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衣舞者
隆咚的鼓樂忽而高亢,,蓋過了席間碎語,。
溫斂皺了皺眉,正敗興間,,一身穿月白銀絲團花長袍的男子不急不緩地走上前來,,向溫斂屈身施禮,溫聲道:“姑娘對他們說的話感興趣,?在下沈知為,,雖所知不多,剛好能為姑娘解惑,?!?p> “是小可疏忽了,”沈知為看出溫斂眼中的提防,,輕笑著解釋說:“不夜城的規(guī)矩很簡單,,用我想知道的,換你想知道的,,如何,?”
眼前這個人就像一汪綠潭,掬一捧清澈無比,,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頭,,溫斂沒什么遲疑,道:“既如此,,公子不妨先問,。”
“爽快,,”沈知為毫無作偽地評價,,緊接著說,,“那小可便也不繞彎子了,不知公主殿下此行,,可會途經(jīng)丹東?”
溫斂聞言也笑,,但沒作答,“你果然知道我是誰,?!?p> 沈知為微一頷首,說:“雖是花了些功夫,,但公主殿下氣質(zhì)出眾,,哪怕于千萬人中,也是獨一無二的,?!?p> 溫斂心中冷笑,抬眸看他,,說:“丹西已無陸延之——”
“丹東仍有信義侯,。”沈知為截了口,,從懷里摸出一封手信,,一臉真誠道:“殿下遠道而來,是為求援,,信義侯府不僅愿意出兵,,還可以派人護殿下周全?!?p> 他將手信遞給溫斂,,道:“至于條件,殿下看完信中內(nèi)容,,便了然了,。”
溫斂沒接,,略作思量后道:“代我謝過侯爺好意,,至于此事,還是由我親自帶著使團上門相商,,比較妥當(dāng),。”
緒姮不解地看向戈雅,,戈雅搖搖頭,,沒說什么。
“既如此,,那小可便在侯府候著殿下,?!鄙蛑獮轭H為遺憾地賠著笑,而后踱步到窗邊,,抬手將手信置于燭火之上燃盡,復(fù)看向溫斂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問多少都可以,?”溫斂咳了咳,說,。
巴爾木識趣地為沈知為添了把椅子,,沈知為攏著袖子安然入座,坦誠道:“自然,?!?p> 溫斂也不客氣,問:“他們方才說的,,是什么,?”
“千花令?!?p> “這又是什么,?”
“一塊牌子,沒什么特別的,,相傳是開啟武庫的鑰匙,。”
溫斂頷首,,追問道:“真的有武庫,?”
沈知為輕輕嗯了一聲,說:“三個月前,,信密堂抓獲了千花教的一個花師,,此人的級別僅次于十二花神,據(jù)聞親自參與設(shè)計了武庫,,可還沒等問出武庫的下落,,她便被人滅了口?!?p> “那武庫里到底有什么,,值得這么多人去找?”
沈知為愣了愣,,一時分不清溫斂是真的只是好奇,,還是有什么別的企圖,“千花教鼎盛時,,與西南五毒教,,西北藥王谷,,還有那十三年前覆滅的云上居聯(lián)系頗為緊密,按理說是藏了不少好東西,,若說最吸引人的,,便要數(shù)那稀世奇珍——冥王草了?!?p> 溫斂扶著桌沿的手忽然一緊,,沈知為打趣道:“看來是有興趣,不過這冥王草,,殿下應(yīng)該用不上吧,?”
“稀世珍寶人人都感興趣,雖不是誰都能用得上,,用來珍藏也是好的,,難怪誰都想插一腳?!睖財棵^酒杯,,悶悶地喝了口酒。
沈知為認可地點了點頭,。
溫斂忽然注意到一旁的韓驍唇線緊抿,,獨自喝著酒,思來溫舒曾說過四方名將關(guān)系極好,,于是問道:“那——陸將軍真是病故,?”
韓驍果然抬起了頭,沈知為像是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并未正面回應(yīng),,只說:“這個問題,殿下心中不是已經(jīng)有答案了么,?”
溫斂抓住機會斷斷續(xù)續(xù)問了好些問題,,礙于身份不能明言,卻也零零星星地打探到了一些線索,。
“我還以為你會答應(yīng),,畢竟信義侯府如果愿意出兵,你這一趟怎么也不算白來,?!鄙蛑獮樽吆螅n驍直言道,。
“香餌之下必有死魚,,”溫斂側(cè)頭,“我惜命,?!?p> “看著不像,。”韓驍顯然不信她這套說辭,,“不過信義侯這個人,,你的確應(yīng)該小心?!?p> 醉意浮上雙頰,,溫斂嗯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疲倦,,韓驍屈指在溫斂面前的桌上敲了兩下,說:“走吧,,再晚一會兒,,天就要黑了?!?p> 溫斂行至門邊,,覺有森然冷意。
眸中一黑衣少女踏雪而來,,丹鳳眼下的血污極其惹眼,,韓驍側(cè)身讓開半步,目光落在了她環(huán)在腰間一長一短的兩把刀上,。
身后,,走向高潮的樂聲戛然而止,不夜城中瞬時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屏著呼吸,。
“一間上房?!?p> 鼓聲陡然轉(zhuǎn)急,。
赤足立在輕紗之上的紫衣舞者于這片刻的停頓后,縱身一躍,,將舞曲推上頂峰,。
她的身法極是獨特,渾似山野間自在的小狐貍,,臂上金釧碰在一起,,完美的應(yīng)和著鼓樂。
明明看上去是極歡快的舞曲,,溫斂卻皺起了眉,。
掌柜從抽屜里所剩無幾的木牌里點出一塊,笑著遞給了黑衣少女,,示意不遠處的小廝過來引路,。
她剛踩上樓梯,,就招來了無數(shù)不滿的目光,她不由朝臺上瞥去,,那舞者也在看她,。
更準確的說,是在看她的刀,。
舞者的視線沒有多少停留,,只不過頃刻的怔神,然后禮貌地朝她笑了笑,。
“是殺器榜上排名第三的長刀斷魂,,還有排名第七的短刀索命!”
