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大河靜水深流,，明凈的河面反射著陽光,，波光粼粼。岸邊芳草萋萋,，樹木陰濃,。
“所以，他就讓你來了,？”聽到巽兒說為何自己會來軍營,，蕭弇將高高舉起的咯嘀嘀笑個不停的嬰兒抱進(jìn)懷里，扭頭問身邊的人,。
午飯后蕭弇去找巽兒,，問她想不想出去走走。巽兒望向忙著處理公文的蕭拓——無論在哪兒,，總能見到他埋首一堆公文——因?yàn)樗嬲]她如無必要不要在軍營行走,。蕭弇朗笑著對她說不要看了,，正是蕭拓怕她悶壞，特意交代他有時間帶她出去走走,。巽兒沒有向蕭拓求證,，說了一句“我想出去”，在得到他頭也不抬的一個“嗯”后抱著孩子跟蕭弇走出大帳,，坐上停在帳前的馬車,。
“不是，他不讓我來,?！辟銉和χ毖鼦U，為南楚皇帝辯解,。雖然南楚敗局已定,，但那人不應(yīng)該被嘲笑?！袄洗笕嘶厝?fù)命時他正在鳳棲宮,。他不同意我來，是我偷偷跑出來,，央求老大人帶我來的,。”
“你怎么知道這不是他們君臣做給你看的戲,？”
巽兒沒有回答,，而是望著蕭弇思索一陣后反問，“……你同南楚皇帝有什么過節(jié)嗎,？”
蕭弇心頭一凌,，臉上卻不露痕跡。雖然他們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已發(fā)覺她會突然感知到你內(nèi)心最隱秘的所在,，問出令你猝不及防的問題。
拔下一根狗尾巴草,，在手中輕晃,。要想不被體察出來，或許只能像兄長那樣說話沒個起伏,，一日講不了五句閑話,。
“有些吧，前幾代的事了,?！睘榱瞬挥w彌彰看起來可笑，蕭弇索性承認(rèn),?！澳铣实凼莻€什么樣的人,？”
“……他不愛笑，不愛說話,，冷冰冰陰沉沉的……像終日被一座大山壓著,，山底下一會兒是滾滾熔巖，一會兒是颼颼冷風(fēng),。不過,，他愿意笑的時候，溫溫柔柔的,，像換了一個人,。”可是那時候梧依哥哥已經(jīng)為他擋了毒箭,，昏迷了，看不到了,。
“他‘溫溫柔柔’地對你笑了,？”
“嗯。不過他是愛屋及烏……”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巽兒懊悔地緊抿著嘴,，好希望能把那句話追回來?！拔沂钦f……是說……”她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你，你反對余桃之好嗎,？”
“只要傾心相戀,，不辜負(fù)，為什么要反對,？”
“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辟銉荷髦稚?。
“好。小嫂子告訴我的秘密我不會對別人講,，兄長也不告訴,。”
巽兒靠在蕭弇耳畔輕聲說,，“梧依哥哥喜歡的人是南楚皇帝,。”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p> 巽兒在保證也不會說與別人后附耳向蕭弇,。
“我知道你說的這個秘密?！?p> 這下巽兒知道蕭弇是在逗她了,。
她沒有問蕭弇是如何知道的，覺得不應(yīng)該打聽他消息的來源,。
“漢的皇帝也知道,？”
“知道?！?p> “他,，他反對這種感情嗎？”
“不反對,，但也肯定不鼓勵,。”
“那會……”巽兒住口,，不再往下問,。她是擔(dān)心南楚的皇帝受辱，可是即便漢人不折辱他,，壯志雄心的他自己也難調(diào)試滿腹的郁結(jié),。
巽兒為他人擔(dān)心，蕭弇卻在為她擔(dān)心,。擔(dān)心她念著對毋梧依的承諾,，一味求情，與兄長之間生了嫌隙,。毋梧依應(yīng)該不知道兄長的確切身份,，不過那是一個見微知著的人，誰知道他推斷到了什么程度,？
“大漢無人可傷他,，也無意辱他，他的日子究竟過成何種模樣,，全由他自己,。小嫂子，你如果想幫他便不要在兄長面前提他,。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來找我,?！?p> 巽兒點(diǎn)點(diǎn)頭。她聽出了蕭弇對自己的關(guān)照,，銘感五內(nèi),，可嘴上卻講不出一句能表達(dá)內(nèi)心的話,。
蕭弇低頭，被他單手圈抱在懷中的嬰兒沒有因被大人忽視而不滿,，雙手搬著右腳,，正吮吸著自己的腳指。
“兄長抱彘兒嗎,？”
“每次忙完都會抱抱他,，有時候看公文的時候也會抱著他?！?p> 蕭弇忽然很想看看抱著孩子的兄長是何種模樣,，肯定不會再像第一次那般僵硬了吧。
“對了,，他給彘兒取了名字,，蕭維，維護(hù)的維,?！?p> “蕭維，好啊,，我們家開始有下一代了?！笔拸m看著懷里的嬰兒,，寄托無限美好的期待和祝福。
“你們和漢的皇帝是近支還是遠(yuǎn)支,？”
“算是近支吧,。”
“那,，那你剛才說的‘前幾代’漢的皇帝也在其中嗎,？”
蕭弇點(diǎn)頭。
因?yàn)槠惹?，巽兒的眼睛閃著亮光,。蕭弇猜到她接下來會問什么。
“……你,，你能告訴我那是什么嗎,？我一定保守秘密?！?p> “你要勸我們放下恩怨嗎,？”
巽兒搖頭，“不知道是什么恩怨卻要勸人放下,，這不通情理,。但解開一個結(jié)兒總比它一直擱在那兒好,。所以……我想知道那是什么，咱們看看有沒有化解或緩解之法,?！?p> “這是皇家秘聞，沒有旨意我可不敢說,。你不妨問問兄長看看,。”
