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無需擔(dān)憂,，我的孩子,。主會寬恕你的?！?p> “感謝您,，神父?！?p> 另一隔間里的人離開了,。神父嘆了口氣。
懺悔的工作向來不輕松,，無數(shù)的人向他講述無數(shù)的故事,，而他有需要從主的指示當(dāng)中尋找出合適的話語，來引導(dǎo)這些各自懷著罪孽的羔羊走上正道,。然而，上帝的寬恕是無限的,，自己身為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卻無法擺脫身為肉體凡胎的困擾：他要進食,，他要休息，他會饑餓,，他會疲憊,。而這種種不利，對于傳達上帝之聲都是無益的,，他也常常為此感到煩悶,。
然而，即便他這么的努力,，這么地為上帝的事業(yè)鞠躬盡瘁,，卻仍舊有萬萬千千的人需要被引導(dǎo)。這種渺茫感對于他而言,，或許算是一種打擊,，但他在面對這種蒼茫時，卻也還能夠生出一股滿足感,，他認(rèn)為自己的人生因這引導(dǎo)不完的人而無比充實,，自己這幾十歲的人生及他此后幾十年的人生，也因這一似乎要長久持續(xù)下去的事業(yè)而擁有了無窮的意義,。
想到自己的事業(yè),，想到自己的肩上的責(zé)任，想到主的恩惠又要降臨到下一個人的頭上,，他便抖擻了精神,，重新用一種積極的樣貌面對下一位來訪者。
在窗的另一邊,，又一個人坐下,。從那影子來看，似乎是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
“神父,，我有罪?！睂Ψ介_口了,。他的聲音十分疲憊，看來他最近受了不小的打擊,。
“說吧,，孩子，我和主聆聽著你的懺悔,?！?p> “在這之前，神父，我想問一個問題：上帝會傾聽一個并不信仰他的人的聲音么,？我從沒有閱讀過他的教義,，并且自打出生以來，便沒有對于他的信仰,，即便是到了現(xiàn)在,，到了我要懺悔的時候，我對于他的情感仍然很難夠用信仰來形容,。神父啊,，對于我這樣的人而言，上帝也會給予我以寬恕么,？”
神父對于他的這一坦白,，先是處以溫柔的一笑，隨后,，他說道：“上帝為那些因追求他的奇跡而扮演成他的信徒的人感到悲傷,，但是懺悔的行為并非是去索求奇跡，當(dāng)懺悔的人將自己的罪孽托付出來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經(jīng)歸屬于上帝了,，他所拋出的自己掩藏起來的罪惡，自然也是告知上帝的話語,。不用害怕自己的懺悔因此而失去了它的神圣,，因為你能做出這種行為，用人的身份直面自己罪惡,，這本身便說明了這一行為是神圣的了,。”
“那么,，神父——請不要怪罪我啰嗦——如果我的罪實在過于深重,，那么，上帝還會選擇寬恕我么,？”他說這話時,，聲音似乎是在顫抖。
“上帝愛世人,，孩子,，即便他并非是信徒。上帝降下懲罰,，所懲戒的并非不信仰他的人,，而是犯下了罪過而沒有悔改之心的人，而沒有悔過之心的人自然不是主的信徒,。而面對過錯之人,，上帝的慈愛也終會降臨到他們的身上，即便是忤逆上帝的惡魔，也在審判之日得到了上帝的拯救,，這便是主慈愛的最好的證明,?！?p> “我明白了,，神父，只是我怕我所做出的罪惡,，即便是上帝聽了,，也會投下厭惡的眼神?！?p> “主絕對不會如此的,，孩子，他會耐心地聽取你的懺悔,，并最終寬恕你的罪,。”
“神父,，如果您和主聽到下面的這些話,，恐怕就不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了：
“我從事的是追求真相與正義的工作，即在警局中擔(dān)任一名警員,。我參與調(diào)查了市長的兇案——神父,，您應(yīng)該知道這起案件——案件十分棘手，而我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細(xì)節(jié),，并且發(fā)覺到警局的局長從中作梗,，并且想要利誘我來為他服務(wù)。他的行為不正,，從他居住的地方和家里的擺設(shè)便能夠看出,，他作風(fēng)是很奢靡的，我自然是不愿意同他合作,，在我思考下一步的動作時,，局長卻也不自然地遇害了。
“神父,，您或許認(rèn)為這些話無關(guān)我的罪,，但是，在我說起我的罪前,，這些卻不得不率先提起,，以讓您同上帝都知曉我的罪從何而來。
