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三年里,，甄強的生活是變化最小的,，依然是每天白天在音樂培訓中心帶課,，晚上去酒吧夜店跑場子,。與之前的不同的是,，帶課的音樂中心沒有換,，樂隊倒是換了五六次,。要么是音樂理念不合,，要么是樂隊成員不合,。當然,，在這分分合合的過程中,，甄強也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給自己的人生積攢了不少經(jīng)驗,。
搞藝術(shù)的人,，大多數(shù)都有很強的藝術(shù)情懷和堅持。這些情懷和堅持如果不能通過藝術(shù)作品表現(xiàn),，就會聯(lián)合青春的荷爾蒙,，從情感這個方向無序地自由釋放。比如甄強的第二個樂隊,，本來一切都挺好,，無論是人員配置還是音樂理念都很合拍，毀就毀在主唱是個女孩,。并不是因為主唱唱得不好,，而是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焦點都會集中在主唱身上,。這大多數(shù)人,，也包括樂隊成員。最先貝斯和鼓手鬧不和,，借口是節(jié)奏不勻,，實際原因是貝斯暗戀主唱，而主唱和鼓手走得比較近,。慢慢發(fā)展成為樂隊全員不和,。最終，樂隊解散,，主唱去了另外一個樂隊,，貝斯和鼓手都沒有得到主唱的垂青，從而握手言和,，引為知己,。
在這之后，甄強又陸陸續(xù)續(xù)合作過三個樂隊,，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最后無疾而終。從此,，甄強過上了跑單幫的日子,，哪個樂隊缺人,，就去臨時客串一下,。沒人叫的時候，就自己找場子唱民謠,。畢竟樂隊缺人,，臨時找人頂缸的事情并不常見,，所以，甄強還是自己找場子的時候比較多,。沒錯,，之前的甄強，會因為拒絕唱小蘋果而和客人打架,。這時候的甄強,，只要給錢，讓他跳廣場舞都可以,。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音樂理想好像在甄強的觀念里，越來越淡薄了,，可是他還是不忍心放手,。畢竟甄強為了自己的音樂理想，付出了熱血的青春,。
甄強每天下午去培訓中心帶課,，晚上跑串場，也就是去好幾個酒吧唱歌,，每個酒吧唱兩三首,。唱完以后，甄強也不回家,，就坐在當晚演出的最后一個酒吧,，喝到關(guān)門。甄強喝酒不是為了醉,，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喝酒,，也不知道如果不喝酒，他還能干什么,。幾乎所有對前途無措的人,，都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有時候,，在半醉半醒的時候,，甄強也會問自己，自己的未來究竟會怎樣,？他自己找不到答案,，別人也無法給他答案。甄強幾乎不再練琴了,，他每天都翻譜子,，練習曾經(jīng)被自己棄如敝屣的當代民謠。每天晚上把那些口水歌翻來覆去地唱,，唱到自己頭昏腦漲,，唱到自己想吐,，然后再用酒精這種感覺壓下去。
某一天,，甄強唱完今晚的最后一首口水歌,，準備繼續(xù)一醉解千愁的時候。一位經(jīng)常點歌的熟客坐到他對面,。這位熟客甄強非常喜歡,，經(jīng)常點一些國外搖滾樂隊的歌，這很對甄強胃口,。雖然平時兩個人只是點頭而過,，但是并不妨礙甄強對這個人音樂品味的認同。
馬寧：“我叫馬寧,，小甄你好,，叫我馬哥就行?！?p> 甄強：“馬哥好,，今天怎么沒點歌？你經(jīng)常來這家酒吧啊,?！?p> 馬寧：“哦，這家酒吧是我一個小兄弟開的,，所以我沒事的時候就來坐坐,。”
馬寧揮手叫服務員,，給甄強要了半打科羅娜,。服務員端來了科羅娜和檸檬，并且給馬寧上了一杯龍舌蘭,，杯口上還涂了鹽,。
馬寧和甄強碰了一杯，說：“小甄啊,，聽你唱歌也不少回了,。有些話，想找你說說,。咱們這算是剛認識,，我就說點交淺言深的話。要是愿意聽,，你就聽,；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你就別當回事,?？梢园?？”
