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蓮花王女
然一個不認識的尖嗓:“這位公子,看你印堂發(fā)黑,,怕有血光之災(zāi),。又見你頭頂紅鸞星動,,本是娶親之相,,但這劫星和鸞星一齊出現(xiàn),,實在是大兇啊……”眾人一齊回頭,,一頂破招子高高地挑著:藥師神醫(yī),;祖?zhèn)髅胤剑粚V蔚驌p傷,、刀劍外創(chuàng),,一副見效、起死回生,。黃半仙,。“俗話說,,佛渡有緣人,。今日你我相見也算有緣,不如我免費送你一卦,?”這半仙說罷,真理沙執(zhí)筆,,哼哼呀呀扶起乩來,。
盤中依稀是個“亂”字?!鞍⊙?,險象環(huán)生啊?!卑胂擅鴥善舶俗趾?,打住了話頭,眼睛滴溜溜轉(zhuǎn),,意思是要給錢。楊昶十歲上就認識了謝若懸,,對星象命理并非不信,,但若家有真佛幾人去拜小鬼?又況這招子上的幾筆字一看就是拙劣的仿刻本周易,,地上黃紙上那刻本紙薄印糙,,仿佛也是建陽版這樣粗制濫造、缺頁少章的盜版貨,?!皫孜徊皇潜镜厝税??告訴你們,我們西寧衛(wèi)鐘靈毓秀仙氣充盈之地,,一就是地火青崖昆侖臺,,二就是五色佛幡白塔寺,小仙我云游各地,,也得了左觀止左掌門的小小指點……”這位大仙生怕不能露餡,,還在繼續(xù)說。楊昶已經(jīng)不耐煩聽下去,,兩眼一白轉(zhuǎn)身就走,。
“哎!請神容易送神難,,我這筆仙還在這兒等供奉哪,留下買路財,!”八字胡半仙說著,一個猴子偷桃,,就去拽楊昶腰間的菠菜玉嘲風(fēng)坐頂茄子玲瓏佩,。楊昶哪里忍得,回鞘一橫壓在他手上:“什么仙,,原來是梁上仙三只手,!”“苦也,硬手,,先賺再說,!”半仙一個鷂子翻身,扯住玉佩與配鉤,,楊昶捉住他腕子逆肘一擊,,不想他泥鰍一樣一滑,招牌也不要了,,轉(zhuǎn)身便逃,。楊昶冷笑,施展輕功跟上去,;一行人一驚,,不由都幾步躥上。
這半仙輕功竟不可小覷,,半盞茶時間不減速(一口氣跑了1500米不帶喘的),,內(nèi)息較弱的戈吟霜和袁彪先亂了;不一會兒戈舒夜、喬安真,、晁醒也放慢了步速,;喬安貧和沈蕓這時看出確是梳山的底子,起步較慢,、氣息一直很穩(wěn),,緊緊跟著但也追不上去;只有閔少悛和楊昶兩人兩道鳥影一般耀武揚威地夾著那半仙啄弄,。叫他倆這么一擾撥,,那半仙終是一口氣提不上來,嘎地一聲岔了氣,,在地上吐白沫子,。楊昶站著用鞘抵住他喉嚨,閔少悛往他跟前一蹲,,長指爪一鉤一拋,,玉帶鉤和玉佩就回到了楊昶手中?!岸嘀x不悔兄,。”楊昶一拱手,,松開了那人咽喉,。“長曄兄客氣,。不覺順風(fēng)已走出兩三里地,,這還是柴家集?”閔少悛站起來望望,,不遠處水線蜿蜒,河灘平地處竟有不少凹塹,,遠處有個破谷倉,,靠近那里的溝塹上面搭著一些草棚,沒有四壁,,衣衫襤褸的婦孺蜷在壕溝里瑟縮地取暖,。一些穿著藏袍的婦女車馬帳篷搭好,歇在谷倉里,,一些則拎著油桶,,向難民分發(fā)酥油茶。破衣爛衫的婦孺顫抖著接過熱騰騰的破陶碗,,高舉到額頭碰一下腦門,,嘴里千恩萬謝地念著:“蓮花王女福壽?!?p> “這是怎么回事,?”一行人都驚呆了,。
半仙躺在地上道:“開春湟水過凌把柴家溝淹了,又兼一場大雪死了不少牛羊,,上面有個集好歹能討口飯,,不至于逃荒,搭個窩棚就能過冬,?!?p> 楊昶驚道:“今春戶部往西寧衛(wèi)是撥了大批錢糧的!官府沒賑災(zāi),?”
