂玲綺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不知太后娘娘……”

　　“你以為，哀家為何要放走董氏,？”秦太后揮了揮手打斷她,，旋即詢問道。

　　呂玲綺略一沉吟,，輕聲道：“臣女雖然知道董氏有孕,，可是，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將董氏困在建章宮中,。太后娘娘如此安排,，想必另有打算,。”

　　秦太后輕笑：“倒也算你知趣,?！彼椭^摸了摸自己衣袖上的金邊繡紋，聲音沉沉道：“如今時(shí)候,，最好還是莫要忤逆了小皇帝的意思為好,。兔子尚且還要咬人，更別提,，閎兒是天子,。哀家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尊重些他,?！?p>　　話雖如此，但呂玲綺卻察覺到了其中的端倪,。單單是賀蘭閎一個(gè)有名無實(shí)的天子自然不能讓秦太后畏懼,。只怕其中還有旁人參與。倒也是,，三公九卿,，哪里會(huì)都服氣秦氏一族專權(quán)呢。

　　且不說陸左相這樣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寒門,，單單是朝中開國功臣之后,，便有諸如上官家，孫家之類的,。他們面對(duì)秦氏一門的坐大,，韜光養(yǎng)晦，避其鋒芒,，但是卻并不能忽視其中的作用,。

　　況且還有淮南王在。

　　小小長(zhǎng)安城,，雖然看似繁華,，但是同時(shí)也是各種勢(shì)力盤根錯(cuò)節(jié)之地。這其中的哪怕一件小事,，都會(huì)牽扯到無數(shù)人的利益,。

　　呂玲綺小心翼翼詢問道：“那董妃的孩子……”

　　秦太后笑著抬了抬眼：“這孩子若能生下來自然是董氏的福氣，哀家倒是想如此,，只是不知道天子想不想留下這個(gè)孩子,。”

　　呂玲綺抿了抿嘴唇不再詢問。

　　秦太后見她如此,，便頗詫異地詢問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比皇帝還緊張？”

　　呂玲綺聽了這話方回身,，與秦太后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說哪里話,？”

　　“哀家今天叫你來，是有事要與你說,?！鼻靥筇Я颂а郏舷麓蛄恐鴧瘟峋_,。她問道：“你見過上官恪那女兒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