“因為我對于真相的追查,，威脅到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于是，我便被冠上了罪名，成為了被通緝的對象,。不過,，我并不因此而放棄對于真相的追求。根據(jù)線索,，我到了TT的大樓,，并且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臺長同那些不法之徒之間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并且,，我也確認(rèn)了他確實存在著不法的勾當(dāng),。在他的劣跡敗露之時，他妄圖槍殺我,，不過他并沒有打中,，而我也因為他身上所暴露出的種種令人作嘔的行徑殺害了他。
“神父,，我所懺悔的并非是他的死,。他是一個虛偽的人，一個惡劣的人,，只要你見識過他私下的樣子,，你就一定會同意我的說法，而他也一定會因為他的這種罪過,，而被惡魔納去他的靈魂,。我雖然對他犯下了殺人的過錯，但是,，這中過錯很難被說成是完全的罪責(zé)——我并非是在為自己洗脫罪名,，神父，我只是想要說明我的這種行為是對惡的一種懲戒的形式,。
“真正讓我產(chǎn)生懺悔之心的是接下來的這件事,。我因為認(rèn)為那個臺長是種種事件中的關(guān)鍵人物之一，他身上一定還有重要的線索沒有挖掘,，因此,，我動用了某種手段，找到了他的家庭住址,。在他的家中,，我的確發(fā)掘出了許多的線索，并且也借助這些線索,，了解到了有關(guān)市長死亡一事的真相,。但是，就在我將要離開的時候,，市長的妻子卻攔住了我,，并且用槍威脅我的生命,。她是因為知曉了我便是殺害了她丈夫的兇手，所以想要復(fù)仇,，而她這個時候已經(jīng)完全失去理智了,，不得已，我只能將她制服,。但在我制服她的時候,，我卻遭到了偷襲——我先前說我通過‘某種手段’找到了這個住址，這個手段其實就是通過臺長女兒所在學(xué)校的校長的幫忙,，而他這個時候也來到了門口,，也是他偷襲了我——這導(dǎo)致我沒法繼續(xù)壓制臺長的婦人，而她也在這個時候,，對我舉起了手槍。
“神父,，我們作為人,，是有著保護自己性命的思想的，而人面對著子彈,，是無能為力的,，除非同樣擊發(fā)出子彈。是的,，神父,，我也舉起了槍，并且先她一步扣下了扳機,。我并不想殺害她的,，我保證，我并沒有任何要殺害她的打算,，但是,，在當(dāng)時的那種情況下……
“不僅是她，那個協(xié)助我的校長也打算用槍擊殺我,。他本來是為了利益還和我合作,，這個時候卻用另一種心態(tài)來對我進行威脅，如果要我找出一個詞來形容支撐他這行動的那股思想的話,，那么大概就是‘正義’了吧,？他因為看到了我殺了人，所以也要對我的行為做懲罰,。我是明白我行為的罪惡的,，神父，但是,，我需要帶著我知道的真相活下去,，只有這樣才符合數(shù)以萬計的市民們的利益,，所以，我又一次扣下了扳機,。
“然而,，噩夢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臺長的女兒也在當(dāng)場,，她也目睹了這一切,。在我殺害了那兩人后，她也突然爆發(fā)出某種情感,，并且向我開了一槍,。子彈沒有打中我，但是槍依然舉在她的手中,。我的性命又一次面臨了威脅,，但對方卻是一個孩子。我一時下不了判斷,，但我很快意識到,，威脅著我的永遠(yuǎn)是那把槍，而不是舉著槍的人,，即便是個舉著槍的嬰兒,，他也會因為他手上的槍而變得無比具有威脅。我需要活下去,，神父,，我真的需要活下去，所以,，這所有的所有都是沒有辦法的,。
“神父，為了我自己的存活,，我無可奈何地殺害了這三個我本不應(yīng)當(dāng)殺害的人,，這便是我的罪過。雖然我有著高尚的理由,，但是,，這種高尚依舊掩蓋不了我害人行徑的血淋淋的罪惡。并且,，神父,，這種罪惡現(xiàn)在是不能夠被審判的，因為正義的事業(yè)還沒有完成,，而完成正義事業(yè)的人,，只能夠是我，因為一切的真相都在我這里,。
“神父,，我這應(yīng)當(dāng)審判而又無法遭受審判的罪惡是我痛苦的來源,。神父，面對這樣矛盾的罪,，主會降下怎樣的懲罰呢,？”
灰暗中，神父低下頭,，隨后,，他又抬頭起來說道：“孩子，你犯了這些罪過,，但你已經(jīng)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罪,，那么，主便不會用你的這些罪來使你痛苦,，他也無意讓你遭受這些折磨,。當(dāng)你將你心中的罪傾吐完畢之時，上帝便也免了你的罪,?！?p> “上帝也會對這樣的罪給予寬恕么？”
“主降臨于人世時,，遭受到了門徒猶大的背叛，但在面對猶大的悔過時,，主給予了他以憐憫與寬恕,，而主降臨凡間的目的也在于拯救身負(fù)罪孽的人們，而為自己的罪責(zé)感到悔悟,，并為自己給予了懲罰的猶大,，不會因為他受了撒旦的蠱惑而失去上帝的寬恕，他的靈魂依舊會被上帝接納,，他始終是主的孩子,。”