半仙笑:“天高皇帝遠,。千戶大人是個大善人,刮完了官倉刮私倉,,一家給了半升糠,,頂個屁,這些賠錢貨,,還不都得餓死喂狼,。大明的官吏還得靠踢斗得那一升兩升養(yǎng)家糊口的糧,白花花的海子不長糧,,只有打些野物好過年——”
只聽喬安貧一聲低嘯:“不好,!有埋伏,響馬,!”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鐙響馬嘶,,煙塵卷地,窩棚窟里哭叫遍地,、煙火熏天,。窩棚里有些裹腳的婦人想要逃命,腳小蹣跚,,被響馬一把捉住,、有的被一刀劈開天靈蓋?!翱窟^來,!”楊昶喊,十人龜縮成陣,。
半仙在混亂中掙脫,,一瘸一拐地朝領(lǐng)頭的響馬跑去,然后朝他們所在這邊指點,,領(lǐng)頭的馬鞭一指,,潑喇喇響馬就往這邊圍攏過來!“就是你們?敢動黃先生,?”領(lǐng)頭一個黑漢子,,后面一個朝天鼻和一個瘌痢頭,幾號響馬稀稀拉拉跨在馬上,。
“等等,!”一片清亮亮的嗓音,戈舒夜切口,,“西北玄天一片云,,烏鴉落在鳳凰群,不知哪個是君哪個是臣,?”
黑漢子瞇瞇眼睛:“管你奶奶個腿,,狼糞山這個盤口大哥天下第一你熊爺爺天下老二!幾個漂亮婆娘帶走,,其他,,殺!”
“哼,,盤號都沒有的孤魂野鬼,,只會欺負老幼婦孺,也敢踢陜甘綠林聯(lián)盟的場子,!”楊昶一聲長嘯,,長劍出鞘。熊老黑拍馬上前,,正經(jīng)過廉貞位,,閔少悛一劍戳馬腿,楊昶連跟,,刷刷刷三劍熊老黑灰頭土臉,,兩人旋即分開,歸武曲位,。
“你你你,,你們好卑鄙!”熊老黑馬瘸了,,朝天鼻和瘌痢頭跟進,正踩進貪狼位,,喬安貧雙刀招呼馬臉,,兩馬驚跳,又進巨門位,,袁彪一頓老拳,,二人掉下馬來。
這黃先生不甘地輕功要偷襲楊昶,正入文曲位,,此時謝若懸不在,,沈蕓代位聯(lián)祿存位晁醒,晁醒道:“五哥且住劍芒”,,將那黃半仙一夾一推,,咣當摔個狗吃屎。
響馬又惱又急,,拍馬上前,,九人隨散隨聚,且退且戰(zhàn),,卻邪陣竟頭一次動如彈簧旋如車輪,,響馬雖有坐騎竟不能突入一步?!澳?,你們等著!”黃半仙叫囂,,一道煙搬救兵去了,。
“你們快走吧?!遍g隙,,戈女喬女催促難民與藏女。
刀風(fēng)襲刀,,寒骨傳音,,喬安貧提醒:“打起精神,有硬手,!”寒光三閃,,閔少悛一個鯉魚打挺破刀式起手,楊昶負劍硬抵,,沉舸上三道青印——灰狼頭皮啃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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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隊逡巡圍成一圈,中間丟起一堆高高的人骨篝火,。一個刀片一樣的男子,,一身蠟黃皮像害了癆病:“原來是陜甘盟戈大小姐,,在下灰狼頭皮左昭,,承蒙弟兄幾個看得起,枉稱掌柜,。年成不好打個秋風(fēng),,多有得罪,,莫怪莫怪!”左昭像一只螳螂一樣伸展開來,,幾條大狼目露兇光地跟在他身后,。黃半仙悄聲附耳:“聽說戈盟主在給大小姐招女婿,咱們把這婆姨麻倒,,生米做成熟飯,,大掌柜不就成了盟主女婿、咱狼糞山不就是嫡系隊伍了,?就是當下小娘們真不愿意,,盟主能咋樣?還能真?zhèn)鲹P出去與我們?yōu)殡y,?到時武林誰要這殘花敗柳?。窟€不得服服帖帖地跟著咱大掌柜夫唱婦隨啊呵呵……”左昭暗黃的眼光在戈舒夜蓮花瓣似的臉頰上劃了兩圈:“大小姐,,你看我這幾頭狼好不好看,?喂?!?p> “是,,大掌柜!”幾人馬上解下來具女尸,,幾條油光水滑的狼露出黃澄澄的犬牙撕扯得血水四濺,。戈舒夜不禁心中膽寒,直想吐,。
恐懼,。
恐懼使你厭惡。
恐懼使你失去勇氣,。
沈蕓微微朝她點頭鼓勵她繼續(xù)說下去,。
看著,看著這一切,,如果我能是豺狼,,而你是魚肉!