甄強：“馬哥你說,，咱們交朋友么,。”
馬寧：“那好,。我以前也是玩音樂的,，和你一樣，主音吉他,。十幾年前吧,，快二十年了。那時候我在南方,，沿海那邊跑場子,。那時候就是一晚上兩三百，確實掙錢啊,。你想想,，現(xiàn)在跑場子的，跑一晚上,，分到每個人手里,，也就兩三百塊錢吧？況且現(xiàn)在還沒那時候穩(wěn)定,。那時候跑場子,，天天啥都不想，就想著怎么把晚上的演出搞好,。白天就是埋著頭練琴,，晚上就是在臺上使勁燥。
燥了兩三年吧大概,，你說這兩三年,，每天晚上兩三百，算是掙了錢了,?？墒钱斕炷缅X，當天花光,，腦子里根本就沒有攢錢這個概念,。臺上燥完，下了臺就是喝酒吃飯,，再不然就和姑娘開房,，給姑娘買金項鏈。兩三年下來,，屁都沒攢下,。忽然有一天,，我就覺得這樣子不對。不知道為啥,，就有了這么一種感覺,。那時候我就想啊，我能燥一輩子不,？不能,！看看周圍的人就知道。一塊搞音樂的人,，有的專輯都出了,，后來還不是老老實實去當音樂老師，以前在場子里紅得發(fā)燙的樂手,，幾年之后啥都不是了,。我覺得這樣不行，就不干了,，六年前回了老家,。
這時候年紀也大了，精力啥的,，都比不上年輕的時候,。還好在外面混過幾年，眉高眼低的也會看,，也會來事兒,。有個同鄉(xiāng)，就拉我一起來到這兒,，算是慢慢穩(wěn)定下來,。”
甄強：“馬哥,，其實我也迷茫著,，不知道自己該干啥。我現(xiàn)在琴都不咋彈,，我不知道彈下去的動力在哪,，我的音樂理想模糊得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了。你之前玩過音樂,，肯定能理解,。”
馬寧：“我當然理解,，就是因為我理解,，今天才來找你說。搞音樂的人，或者說搞搖滾的人,，身上都有那么一股子勁,。你第一天來唱歌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身上也有那股勁,。你不像是一般跑場子的歌手,，每天光盤算自己能掙多少，光想著哪個爛大街的歌最近正流行,，你還是有自己的堅持的,，從你唱歌的狀態(tài)就能看出來,。無論做什么事情,，有這樣的堅持，有這樣的底線,，真的很重要,。”
甄強：“馬哥,，那你給我說說,，我這種狀態(tài)，該怎么辦,？我想堅持夢想,，但是看不到路，放棄我又舍不得,?！?p> 馬寧：“小甄，我問你一句實在話,，你也理智地思考一下,，你的音樂夢想，實現(xiàn)的可能性大不大,？你也知道年輕時候搞音樂的那幫人,，大多數(shù)的歸宿在哪，你是不是也想變得和他們一樣,？”
甄強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和那些人一樣，每天當孩子王,。我現(xiàn)在就在當孩子王,，真心夠夠的。”
馬寧：“我是搞旅游的,，做旅行社,。我有一個客戶，特別愛賭,，他曾經(jīng)這樣給我：如果正常來說,，無論賭骰子還是撲克，贏錢和輸錢的概率都是一半一半,。但是在賭場里,，賭徒贏錢的概率達不到一半。而我們做旅游,，贏錢的概率超過一半,。我就把旅游這項工作當成一場賭博，我賭贏的概率超過七成啊,。超過七成的賭博,，我為什么不賭？那么小甄,，把你的音樂夢也比成一場賭博,，你覺得，你贏的概率會有幾成呢,？大膽點說,，你以最理想的狀態(tài)去預計，有幾成,？”
甄強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可能就一成吧,?！?p> 馬寧：“不是我打擊你，一成你都說多了,。像你這樣有理想的,，刻苦練習的，十字路口一抓一把,，吹口氣還剩一把,。遠了不說，就說咱們這座城,，有多少樂隊,，有多少水平高的吉他手。他們怎么樣,？你又不是看不到,。城南那個jazz酒吧你知道吧，那的老板，彈爵士也是數(shù)得上號的,。你自認為比他強嗎,？現(xiàn)實一點?！?p> 甄強沉默不語,，只是喝酒。馬寧掏出手機,，加了甄強的微信,，并向甄強拋出了橄欖枝，“小甄,，我自己就是搞音樂的,，我知道人身上那股子勁如果用對了地方，真的有前途,，我挺看好你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愿意的話,，到我公司來上班。先從基礎做起,，工資也不高,，但是會很累。如果你使上勁,，認真學,，一兩年就能獨當一面。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的能力,。”