聽到這兒,，那人長舒了一口氣,。在他說完“感謝您，神父”后,，他便起身離開了懺悔室,。
見他離開后，神父的身子癱軟下來,。他剛剛所聽到的,，是一個恐怖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因它的真實而更顯得駭人,。神父雖任神職,，然而對于外界發(fā)生的轟轟烈烈的一切,，觀察卻是入微的，他自然知道這些發(fā)生在都市中的大事,，而將這些大事同他剛剛聽聞到的事相比較,，卻也是能夠符合的，這也說明了那人的懺悔是真真切切的,。
自認(rèn)為足夠成熟的神父,，這時候開始為這人的思想而煩惱起來。雖說上帝曾點明,，國并不存在于世界,，但這是否能夠說，人的道德,、人的法律也不存在于世界呢,？上帝降臨在人世，他也受了人的法律的殺害,，而即便這法是不正義的,，他也接受了它的懲罰，這是否便說明了主肯定了人的法呢,？但他卻又賜福摩西,，讓他同他的人民沖破了奴隸法度的壓迫，這又為何對法做出了打破呢,？他對自己并不深刻的神學(xué)思想感到煩惱,，這對他而言，大概是對上帝虔誠的心依舊不夠虔誠的體現(xiàn),。
“主啊,，請你寬恕我不誠的心?！彼\告道,。
禱告后，他又有了新的煩惱,，即如何處置這件事,。在懺悔室中的話，理應(yīng)是只有懺悔人和神父知曉的,，而他如若將懺悔室中的談話泄露出去,，那么他便是瀆職，他的行為也同出賣沒有分別,，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但是，面對這么一個在法律的角度而言的罪犯,，他就真的能夠?qū)⑺胚^么,？如果他此后還要實施犯罪,，他豈不是也要同受害人的罪？
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聽說過的另一個神父的故事,。那個神父同樣聽到了一個罪犯的懺悔,，而這罪犯的行徑是很惡劣的——他將本應(yīng)由他成熟的懲罰，嫁禍到了別人的頭上,，而那被嫁禍的人不久后便要被處刑了——神父面對這種情況,，也面臨了同自己相似的困境，而他所做的,，便是將自己的煩惱傾訴于一個樹洞,，從而將消息以這種方式傳達給另一個在身后聆聽神父傾訴的人，而這聆聽了的人再用相同的方式,，將消息傳遞給下一個人,，而真相便在這樣的的傳遞中大白，被污蔑的人也得到了拯救,。對于這個故事,，他初次聽見是覺得十分感慨的，而當(dāng)他親身面對這種情況時,，便覺得這故事簡直是一種褻瀆,，那個神父在明知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說出了秘密，那么他便是有意識地告密,，這同將談話直接地告訴他人沒有分別,，這對于懺悔而言在實際上是沒做出了背叛。他絕對不能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
在神父困擾時，他聽聞道門外傳來的呼喚聲,。有一個人正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他于是起身，走出門外,。他的眼睛剛接觸到陽光,，便看到了那位虔誠的女信徒與另一位女信徒。
“日安,，神父,。”兩位女士招呼道,。
“日安,，二位?！彼舱泻舻?。
“您的工作還順利么,，神父？”
“前來尋求主的福音的人都聽到了主的聲音,，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了,。”
“這實在是太好了,，神父,。神父，我們這次來,，是想同您談?wù)劷裢淼氖ゲ投Y,。S因為工作上的事，今晚大概沒有機會來參加了,?！闭f到這兒時，一位女信徒露出了黯淡的神色,。
“那實在是太遺憾了,，但圣餐是主為鞏固我們虔誠的心，它的儀式并非是法規(guī)與教條,，因而即便不參與,，只要有著虔誠的信仰，也是沒有關(guān)系的,。我們信徒之間的聯(lián)系,，不會因為一次圣餐禮的缺席而產(chǎn)生斷裂?！?p> “感謝您,，神父，我聽了您的話,，心里感覺好受多了,。”
另一位女伴也對此表示滿意,。
“那么,，我們便不打擾您了，神父,。晚上再見面,。”一名女信徒朝神父擺擺手,，示意她們要離開了,。
“再回，女士們。晚上再見,?！鄙窀傅暮笠痪湓捠菍χ渲幸晃慌磐秸f的。
兩名女士離開了,。神父從那罪的煩惱中解脫出來,，轉(zhuǎn)而將心思移到了圣餐上。他對于圣餐是期待的,，這并不因為圣餐上的酒肴,，而是因那將要到來的人。至于那因那番懺悔而產(chǎn)生的苦惱,，他這時也尋找到了宣泄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