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玲瓏聽完了堂倌的故事,頓感索然無味,奈何白夢來似乎嗅到了貓膩,不經(jīng)意間追問起:“聽聞鐘家是大家業(yè)吧,?這等辛秘事,又怎會傳給你聽,?想必是幾手消息聽來混淆在一塊兒的,,以訛傳訛嚇唬人呢,!”
白夢來字里行間都透露著鄙薄的意味,,好似堂倌壓根兒就不認識鐘家人,,這是吃了酒吹牛胡謅亂說。
堂倌本就是做下等行當?shù)模饺绽镆姷竭_官貴人要點頭哈腰,,受氣也是多數(shù),。本就是心比天高的性子,覺得自己早晚有一日能攢到錢來,,池魚躍龍門,也開個客棧,,當被人奉承的掌柜,。
如今他被白夢來直戳了當?shù)刂S刺了一頓,心下不服,,于是也急了眼,,略微高聲地道:“小的怎么就是胡說了呢?爺是不知道,,那鐘家的高嬤嬤慣愛咱們客棧煮的一道青椒魚頭,,每隔個半月就要帶家中侄子來吃一次酒。這不是酒酣耳熱時,,不經(jīng)意間說出了口嗎,?從鐘家人口中流出來的話,總是一手消息,,不至于弄虛作假吧,?”
白夢來知曉了他想知道的事,唇角一勾,,淡淡道:“是,,這般倒不算撒謊了?!?p> 堂倌被他肯定了一句,,賭起來的那一團氣兒瞬間松了,高懸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氣順了,,他反應(yīng)過來,此前對白夢來是不是言辭太過犀利,。
還沒來得及反思,,就被路過的掌柜一巴掌拍腦門上,呵斥:“你這龜孫,,吃火藥啦,?這般和客官大爺爭辯?”
堂倌一見掌柜就好似老鼠見到貓一般哆嗦,,忙道:“這不是閑話兩句嗎,?小的又沒說什么……”
白夢來也幫腔,道:“不過興起多嘴幾句,不必苛責,?!?p> 他慣會做好人,此時也丟了掌柜兩枚銀錁子,,堵住他責罵的嘴,,隨后走了。
掌柜的一見那銀錁子,,回過味來,,睥著堂倌,道:“這位主子爺賜在客棧里的賞,,那就是店家的,,他給了你多少銀錁子?”
這是想私吞??!堂倌暗道不妙,捂住袖囊,,噥囔:“沒多少,。”
掌柜的道行高,,眼尖瞧見了他的小動作,,一扯人袖子,抖落出一枚銀錁子,,得意洋洋地道:“拿來吧你,!”
白夢來揚了揚唇,將后頭的動靜聽了個滿耳,。
玲瓏見他笑得不懷好意,,便知這是白夢來的套兒,擎等著堂倌去鉆呢,!
她無奈地問:“你故意暗示掌柜的,,你給了堂倌賞錢?”
白夢來大大方方承認:“不然呢,?誰讓他和我說話這般不客氣,?”
“還不是你故意激的……”
白夢來挑起眉頭,鼻腔內(nèi)輕輕哼出一聲:“嗯,?你是對老板不滿,?”
“那倒也沒有?!绷岘噷W(xué)乖了,,不是氣急敗壞的時刻,,不惹白夢來,免得被他算計,。
幾人來永嘉鎮(zhèn)不是為了游山玩水的,,自然吃過早膳就要上路了。
這里離鎮(zhèn)子近,,左不過趕車一個時辰就到鎮(zhèn)子里了,。
今日玲瓏穿了一身白銀赫赤翻領(lǐng)緊腰胡裝,足登鹿皮靴,,是時興的打扮,。這樣明艷俏麗的模樣,被田間滿覆的皚皚銀雪襯了襯,,顯得更為耀眼,。
她意氣奮發(fā)地跨上小白龍,,鮮衣怒馬地奔走,,很是張揚,教路人看直了眼,。
只是……
馬車中的白夢來盯著玲瓏腰間革帶別著的配飾,,緘默不語。
他實在忍不住,,打簾,,道:“你成日里立個腰刀做什么?今日穿胡服騎裝也就罷了,,平日里穿對襟襦裙還要架著個腰刀……明明是女兒家,,成日里擺個男子配飾,難看不難看,?”
“不難看啊,。”玲瓏被他訓(xùn)懵了,,傻乎乎地答,。
白夢來被她這話堵得嘔血,見她好似耿介君子神色坦蕩蕩,,反倒顯得他存了慣愛刁難的小人心,,成日里長戚戚。
白夢來蹙眉,,道:“你這樣擺著腰刀不合適,,渾似那沒規(guī)矩的山野人家養(yǎng)出的孩子,哪家矜貴淑女是你這樣的,?往后還嫁人不嫁,?”
