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景云坊的掌柜頭一回見白夢來捎個姑娘逛巷子,，心知這是一次來之不易的賺錢機(jī)會,，急忙點(diǎn)頭哈腰將玲瓏往鋪?zhàn)永镎垼骸斑@位姑娘,，來景云坊瞧瞧簪子,？來了一批上好材質(zhì)的玳瑁翡翠簪,，您一看啊,，準(zhǔn)喜歡,?！?p>　　玲瓏此前肆意買東西,，也不過是些可口的小點(diǎn)心,，貨郎板車上的珠花銀釵，再貴重的物件,，她也不敢托大下手,。

　　此時，她扭身瞧了白夢來一眼,，唯唯諾諾不敢答應(yīng),。

　　白夢來將她猶豫不決的神色瞧得分明，知道她心里有主子,，辦大事還記得征得他同意,。心里滿意了幾分，面上也裝得慈祥,，和風(fēng)細(xì)雨地道：“那便進(jìn)去瞧瞧吧,！”

　　“噯，好,！”玲瓏笑逐顏開,，喜滋滋地抬步踏入景云坊。

　　掌柜的之所以瞧上玲瓏,，那是他知曉白夢來的來頭,。能三五天才開張一回，制點(diǎn)心的手藝精湛,，又能在皇城地界開了這么多年的生意,，不是背后有人,，那就是家財萬貫。他可不蠢,，自然知道白夢來手間漏下的一丁點(diǎn)碎屑,，也夠他幾天開銷了。

　　何況白夢來這次還帶了一名嬌俏的姑娘,！

　　白老板孑然一身多年,，從未和其他女子沾親帶故過，他還當(dāng)白夢來是個龍陽之好的主顧呢,，誰知道,，人家是癡情種，認(rèn)準(zhǔn)一個是一個,，平日里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

　　掌柜的看玲瓏的眼神,，就好比盯著那籠屜里的香餑餑,，怎樣看怎樣討喜。

　　玲瓏被他慈愛的目光看得瘆得慌,，訕訕一笑,，問：“掌柜的有哪些好東西，拿出來掌掌眼,？”

　　掌柜的忙喊堂倌端著墊了紅絨布的擺盤上來,，上頭蓋著一層華貴的綢布，這是給名貴首飾遮光用的,。

　　掌柜的小心翼翼掀開那艷麗的蓋布,，露出底下珠光寶氣的釵子來。有白凈無瑕的雙股白玉釵,，有雕珠鑲玉的點(diǎn)翠金釵,，什么物件貴重，什么就讓巧匠將其嵌在簪頭上,，手筆大得很,。

　　玲瓏瞧上一眼，被唬了一跳,。她才不傻,，知曉這里面任意一支簪子都價格不菲，這金子用料,，這精雕細(xì)琢的巧妙工藝,，少說也要百來兩，她才不敢貿(mào)貿(mào)然出手觸碰,。

　　掌柜的真是看得起她,，半點(diǎn)沒怕玲瓏不買賬的,，還誘哄她：“姑娘有瞧上的，就拿來賞玩賞玩,?！?p>　　玲瓏眼皮子直跳，心道：“這樣金貴的物件,，我哪敢拿來玩呀,？要是磕著碰著，怕是白老板會將我押在這兒洗碗還債了,！”

　　玲瓏苦著臉,，小聲說：“掌柜的，我還是不拿來瞧了,。我不識貨,，萬一把東西摸壞了……”

　　她怯生生瞧白夢來一眼，道：“我在我老板這兒不好交代,?！?p>　　掌柜的看他們打了一通眉眼官司，回過味來,。這一對有情人倒是好雅致,，居然玩什么主仆游戲嗎？

　　這樣的玩意兒聽起來,，倒還真有幾分情趣,，有些刺激。

　　他嘿嘿兩聲笑,，轉(zhuǎn)頭問白夢來道：“既然姑娘要問白老板的意思,，那您這兒瞧著，覺得如何呢,？”

　　玲瓏本以為白夢來會黑著臉拉她離開,，豈料他在外人面前還是很愛面子，居然真的伸手拿了一支金絲鯉魚鑲紅寶石步搖比在玲瓏的鬢發(fā)處,，細(xì)細(xì)端詳了起來：“這支有點(diǎn)意思,。”

　　掌柜的眉開眼笑,，道：“白老板好眼光,！這可是浮光大師的新作，我三顧茅廬才求他出山制一支步搖,，滿皇城只我這家有呢,！”

　　這話是真是假，不好分辨,。不過這支步搖做工精巧,，應(yīng)當(dāng)是出自巧匠之手,。

　　只是……這些都是題外話。

　　玲瓏被白夢來突然間的靠近,，嚇得呆若木雞,。

　　她能看到白夢來伸出那一只白皙的手，指骨硬朗修長,，輕描淡寫地捻住了步搖,。他望向她，目光沉靜似水,，那一雙漂亮的鳳眼似乎還帶些風(fēng)情與纏綿,。他就這樣定定看著她，好似要瞧進(jìn)她的心里,。

　　那步搖落下的剔透珠簾,，隨著喧囂的風(fēng)兒微微搖曳，撞擊在她粉嫩的面頰上,，仿佛敲打在她心上,，撩得她心猿意馬，心間癢癢,。

　　玲瓏好似被白夢來蠱惑了，出了好半晌的神,，待她清醒了,，她面紅耳赤，道：“白老板……”

