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起大陸4028年7月16日,,夜,。
南方的祈落帝國天氣多變,若是天公不作美,剛剛還是大太陽的天可能就變了臉色,,下起暴雨來。
煙雨朦朧的江南美景不知是多少文人墨客的心頭所好,,滋生哀婉凄涼之情,。
只可惜,祁安的天氣總是很反常,。白天還是細(xì)雨綿綿的,,到了傍晚,卻燥熱起來,,說它像個火爐也不足為過,。而這燥熱,到了亥時還沒散去,。
祈安,,便是祁落帝國的首都,也是已經(jīng)覆滅的前朝的首都,。
祈安,,皇宮,梓槿宮,,亥時一刻(晚上九點(diǎn)十五分),。
侍女凌落推開木制邊框雕花窗戶,微微嘆道:郡主殿下正發(fā)著高燒,,天氣還這么熱,,這可如何是好?
殿下本就體弱多病……再來這么一遭,,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這時,天空忽然開始下起雨,,若是詩意繾綣的綿綿細(xì)雨倒也還好,,可偏偏這雨來勢洶洶,,把花園里精心栽種的花劈了個七零八落。
樹上的梔子花散落一地,,發(fā)出清香,。梔子花很是美麗,讓人不由感嘆“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
白玉蘭盆栽看似清冷,可終究是溫室里的花朵,,扛不住這風(fēng)吹雨打的折磨,,折斷了幾根枝椏。凌落心疼,,便將其挪進(jìn)了梓槿宮,。
角落里的小雛菊雖然被風(fēng)雨摧殘得搖搖欲墜,卻依舊頑強(qiáng)地綻放著,,只不過一些花瓣落了下來,,散落在地,頗有“殘菊”之感,,似乎象征了什么,。
若是紅樓的姑娘們在此開菊花詩社,必能吟誦幾句來,??上ц鏖葘m不是蘅蕪苑,沒有寶釵黛玉那種可人兒……只有一個凄凄涼涼的郡主殿下和一個被郡主殿下救回來的侍女,。
電閃雷鳴,,風(fēng)雨交加,躺在病床上的人兒臉色白了白,,病情又加重了幾分,。
秋槿涼抬手,摸了摸眼睛上纏著的厚厚的紗布,,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
她想看看窗外的風(fēng)景,可是她眼睛瞎了……為什么……明明過去了這么長時間,,卻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呢,?
這雨下得太突然,凌落挪完盆栽后,,便趕緊關(guān)上了窗戶,。
秋槿涼感知到了凌落關(guān)窗的動作,輕聲說道:“落兒,,不用關(guān)窗了,,屋里悶得慌,,開窗涼快些?!?p> 凌落應(yīng)了一聲“好”,又推開了窗,,雨水淅淅瀝瀝地斜下進(jìn)來,,打濕了窗沿和地板。
“阿染在乾清宮么,?”秋槿涼問道,。
凌落擺弄著盆栽,有些猶豫地說道:“落兒不知道,?!?p> 其實(shí)她很清楚,楚子染根本不在乾清宮,,而是在坤寧宮,,但是她怕說了之后郡主殿下會傷心,就沒有說,。
秋槿涼試探著伸手,,指尖碰到了床邊折扇,她撫摸著扇沿,,似乎想要說什么,,話頭在喉嚨里悠悠轉(zhuǎn)轉(zhuǎn)地兜了幾圈,卻終究化為了一場嘆息,。
“落兒,,在問心扇面前,你是沒有辦法騙我的……”
凌落神色復(fù)雜地看著秋槿涼,,沒有接話,。
她當(dāng)然知道問心扇的作用,一切謊言在問心扇面前都將無所遁形……但是若重來一次,,她依舊會選擇這么說,。
“罷了,落兒,,你去一趟太醫(yī)院吧,。”秋槿涼悠然長嘆道,。
凌落福身,,道了一個“好”字,轉(zhuǎn)身離去,。
其實(shí)凌落知道去太醫(yī)院是沒有用的,,那群太醫(yī)根本不會理睬她們,。
但是,凌落還是去了,。
萬一……有太醫(yī)……哪怕只是一名……愿意看在從前的面子上,,救一救槿郡主呢。
或許秦大人余威尚在呢,?
于是凌落懷揣著一點(diǎn)渺茫的希望,,披著雨蓑,戴著斗笠,,往太醫(yī)院的方向跑去,。
雨下得太大,凌落看不清前方的路,,又走得很急,,被石頭絆了一跤。
雨打濕了她的衣裳,,斗笠也松開了,,散落于地。
凌落無助地抬頭,,雨水打濕了臉頰,,似與淚水相融。周圍零零散散有些宮人,,可沒有人愿意伸出手來幫她一把,。
她聽見周圍的人聲:
“她就是梓槿宮的小宮女?”
“呵——她算什么宮女啊,,連個編制都沒有,,要不秋槿涼求情,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命活到現(xiàn)在,?!?p> “秋槿涼?是那個官至正二品的郡主嗎,?”
“她算什么郡主,,不過是冷宮里的廢妃罷了。也就是當(dāng)今陛下仁慈,,竟然沒廢了她的郡主之位,。”
“她其實(shí)連妃都算不上吧,。陛下從來沒有下達(dá)過封她為妃的旨意,。”
“話說,,那個病秧子竟然能活到今天,,還真是命大,。怎么,坤寧宮的那位還沒有搞死她,?”