有人忽然拍桌站起來,,指著黑衣少女轉(zhuǎn)過樓梯轉(zhuǎn)角的身影,,高呼道。
不怪他如此吃驚,,只因這雙刀原分屬江湖上的兩大魔頭,,后來隨著其主離奇失蹤,到如今再度現(xiàn)世,,已過去十余年了,。
更何況,還握在同一個人手里,。
十二個侍女用力踢踏著腳下的鼓,,愈來愈快,鼓聲便越來越急,,卻偏不是整齊劃一的節(jié)奏,,全都混在一起。
溫斂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鼓聲,,與她曾經(jīng)聽到的所有鼓聲都不同,,不再是低吟咒罵,卻像有萬馬奔騰,。
舞者以右足為軸,,隨著鼓聲加快旋轉(zhuǎn),忽而左足使力,,往地上風(fēng)輕云淡地一點,,自臺上翩然飛起。
舞侍們看準時機,,水袖飛揚而出,,在圓臺上團出一個球來,將舞者圈在其中。
鼓樂隨之消失,,二胡于這時候悄然響起,。
溫斂渾身一僵,有些喘不過氣,。
小廝牽了馬過來,,溫斂跨了上去,安撫似的摸了摸聽風(fēng),,與韓驍一同打馬離開,。
“你還好吧?”韓驍見她臉色有些泛白,,策馬的速度卻快極,。
韓驍?shù)鸟R比不上聽風(fēng),他費力跟了上去,,問道,。
風(fēng)聲呼嘯而過,雪花落在身上,,溫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似是沒有聽見,。
輕透的白色水袖印出里面舞者的身影,,舞侍們揮著手臂,任水袖在半空飛動,,終是散開,。
紫衣舞者明眸含笑,一個偏轉(zhuǎn),,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圓臺之上,。
二樓的數(shù)十間門窗瞬時悉數(shù)大開,隨即便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這時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將這一支將絕未絕的舞再次推上巔峰。
舞者心里咯噔一聲,,連忙回身望去,,見著個錦繡公子長身玉立,用笛曲和著她的舞,。
“不知公子這一曲,,叫什么名字?”舞者整理了一下臂上的金釧,,候在臺邊的小廝遞上早已備好的狐裘,,她伸手接了過去,隨意地披在身上。
那青年卻很有禮貌,,先是向她行了晚輩禮,,而后道:“這曲子沒名字,只是方才見到閻玉姑娘的舞,,覺得甚為相配,,這才斗膽,相合一二,?!?p> “確實斗膽?!?p> 閻玉點點頭,,提了裙裳,舉步上樓,,“算來,,這曲子既憂且喜,應(yīng)當(dāng)不是公子所作,?”
持笛青年爽朗一笑,,道:“路遇高人,以曲相贈……”
說來奇怪,,看著閻玉的舞蹈,,他莫名其妙的就拿起笛子吹奏起來。
而這首曲子,,更像是為這一舞量身定制的,,旋律、節(jié)奏無一相差,。
“這——”持笛青年回憶起那人的話,,有些迷茫的看向眼前的紫衣舞者。
閻玉垂眸,,遮卻眼里一閃而過的悲傷,,搖搖頭示意青年不要再說,然后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輩落清池,。”
“壚州,,落家,?”
落清池道:“正是?!?p> “你跑這么遠,,家里人不擔(dān)心么,?”閻玉又問。
落清池撓了撓腦袋,,不知如何作答,,她便抬手,意作罷了,,接著道:“你既喚我一聲前輩,,就聽我一句勸,要變天兒了,,玩夠了,,就早些回家去?!?p> 適時,,樓下有兩位客人因為一壺酒起了爭執(zhí),繼而大打出手,,打壞了樓中許多物什,。
落清池看得心急,怎么都沒人上去勸勸,,反觀閻玉,,她早已習(xí)慣,雖是主家,,卻看都未曾看上一眼,。
“對了?!?p> “要是再見到教你這首曲子的人,記得幫我轉(zhuǎn)告他,,”閻玉伸手攏著狐裘,,說:“這曲子,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