巽兒知道自己方才的請求是強(qiáng)人所難,，因此被婉拒后她并不覺得有什么難堪的,。
“他不會告訴我?！?p> “為何,？”蕭弇明知故問，只因他喜歡逗巽兒,。
“他不愛說話,。”講故事肯定要說很多話,。
“你們總有閑聊的時候吧,？”
“沒有?！辟銉旱恼Z氣里并沒有抱怨,。
蕭弇驚訝，“你不悶嗎,？”
巽兒搖頭,。
“……”如何做到的呢？他有時和兄長在一起還會覺得悶,！
正聊著,，蕭弇察覺托著嬰兒小屁股的那只手掌暖暖的，低頭一看,，尿布濕透的印跡猶在慢慢擴(kuò)大,。收到叔叔寵溺的目光，專心撒尿的嬰兒回以撥人心弦的笑聲,。
二人在給嬰兒換尿布的時候蕭弇看見巽兒兩只手的手腕處均有數(shù)道劃傷的痕跡,，雖然很淡，但還是能看得出,。去年在谷中見她時她的手腕處也有類似的痕跡,，但窄細(xì)整潔，這次的卻顯得手法笨拙。
“手腕處的傷痕是怎么來的,？”如何她也不像是會自戕的人,！
被這么一問，巽兒下意識地拽了一下衣袖遮擋,，望向蕭弇的眼神慌張了一下,，隨后逐漸恢復(fù)信任。
她靠近蕭弇,，壓低聲音,，“他不讓我告訴別人，但你不是別人,。這些是我割傷手腕后留下的痕跡,。梧依哥哥被毒箭射中，太醫(yī)說無藥可治,。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就想著試試?！彼龑?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想到這一個法子，希望這樣能有些幫助,。
割了這么多道,，兄長知道時不后怕嗎？
“可是沒有用,，梧依哥哥還是沒有醒,。他中毒箭以前就被人下過毒，太醫(yī)說是兩毒相克,，造成他如今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最后結(jié)局會如何沒有人知道,?！?p> 庸醫(yī)，什么兩毒相克,，是“冰磯子”的血救了毋梧依,。
“但也有可能是你的誠意感動了上天從而把他從黃泉拉了回來?！笔拸m玩笑著說,，“你不怕留疤嗎？
“師父說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她給我吃了很多藥,，也天天給我藥浴，在師父的精心調(diào)理下我后來的身體就比尋常人好特別多,，從我記事起好像就沒有生過病,。而且冷的時候身體會變熱,，熱的時候身體會變涼，受了傷也會好得很快,，一段時間后連疤痕也都會消失,。”
他相信藥王谷的“冰磯子”是解毒圣藥,，但關(guān)于其它的奇效他以為是以訛傳訛,，不足信的。原來,，竟是真的,，難怪世人如此覬覦它。
“兄長是如何告誡你的,？”
“這個嗎,？”巽兒指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嗯,?！?p> “他說以血為藥會被視為巫咒，被視為大不潔,，被知道了,，施受兩方都會被施以火刑。要我再也不要對別人用,，也不要對別人講,。”
“確實(shí)如此,?！弊焐先绱苏f，可蕭弇腦子里卻出現(xiàn)短暫的空白,，如何也想象不到不茍言笑的兄長會有胡說八道的一日,。“不光這事不能再說,，你方才對我說的你身體“特別好”的那些例子也不能再對別人說,。太過特殊的事易被視為妖異，如果生出什么流言蜚語,，會對兄長的聲望有很大影響,，小彘兒也會受牽連?！?p> “……”巽兒被唬住,，異常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
蕭弇采取蕭拓的策略，以她身邊最親密的二人的安危信口胡說嚇唬她,，目的同樣是掩蓋她是“冰磯子”的秘密,。她若知道“冰磯子”已與她融為一體，以她的熱心和善良,，遇到一個患者便會割腕子,。若遇到大規(guī)模的疾疫，流干全部的血她也甘之如飴,。哪怕救起一個,，秘密也會有不脛而走的風(fēng)險。天下有多少人對它趨之若鶩,，到那時即便兄長布下天羅地網(wǎng)也怕百密一疏,。所以守護(hù)秘密最好的辦法便是像她師父一樣，讓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因?yàn)橘銉菏恰氨壸印钡年P(guān)系,，蕭弇心中對她有一份深沉的感激。
他十四歲的時候結(jié)識了一個同齡的男子,，二人第一次見面就被對方吸引,，更多接觸之后更是引彼此為知己，可是最終證明從一開始那人接觸自己的目的就是兄長,。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人離去時為什么會告訴他“冰磯子”是唯一的解藥,。是因?yàn)椤氨壸印彪y尋，說了也無妨,？還是因?yàn)椤吹叫珠L的痛苦,，他不想那人是好意，是被迫為之,。和那人相處的記憶也成了他不能回憶的刺,。因此當(dāng)他看到特意挑選在朔日來到軍中而完好如常的兄長時他便知道兄長找到了“冰磯子”。若“冰磯子”還是“冰磯子”,，兄長會告訴他“冰磯子”的來歷,。兄長的“不說”其實(shí)是另一種“說”——兄長娶她為妻，她為兄長供血,，所以她就是“冰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