“不嫁啊。”玲瓏又天真爛漫地答了一句,,這一次,,白夢來是真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算了,?!彼餍苑畔潞熥觼恚焕頃@個長著榆木腦袋的姑娘,。
柳川方才在前頭探路,,沒顧上白夢來和玲瓏斗法。此時他騎馬回來,,見玲瓏蹙眉困惑的模樣,,問:“怎么了?你和主子又吵起來了,?”
這些時日相處,,柳川知曉玲瓏純善,已經(jīng)有泰半的心思將她當妹子了,,因此也會多關(guān)照一些,。
玲瓏覺得白夢來陰晴不定,平日里不好相與,,此時小聲地道:“白老板問我嫁不嫁人,。”
柳川吃了一驚,,白夢來何時在意過旁的女子婚嫁之事,,難不成……
他抿唇,嚴肅地道:“我猜主子是嫌你不會賺錢,,想將你肆意嫁人了,,換彩禮呢!”
玲瓏越想越心驚,,這很符合白夢來的心思,,噥囔:“怪道要讓我當名門淑女呢,原是打的這個算盤,!怎么辦,?柳大哥救我!”
柳川深思熟慮一番,,道:“這也好辦,。主子不是說要你裝賢良淑德嗎?也就是說,,他瞧上的人家愛的就是這一口,,你反其道而行之不就成了,?”
玲瓏如夢初醒,笑出聲來:“對哦,,柳大哥真聰慧,!”
柳川憨憨一笑:“那可不?咱是你大哥嘛,,大哥就是要給妹子出主意的人,!”
隨后的幾天,玲瓏開始了她的不嫁人計劃,。
她當著白夢來的面,,抬手奪過對方的茶盞,三兩口牛飲下肚,。
見白夢來滿臉困惑,,她朝他眨眨眼,還倒立拇指,,比了個“廢物”的手勢,。
白夢來額角青筋暴起,沉下心來問柳川:“玲瓏這是發(fā)哪門子的瘋,?”
柳川是幫玲瓏出主意的人,,哪能賣了她,,于是他串通一氣,,道:“可能這是她的真性情?!?p> “是嗎,?”白夢來語塞。
玲瓏見這招效果不大,,又想出了昏招,。
她趁沒人的時候,特意沒規(guī)矩地踢開白夢來的寢房,,將正在屋里擦拭手脂的白夢來拉起,,勾住他的脖頸,做出男子間勾肩搭背的架勢來,,道:“白夢來,,咱倆一同出去逛逛?”
為了表示粗鄙,,她嘴里還叼了一根牙簽,,以示狂放。
白夢來頭一次被女子這般親近,,他能嗅到玲瓏身上若有似無的蘭花香,,一時間,,心下惶惶不安。
他沒面子極了,,抬手將玲瓏扯下來,。
他平素是多么喜怒不驚的一個人,竟也會被玲瓏惹到氣急敗壞,。
白夢來死死握住玲瓏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喊:“玲瓏!你想做什么,?”
玲瓏見他發(fā)怒,,知曉他厭惡自己這番模樣,心里得意,,這代表計劃成了一半,。
她翹起嘴角,欣喜地道:“不做什么呀,。白老板不喜歡我這樣嗎,?”
玲瓏從未開過情竇,也不知這句話撩撥意味有多重,。少女隱隱約約的情調(diào),,是對于血氣方剛的男子最為致命的藥物。
她不經(jīng)意間說的話,,惹得白夢來心間一顫,。
他頭一次這般惶恐一名女子,說害怕倒也不至于,。真要說,,好像是玲瓏布下了一張碩大的蜘蛛網(wǎng),她在網(wǎng)間勾魂攝魄地沖他笑,,將他束縛其中,。
白夢來,顯然要以為玲瓏在勾引他了,。
他無端端咽下一口唾液,,喉頭滾動。他覺得難堪,,好似心猿意馬的心思在一個弱女子馬面裙畢露無遺,。
他松開了玲瓏的手,用怒斥的嗓音挽回丟失的面子:“不喜歡……給我滾出寢房,!”
見白夢來是真怒了,,玲瓏也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過。于是她低下頭,,靦腆地摸了摸鼻尖,,灰溜溜逃跑,。
留下白夢來在原地悵然若失,他知曉自己剛才是過火了,。
只是他一向能自控情緒,,當時有一瞬間失態(tài),令他不安,。
他將世間事運籌帷幄在心中,,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獨今時今日,他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牽著情緒走,。
瘋了嗎?
嘖,。
白夢來長吁了一口氣,,回想起玲瓏悵然若失地低頭跑了。
她是被他嚇到了,?方才吼她,,是他不對。
怎樣,?她生氣了,?
白夢來頭疼欲裂,難不成他作為受害人……還要去哄一個小姑娘嗎,?
罷了,,真是冤家!

草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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