　　她含羞帶臊地一喊,，無意中,，勾魂攝魄。白夢來微微一愣,，急忙挪開打量她的目光,，曼聲道：“這簪子，很襯你,?！?p>　　玲瓏憋了好半天，說了一句：“太貴啦,！”

　　掌柜的聞言,，笑出了聲：“哎喲喂，咱的好姑娘,！白老板開鋪?zhàn)舆@么多年,，怎會一支簪子都買不起？不貴,！你且寬寬心吧,！”

　　他哄完玲瓏,，又和白夢來道：“白老板，你瞧瞧,！多體貼人意的姑娘,，沒想著你的錢袋子，只想著給你省錢呢,！這樣可人意的姑娘,，你是多好的福氣尋著了！要我說,，給她買多少物件都合適,，就得好好待她！”

　　掌柜的全然不知曉白夢來和玲瓏的關(guān)系,，只當(dāng)他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佳偶,。

　　白夢來不會大庭廣眾掃玲瓏顏面，因此并不做聲,，只問了句：“這簪子多少銀錢,？”

　　掌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稍稍昧著良心抬了抬價格：“白老板,，你知道的,，咱倆也算是皇城里的老熟人，我這種厚道人自然是不會坑你的,。這樣吧,，見你真心喜歡，給你打個折,，八十兩,，你看如何？”

　　八十兩,？玲瓏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一些七品官三五年的俸祿呢，他也敢提,！

　　玲瓏忙給白夢來使眼色,，壓低聲音道：“白老板，咱們走吧,！這掌柜的嘴巴沒把門,，瞎開價呢！”

　　她扯了白夢來兩下,，沒扯動,。

　　很顯然，白夢來是瞧上這簪子了,，正在考慮,。

　　與此同時,，不遠(yuǎn)處傳來嬌滴滴的女聲，得意地道：“掌柜的,！前頭那位主顧這樣猶豫,，八成是出不了手。不是我說,，掌柜的也不瞧瞧那位姑娘身上著裝配飾,，哪樣金貴了？怕是花上家中十年嚼口都拿不出八十兩銀子,！這樣吧,，我家小姐瞧你這簪子不錯，開價一百兩銀子,，就看你賣不賣了,！”

　　不知哪家的丫鬟，說話這般闊氣,，吆五喝六,，言語間無端端埋汰了白夢來，惹得他眉頭一蹙,，心生起一絲不悅,。

　　他不過是考慮買了簪子，又該挑那一身顏色的襦裙給玲瓏搭配,，才恍了一會兒神,，怎就被人當(dāng)成窮光蛋了？嘖,，白夢來啊，最討厭被人看輕了,。

　　熟人不輸陣,，他微微一笑，道：“一百兩嗎,？競價不翻倍,，壓著這二成的溢價朝上抬，也真給你家小姐長臉的,。今兒我給她上一課,，知道什么是行里頭的拍價，讓她小心口舌,，可別被人笑閃了腰身,！我出二百兩銀子，就看你家小姐敢不敢再抬吧,！”

　　兩位主顧爭搶貨物,，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喜的可不就是掌柜？

　　他樂得袖手旁觀,，裝既聾又啞的阿翁,。

　　果然，此話一出,，官家小姐身旁最為得臉的貼身丫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氣得不輕。她不敢逾矩答話,，只能悻悻然回旁側(cè),，請示主子小姐的意思。

　　豈料,，白夢來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顧,，說了一句不算完，又補(bǔ)了一句“你們這種宅邸里的小姐,，一個月開銷能有五兩都不錯了,。做生意么，瞧的不就是價高者得嗎,？二百兩這種天價,，恐怕是得從妝奩里取了吧？”

　　“你,！你知道我們家小姐是誰嗎,？！”

　　白夢來嗤笑一聲,，道：“不過是個奴才,，好大的官威！再怎樣都是你家小姐的家世貴重,，和你有甚關(guān)系,？狐假虎威鬧開了，惹上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小心你家小姐名聲被毀,。”

　　這話倒是說得實(shí)在,，若真是身居高位的官家小姐,，即便再喜歡簪子，也不興街頭和人爭奪東西的,。若是讓人知道她在外縱容刁奴和人哄抬簪價,，會落得不夠穩(wěn)重持家的名聲，再流入有心人耳朵里，還會得個蠢印象,，半點(diǎn)沒有當(dāng)家主母風(fēng)范,。眼皮底子這么淺，到時候說門好親可就不容易了,。

　　丫鬟氣得跺腳,，卻不敢端出主家的名頭來壓。

　　她咬牙切齒回去稟報,，卻惹得小姐旁側(cè)的管事嬤嬤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震耳欲聾,，丫鬟都被打懵了,。

　　她怎么都沒想到，自己是傳小姐的話,，給她競喜愛之物,，怎會受到責(zé)罰。

　　而那頭戴帷帽的小姐避過身去,，縱容管事嬤嬤說教：“不開眼的東西,！不過是一支微不足道的簪子，和人在鋪?zhàn)永锎蠛粜〗?，成什么體統(tǒng),！回府去，我再好生調(diào)教你這樣的刁奴,！”

　　話里話外,，她都將罪過推脫到丫鬟身上，將自家小姐摘得干干凈凈,。

　　白夢來莞爾一笑,，他把步搖塞到呆愣的玲瓏手中，慢條斯理地道：“掌柜的,，結(jié)賬吧,！這位小姐怕是不會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