這天晚上,，甄強喝了很多酒,，但是他沒有醉。他一直在想,，自己的夢想和追求到底是什么,？在音樂培訓中心做孩子王，肯定不是他的追求,。如果說,，能讓自己的音樂作品廣為傳播，就是他的夢想,，那這個夢想就太遙遠了,。連固定隊都組不起來的人，還想去打BOSS，這不是夢想,，是幻想,。甄強嚴肅地思考了這個問題之后，覺得真的可以把音樂的事情暫時放一放,。
甄強沒有著急從培訓中心辭職,，他下午還去帶課，只是晚上不再去酒吧跑場子了,。他每天晚上上網(wǎng)看各個公司的招聘啟事,，第二天早上起來，就去約好的公司面試,，下午再去培訓中心帶課,。試了好多家公司，一些公司因為他滿身的紋身拒絕了他,，一些公司因為他特有的藝術(shù)氣質(zhì)拒絕了他,。總之,，沒有公司愿意收留甄強,。
并不是甄強自視清高，不受嗟來之食,，才不去馬寧公司的,。他其實很感謝馬寧，感謝馬寧給了自己中肯的意見,，并幫助自己破開眼前的困局,。正是因為甄強在心里感謝馬寧，所以才更加慎重,，想要先試一試自己能不能做好音樂以外的行業(yè),。可惜,，處處碰壁的甄強什么也沒試出來,。甄強給馬寧發(fā)消息，詳細講述了這一段時間自己的心路歷程,，也講述了自己在各個公司碰壁的事情,。最后，他給馬寧說：“馬哥,，我這情況,，根本就不適合正常的公司，我去了肯定干不好,，還是算了吧,。別弄到最后,，朋友都做不成?！?p> 很快,，馬寧把電話打過來，“哈哈哈哈,，小甄啊,，你一開始就弄錯了。正常的公司當然不可能要你的,，你看你滿身的紋身,，搖滾長發(fā)，哪個公司能要你,？再加上你那股子‘老子就是不服’的搖滾勁,，你是去當老板還是去當董事長？哈哈哈哈,。讓你來旅行社,，就是因為旅行社最不在意的就是這個。紋身無所謂,，長頭發(fā)也無所謂,，旅行社也算半個藝術(shù)行業(yè)，我們叫文旅嘛,。你想的太多了,。明天，就明天下午,。四點，我在辦公室等你,。地址等下發(fā)給你,。”
掛斷了電話,，甄強還是有點蒙,。不在乎紋身，也不在乎長發(fā),？自己這段時間被各公司拒絕,，幾乎都是因為這個，旅行社不在乎公司形象的嗎,？無論甄強怎么懷疑,，還是去看了才知道。第二天下午,，甄強給培訓中心請了假,，提前到馬寧公司,。進了辦公室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員工都是休閑裝,，一個個對著電腦狂敲,，沒事的人吃零食的吃零食，喝茶的喝茶,，和自己見過的辦公室差別很大,。連馬寧這個大老板，也是一身運動裝,。
馬寧看出了甄強的疑惑,，笑著解釋：“怎么樣，和其他的公司不一樣吧,？做旅游的人,，沒有西裝革履的，多數(shù)都是怎么舒服怎么來,。當然,，這是后臺計調(diào)，如果是前臺接待,，就一定要穿得像模像樣,。我們后臺不見客人的，所以,，你的外形問題,，在這里根本就不是問題。這下你放心了嗎,？”甄強這才算是明白怎么回事,，點頭答應下來。正在兩個人說閑話的時候,，1608室的微信群響了,。
張偉：今晚聚個餐吧，我知道有一家江湖菜還行,。還是晚上七點半,，都有時間嗎？
甄強很快回復：有,，今晚正好沒事,，我還準備去吃烤肉呢。
找到了新工作,，而且是直接和老總掛上了鉤,。只要認真努力，不愁沒有好前途,。甄強確實想晚上吃個烤肉,，慶祝一下,。最終，還是確定在家里吃飯,。甄強繼續(xù)和馬寧聊天,，聊一些音樂界的奇聞異事，聊一些音樂上的理念和技巧,。兩個人越聊越投機,，不知不覺，天就黑了,。直到何歡打來電話,，甄強才想起來聚餐的事情。甄強掛斷電話,，拒絕了馬寧一起吃飯的邀請,，趕緊打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