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多機靈一人,,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讓他們擺脫,可能收不上錢來窘境的機會,。
因此,,他也沒含糊,大聲回應(yīng)道:“遠子大師已經(jīng)傷得站不起來了,,現(xiàn)在只能坐著運氣療傷,,動都動不了了……哦,愿主懲治惡人……大師,,遠子大師,!你怎么了?您不能為了療傷就破了戒啊……”
神特么遠子大師,!合著還是個日本尼姑,?魏洪海撇撇嘴,懶得回應(yīng),,直接對趴在地上的二姑爺威脅道:“聽見沒,?這人讓你傷得可是夠嗆。我也不多找你要,,連醫(yī)藥費帶這堂白事的花銷,,你一共……一共拿五萬塊吧。趕緊的,,我要現(xiàn)錢,,現(xiàn)在就給!”
二零一二年,衛(wèi)港的經(jīng)濟雖然已經(jīng)起飛,,但在農(nóng)村五萬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
二姑爺側(cè)著腦袋,半張臉緊貼著地面,,唾液腺被擠壓,,流了一地的口水,他趴這地方就在大灶旁邊,,大灶搭在樹底下,,樹底下又都是泥土地,他剛才掙扎得厲害,,這時候滿臉都是爛泥,,好像剛被從土里刨出來一樣,,讓人覺著似乎他躺在棺材里更合適一些,。
他費力地吊著眼角,帶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想看看魏洪海的表情,,你特喵在逗我?
“怎么著,?還不服是吧,?我告訴你,我可不是訛詐,,你這兩天定制的可都是高端服務(wù),,別的不說,你以為現(xiàn)在找個紅衣主教容易???!”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那醫(yī)藥費,是我惹的禍,,我該給,,可……”二姑爺又朝著張常壯的方向調(diào)轉(zhuǎn)視線,雖然以他的角度也就只能看見張常壯的下半身,,為了明確目標,,他又努力朝著那個方向努了努嘴,順便吃了一嘴泥,。
他的意思是說,,該我給的我給,但這喪葬費不應(yīng)該由他出,,那邊還有個更合適的人選,。
“哦,,你不出這錢啊?!蔽汉楹,;腥坏馈?p> “嗯,,嗯,!”二姑爺想點頭,卻覺著自己的臉皮不夠厚,,地面忒糙,,磨得生疼。
“不想出錢,,你怎么還那么多事兒,!我管不了你們家事兒,但誰提的要求,,誰付賬,,是這個道理吧……老少爺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魏洪海環(huán)顧一周,,高聲問道。
“對,,沒錯……”
“是這個理兒……”
“老二家的,,這事兒你該應(yīng)下……”
在魏洪海帶來的從業(yè)人員帶動之下,重回來看熱鬧的眾人紛紛呼應(yīng),。
魏洪海得意洋洋地說道:“怎么樣,?沒話說了吧……”
“不用他,這錢我出,!魏師傅你放心,,一分錢也少不了?!蔽汉楹T挍]說完,,旁邊一臉平靜的張常壯突然開口道,“不是我拆您的臺,,您從他身上也要不出錢來,,他們家當(dāng)家的是我妹,我妹不發(fā)話,,這慫貨一個子兒也不敢出,。
您也知道,我這房子很快就會拆遷,今天,,我當(dāng)著全村老小的面,,給您寫個條子,就算我現(xiàn)在拿不出來,,等房子下來我連本帶息一塊給您,!”
聽張常壯提到他的妹妹,眾人才猛然發(fā)現(xiàn),,這一家子鬧了半天,,竟還有一個正主還沒到吶!
邊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興奮了,,合著剛鬧騰得那么厲害,,還只是這一堂大戲的墊場小段啊……
…………
下午五點五十三分……
面包車車身下陷,渾濁不清的污水順著汽車的底盤就涌了進來,。眼瞅著車里沒法待了,,猴子與三塊面包只得先轉(zhuǎn)移出來。
剛從車里出來,,就聽見“突突突”的發(fā)動機聲由遠及近,,一輛三輪農(nóng)機車在夕陽中,,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歡快地向著他們奔跑而來。
這鄉(xiāng)間小路本就不寬,,他們這面包車不當(dāng)不正的正好停在了路的正中間,,把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農(nóng)機車跑得正高興,,沒成想讓他們堵在了路上,,農(nóng)機車頂著面包的屁股停了下來。車廂里坐著的是娘倆,,開車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押車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車后斗里一黑一白一黑白三頭大肥豬正哼哼著暈著車,。
“嗨,!干嘛吶?這路是你們家的,?有這么停車的嗎,?”開車的姑娘探出頭來吼了兩嗓子,見那輛面包車,,一點兒要挪動的意思都沒有,,利索地從車上跳了下來。
她外面罩著件麻布袍子,腰間扎著白布帶,,麻布里面也是件機車皮夾克,,看來這衣服是鄉(xiāng)村非主流的標配,但與小紅與小綠不同的是,,這夾克上的金屬鏈子多了不少,,弄得跟件鎖環(huán)甲似的。
如果說這穿著,,還能讓小紅小綠引為知己,,也想弄件麻布披在夾克外面,她臉上的濃妝可就連這倆也接受不了,。
太新潮了,!