“嗯,?左大掌柜有何見教,?”
“我有一方,不知大小姐可曾聽過,,外族娘兒們,,信那個什么蓮花王女,聽說喝她們的血,、吃她們的肉可以延年益壽,。弟兄們今日正好遇上,不試白不試,?!弊笳岩鋼P威地說。
“大掌柜的,,剛還見她們在施粥治病,,陜甘綠林聯(lián)盟向來恩義分明,善有善報,,不做這種剖心挖肝的,。”
“哎,,她們那粥我喝過,,腥乎乎的,不定有毒呢,;她們身上腥臊,,也不定有毒呢。先拖一個喂狼,?!弊笳训馈?p> 真惡心,,為什么這樣的人也能納入聯(lián)盟,?戈舒夜左右看看,似乎有些不安藏在寂靜背后,。
“大掌柜姓左,,祖上是洮州人嗎?洮州人仁義為本,,昆侖臺掌門左老前輩,,那可是德高望重深明天道輪回之人?!?p> “?。堪?,我們一村都姓左,,哪有什么天理討教——快扔?!弊笳牙湫?,不耐煩地說。那藏女突然站起來,,口中詛咒著,。
“她說什么,?”左昭問黃半仙。
黃半仙支支吾吾地說:“她說蓮,,蓮花王女會為她報仇的,。”
嗷嗚——一聲狼嚎,,圈里的狼突然靜了下來,,豎耳靜聽。
嗷嗚——不止一只,,三三兩兩不同的聲音從四面發(fā)出來,,包圍著狼糞山。
嗷嗚——就像一場盛宴前的大合唱,,被刀逼著跪在篝火前的其中一個藏女突然擊開刀鑊站起來,,頸上一串翠藍包金的瑟瑟項鏈如同星星一樣發(fā)光,眼中翻白,,高聲唱念,!
順從的狼翻身躍出一哄而上!見漢人就撕,。附近有個破谷倉,,眾人以卻邪陣抵御狼群,且戰(zhàn)退入,,一進谷倉,,各人就近躲避,沈蕓護住戈舒夜一躍而起躥到土垛頂上躲避,,狼群立馬包圍了土垛,。
“在他人向你舉惡意的刀前,你不可殺人,!”在土匪凄厲的哭叫聲中,,她高聲念道。
“與人交合不可逆人的意,!不可擄掠婦女,!”狼從窗口、洞口,、每個縫隙涌進來,,好像無窮無盡似的。
“他人的錢財,,若是為了救命,、活命,可取,,但你須還,,否則就仍歸瑪門,。”左昭恃著武藝高強連斫幾頭瘋狼,。
“只要是你不想承受的,,就不要強與人,因為那惡必返還在你身上,!”小嘍啰大都逃竄殆盡,其余橫七豎八倒斃地上,,最后只左昭,、熊老黑與黃半仙跳在窩棚高處抵擋著,幾具狼尸橫七豎八地倒著,,群狼很聰明,,也不再強攻,只圍著他們狺狺而吠,。
那藏女雙手一甩,,手中一枝一人展臂那么長(一米八左右)的紫銅鎏金攢花八寶蒜頭雙頭杖,蒜頭的最尖端是兩顆小小的紫色金剛石,。她先指了一下熊老黑,,群狼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人類,,你可知罪么,?”