“有人護(hù)著唄,,落難的鳳凰還有幾條衷心的狗呢……她那容顏連男生看了都忍不住嫉妒,指不定與哪家公子少爺做了什么權(quán)色交易,?!?p> 有宮女拉了拉旁邊人的衣袖,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誒……快別說了,,你看?!?p> 不遠(yuǎn)處,,一襲明黃色身影隱隱約約躍入宮女們的眼簾。
“是陛下,!”宮女們訝異道,。
陛下不是在坤寧宮陪皇后娘娘么?怎么有空到這來,?
宮女們有些意外,。
她們不等楚子染走進(jìn),便一哄而散了,。
走之前還不忘貶損幾句凌落,。
唾沫星子朝她的臉上吐了過來。
……
凌落突然間想起郡主曾說“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這句詩出自唐婉的《釵頭鳳》,,如今用在此處,,倒是很貼切呢。
凌落自嘲地笑了笑,,堅強(qiáng)地爬了起來,,接著趕往太醫(yī)院。
這時,,就在凌落面前不遠(yuǎn)處,,有一人身穿黃袍路過。
那人看見了凌落,,停下了腳步,。
他朝凌落走了過來,神色涼薄,。
他的腳步很是沉穩(wěn),,踩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伴著雨聲,節(jié)奏十分好聽,。
他并未束冠,,如瀑的黑發(fā)輕輕垂下來,詩畫也描繪不出的絕美容顏上一片冷漠,。
距離不算近,,雨又模糊了凌落的視線,故而凌落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走到凌落面前,,平視著她。
“天寒,,地涼,,姑娘若是著急趕路,可要注意身體,?!?p> 他溫潤的聲音傳過來。
他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語氣很溫和,。
他沒有撐傘,只不過雨水打不濕他的肩頭,,就好像只要有雨滴落在他的周圍,,就會被蒸發(fā)似的。
凌落剛想回禮,,但一抬頭,,便看清了他的面容。
頓時,,凌落臉上的微笑消失不見了,。
怎么會是楚子染?,!
凌落抿著唇,,心涼了半截。
楚子染外表謙和有禮,,溫文爾雅,,實(shí)則一肚子陰謀詭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這是凌落對他的評價,。
而且,楚子染背叛了秋槿涼。
先帝秋榕早就昭告天下,,要將帝位傳給秋槿涼,,但后來……
楚子染踩著秋槿涼上位。
楚子染顛覆了祈落皇權(quán),,踐祚登基,,成為了鳳起大陸上第一個以男子之身稱帝之人。
而本該成為女帝的秋槿涼,,卻被囚梓槿宮,,無詔不得外出。而且,,楚子染還非常惡趣味地叫秋槿涼為槿貴妃,。
想當(dāng)年秋槿涼是何等驚才艷艷的人物,如今卻失去了光芒,,不得不仰人鼻息,,茍延殘喘地在敵人手里討生活。
就像一只被囚在金色牢籠里面的金絲雀,,渴望打開籠子的門,自由自在的翱翔,,卻怎么也開不了,。
活像個囚徒。
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當(dāng)初,秋槿涼對楚子染可謂是信任至極,,卻終究是沒有想到這份信任,,成了傷害自己的絕佳武器。
要知道,,秋槿涼在血緣關(guān)系上只是秋榕的侄女,,卻被秋榕任命為第一順位繼承人,可見她自身實(shí)力了得,,頗受秋榕信賴,。
可即便如此,秋槿涼還是敗了,,敗得徹底,。
楚子染,作為秋槿涼的夫君,,為了稱帝,,在背后捅刀子,這讓一直以來忠心耿耿的凌落怎么能接受?
想到這,,凌落一時間悲憤交加,,身子氣得直發(fā)抖,她顫抖地說道:“你滾開,,你這個大混蛋——你把郡主害得這么慘——”
楚子染并沒有理會凌落的話,。
他面色平靜,然眼底云霧繚繞,,好似藏著詭譎風(fēng)云,。
他溫柔地開口,好似是在解釋著什么:“很多事情不要看表面,,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
凌落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
她輕笑:“不得已的苦衷,?”
言語之間有些輕蔑。
楚子染的聲音依舊溫柔:“有些事情太過于復(fù)雜,,我沒有辦法解釋清楚,。”
他沒有自稱“朕”,,而是用的“我”,,這是他的習(xí)慣——他不是很喜歡耍官威。
“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會信,?!绷杪淅淅涞卣f。
楚子染恍惚了一下,,仿佛看見了秋槿涼的幾分神韻,。自從宮變之后,秋槿涼對他也是這般態(tài)度,,這冷漠的神情簡直如出一轍,。
凌落跟秋槿涼待久了,沾染了幾分秋槿涼的性格也不奇怪,。
他挑了挑眉,,眼神平靜得如一汪深泉,一眼望下去,,看不見絲毫波動,。
楚子染不想再繼續(xù)談?wù)撨@個話題了,每次跟凌落談?wù)撈疬@個話題,,總是會爭論不休——惹得他心煩,。
沉默了好久之后,,他才輕輕地出聲,聲音溫潤好聽得恍若神仙:“阿槿現(xiàn)在可還算安好,?”
阿槿,,是他對秋槿涼的稱呼方式,以示親密友好,。
聽到楚子染提及秋槿涼,,凌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眼里充滿淚水地控訴道:“你沒有臉提槿郡主,!”
“……”
楚子染眉眼之中染過一絲憂郁,,但他很快便把這絲憂郁藏了起來。
他輕聲道:“卷入權(quán)力斗爭之中,,又怎么可能輕易全身而退呢,。阿槿根本不懂什么是權(quán)謀,才會被這樣玩弄于鼓掌之間,,若非我屢屢出手,,她又怎能活得下去……她試圖執(zhí)掌的權(quán)柄,比她想象中要復(fù)雜得多啊……”

辭澈輕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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