八零后與九零后之間別看差不了兩歲,但還真隔著代溝呢,。
這姑娘黑嘴唇,,綠眼影,半尺來長的假睫毛,,撲靈撲靈地眨巴兩下,,帶起了一陣妖風(fēng),額頭上綁著孝帶子,,孝帶子上的藍色的絨球被風(fēng)忽閃地顫個不停,。
最要命的是,她脖子上還帶了個小項圈,,項圈上拴了一個碩大的黑色金屬骷髏頭,,骷髏頭拳頭大小,摘下來都能當(dāng)流星錘使了,。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昏暗,,這姑娘逆著光,驟然從車上閃現(xiàn)出來,,著實把幾人嚇了一跳,。
“我特么,妖怪??!”綠面包驚叫出聲。
小丫頭不樂意了,,上下打量綠面包兩眼,,很不屑地說道:“說誰妖怪吶?就你這大公雞成精的德行,,還有臉說別人啊,?!?p> “我特么,你怎么說話呢,?”綠面包看這車上只有兩個女人,,在小紅面前,自己可不能丟了面子,,于是挺著瘦骨嶙峋的胸膛,,逼上前去罵道。
“你誰???敢在這兒跟我裝杯,我媽張二丫,,不服咱就練練,!”黑山姑娘也不含糊,指尖差點戳到紅面包的鼻子上,,還不忘招呼車上的中年女人,,“媽啊,這有個綠毛兒雞精跟咱扎刺兒吶,!”
車上坐著這位正是張家二姑奶奶,,開車的是她閨女,這娘倆是回自家的養(yǎng)豬場拉活豬去了,。
這年頭,,養(yǎng)豬還不是暴利,就像她老公說的那樣,,“家有千萬帶毛的不算”,,養(yǎng)殖的規(guī)模小了,,賺不上三瓜倆棗,,規(guī)模一大,就得做好一旦鬧起了豬瘟,,就得血本無歸的準備,。
而且,這活兒是又臟又累,,他們兩口子歲數(shù)大了,,又沒兒子,難道以后還能指望這個非主流的丫頭接著養(yǎng)豬不成,?要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也不會與她大哥翻臉去爭家產(chǎn)。
有一說一,,二姑奶奶本質(zhì)上不是個壞人,,就是性子直,,耳根子又軟,容易讓人忽悠,。
但她既然能被老公忽悠著去和自己親大哥開撕,,就能讓別人忽悠。
她回家去拉活豬就是受了魏洪海的忽悠,。她老公不是鬧騰著非要按王爺?shù)亩Y儀辦嗎,?
王爺薨的時候,可都要殺三牲祭天的,。
這三牲有小三牲和大三牲的區(qū)別,,小三牲指的是“雞鴨魚”,大三牲指的是“牛羊豬”,。
一般人家弄個小三牲也就完了,,但你們家不是王爺嗎?那就得按著大三牲的規(guī)格來,。
魏大了是真壞?。∷肋@家的矛盾主要就在這兄妹之間,,糊弄走一個是一個,,不管最后結(jié)果怎么樣,至少能消停一會,。所以,,他只說了殺三牲的事兒,可沒說三牲都是什么,。
二姑奶奶當(dāng)然不知道大三牲是什么,,但她能琢磨啊,!三牲不就是三個牲口嗎,?
我們家有啊,!
她老公倒是知道三牲是什么,,但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覺得這豬賣誰不是賣,,我就是多要上一倍的價格,,老大他也得老實受著。
于是,,也沒多嘴,,由著這娘倆回去拉豬去了。
這就是二姑奶奶沒在現(xiàn)場的原因,。
話說回來,。
張二丫一下車,,猴子就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親切。
這是三師弟來了??!
這家姑奶奶明顯跟她大哥長得不像,估計是隨的她媽這邊,,頭發(fā)不多,,燙著大波浪,染發(fā)的顏色不正,,說紅不紅,,說棕不棕,隨機地披散著,,被一道編了花邊的孝帶子箍在頭上,,圓臉蛋,濃眉大眼,,人高馬大,。
估計因為爺們不在身邊,自己抓豬的時候沾了一臉灰,,黑乎乎的好似連鬢絡(luò)腮的大胡子,。
因為趕時間,出來的有些急,,還穿著干活時的皮岔子,,昏暗的天色之下,更顯得身姿雄偉,,真好似流沙河里的沙和尚從水中現(xiàn)出了身形,。
要說死的這位老爺子造化可是不小,算上那邊還在胡吃海塞的安遠,,這去往西天極樂世界的隊伍愣是都給他湊齊了,。
沙悟凈,啊呸,,二姑奶奶人狠話不多,,過來先把她閨女護在了身后,向前一挺身,,魁梧的身子投下一大片濃重的陰影,將綠面包整個籠罩了起來,。
綠面包在他好基友紅面包的注視下,,也是不能認慫,只能縮著脖子,,硬著頭皮頂了上去,。
猴子在旁邊一看,,這不行啊,他們是來干正事兒的,,怎么能跟當(dāng)?shù)卮迕衿饹_突呢,?
再說就他們這幾個人,連個坐騎都沒有,,人家招呼一聲,,他們就得被村民圍上,跑都不知道怎么跑,,那就真成了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他三兩步擠上前去,想要說和說和,,卻被沙大姐誤會了,,大姐養(yǎng)豬養(yǎng)出了一身好力氣,一把就將猴子推了個趔趄,。
這下綠面包更不干了,,上去就要動手。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一個憨憨的聲音甕聲甕氣地響了起來,。
“別……別……別動手,都……都……都是……是自……自己人,?!?p> 說話的是肥面包。
也不知他是從哪論的自己人,,大約真以為二姑奶奶是他三師弟呢,。不過,他雖然腦子不好使,,但真是一片好意,。
他是既不想自己打架,也不想看到別人打架,。
從他的經(jīng)歷出發(fā),,以前被人欺負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只要自己跪在地上傻笑著求饒,,別管說的什么傻話,,那些欺負他的人都會哈哈笑著選擇放他一馬,就算還得挨揍,,也感覺落在身上的拳頭能輕上不少,。
因此,這次是除了沒跪下以外,,他已經(jīng)把他所有本事都拿了出來,,沒跪下的原因也簡單,,今天臨出來的時候,他老板也就是猴子侯先勇,,特意給他置辦了一身新衣服,,好去嚇唬安遠,而肥面包從小到大也沒穿過這么好的,。
他實在是不舍得……
但肥面包過往的人生中,,接觸的環(huán)境實在過于狹小,猴子收留他之后更是如此,,每天不是在裝修工地干活,,就是在自己的狗窩守著那臺寶貝大屁股電視。
平時接觸的人也就是那些惡劣的工友還有猴子這個無良老板而已,。
他不會意識到,,其實自己長得極為兇惡的現(xiàn)實。
這大胖子迎著光,,腆著臉,,咧開大嘴,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一張丑惡的大臉上,,兩排大白牙閃著森森的光芒,乍一看,,好似土里突然冒出的活鬼一般,,把二姑奶奶娘倆嚇了一大跳。
我去,,這什么玩意兒,?
要不說猴子這種活物聰明呢。他把肥面包帶來是真管用,,什么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這就是!
趁著肥面包的凜凜威勢暫時壓制住了對方,,猴子在三言兩語間,,就將事情分說明白。
欸,?讓猴子這么一說,,兩方人馬突然發(fā)現(xiàn)大塊頭還真有大智慧,真讓肥面包說對了,,他們真是自己人,。
猴子說的是他有一個和尚朋友,今天被人請去在一堂白事上做法事,,后來發(fā)現(xiàn)葬禮上幫忙的人不夠用了,,便讓他們過來搭把手,沒想到半路車壞了,。
二姑奶奶一拍皮岔子說,,這不巧了嗎?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就他們一家辦喪事,,而且確實也請來一位大和尚和一個神父。
……
“要是不嫌臟就上車,,大姐捎你們一段,。”二姑奶奶豪邁地一揮手,,熱情地說道,。
別看這娘倆長相裝束應(yīng)了天上的星宿,但是這心眼兒還是挺實誠的,。
一聽說,,他們是去葬禮幫忙的自己人,先是幫他們把趴窩的破車推到路邊,,然后還邀請他們搭車一同前往,。
那還客氣什么啊,?
人家娘倆剛才可說了,,從這里到目的地,還有四,、五里路呢,。
不搭車,還腿兒著去不成,?
猴子一邊與這娘倆搭著話打聽情況,,一邊讓三塊面包往車斗里爬。
紅,、綠二面包雖然不想和豬擠在一起,,但也沒別的辦法,只得罵罵咧咧地爬上去,,找了個背風(fēng)的地界兒坐了下來,。
這小混混就這德性,總覺得自己牛掰得不得了,,不拿別人的善意當(dāng)回事,。
就這倆貨不厚道的勁兒,連豬都看不過去。他倆剛一坐下,,三頭大肥豬齊齊扭過身子,,將屁股對著二人。
兩人之后,,上車的是肥面包,,這三頭豬一轉(zhuǎn)身正好與他來了個面對面。
雙方同時一愣,,豬先納悶地想到,,這還沒殺呢,怎么就跑地府來了呢,?
隨后,,肥面包條件反射地又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豬嚇壞了,。
“嗷”一聲,,就從車就從車后斗兒上躥了下來,向著肥面包的反方向,,迎著夕陽慘叫著跑出老遠,。
“豬,我豬,!我豬跑了,!”骷髏頭外孫女跳著腳兒大叫。
猴子也有點傻眼,,但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得嘞,哥幾個先別干別的,,幫忙抓豬吧,。
前面豬在跑,后面人在追,,在夕陽下奔跑著,,留下一路歡快的叫聲。誰也沒注意在他們頭頂,,高空深處,,一點閃爍透過云層,一掠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