熊老黑亡命之徒,也不是沒有膽色的,,一咬牙:“罪個屁,!賊婆娘,吃你熊爺爺一刀,!”藏女不慌不忙,,站定,單臂把熟銅杖掄舞起來如同一個大輪,,看準熊老黑刀路,,一搠,“鐺”地一聲,,紫銅杖擊得樸刀火花四濺,,熊老黑只覺得眼冒金星,虎口,、牙齒都酸麻難忍,;當當當當又是連著四擊,熊老黑走路踉蹌起來,。那藏女稍一低伏,,如同一只雪豹憑空躍起,,直躥到熊老黑背后,伸杖朝他后腦一點,,咣當?shù)沟厮佬芤慧纭?p> 眾人看得呆了,。她往黃半仙一指,黃半仙瞅了瞅左昭,,左昭刀眼一瞇,,示意先下手為強。
黃半仙哆哆嗦嗦地走到藏女面前,,聽她問道:
“人類,,你可知罪么?”
左昭如同一道閃電從被群狼圍攻的土垛上,、往藏女的背后刺去,。
“小心!”幾人不禁出聲提醒,。
藏女把紫金杖向后一橫,,一個點地側(cè)翻避開了左昭致命刀鋒。她盤杖側(cè)頭,,含膝弓步,,雙腳慢慢交替踱步,就像一只大貓,。
左昭和黃半仙交換眼色,,一前一后地飛身擊到。先出手的是黃半仙,,隨著他飛出的還有三顆喪門釘,,朝著藏女眼、喉,、檀中三處要害飛去,,也同時封住了她進攻自己的道路。沒想到這藏女根本就不像漢人一樣接住或是擊打暗器,,她往下一伏,,身上的氆氌就旋開了暗器,然后向前一撲——黃半仙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仰面撲在了地上,,肚子上一涼。
那藏女甩開腕子上的狼牙放血刀,,一滾身躲開左昭背后來的第二刀,。
左昭獰笑:“過來,母狗!”
藏女拖著紫金杖,,好像突然失去了興趣,,東張西望,并不攻擊,。
左昭大怒:“受死,,畜生!”他一招擊出,,藏女閃電一樣霍地抽身,。又是一擊,仍被霍然避開,,就好像在故意戲耍他一樣,,仍然東張西望。就在左昭忍耐到達極限之時,,藏女突然怒發(fā)沖冠,左旋撥開來刀,、右旋咣地沉悶擊中左昭太陽穴,。左昭仰面倒地,手腳抽搐,,藏女將紫金杖豎直立在他眉心中央:
“人類,,你可知罪么?”
“賤人,!母狗——”紫金杖下沉,,聲音戛然中斷。
藏女往倒在地上的幾頭狼嘴里各塞了幾粒藥丸,,那些狼一個激靈,,抖擻毛發(fā)站起來。
突然,,寨門處傳來一陣煙火馬嘶,,一個女聲高叫:“左大掌柜在家嗎?我正月紅前來拜訪,,給您帶貴客來了,!人哪?都死哪兒去啦,?哎呦不好,,寨門開著,有不測,!”
“進去看看,!”戈云止的聲音,原來是得到密報前來救援。
剛欲退走的藏女又退了回來,,伏在草垛邊,。
“哎呦喂!這怎么回事,,啊呀遭了狼災(zāi)了?。 蓖饷媾斯砜蘩呛康亟?。
“他們不能進來,。”藏女突然說,,看了看幾人,。
門板一開,嗖嗖嗖幾條毛色油亮的頭狼水一樣躥出來,,戈云止,、喬老酒等人的馬驚恐地跳起來。跟在頭狼后面的是小狼和母狼,,一共大約十幾只,,迅速地消失在地平線的沙山中。一行人手心里都沁出了幾絲冷汗,。進去,,只見到五六具土匪尸體與整整齊齊地擺在地上的九人的兵刃。
“難道真有狼仙運人,?”群雄疑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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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如同夢幻一般藍而無際,遠處是連綿的雪山,,夕照把白頂鑲成金色,。一陣風(fēng)過,羊群更緊地靠向柵欄的土堆,。牧人三三兩兩放下帳篷口的黑花毛氈,。
戈舒夜感到天旋地轉(zhuǎn),頭上是一個羊皮團花氈色彩濃艷的巨大穹頂,,腰間一摸:“不好,!春水不見了!”
“我早知道你們會來,?!卑导t的爐火映著一個紅漆的大地床,華衣女子紫銅色的皮膚和淺金色的大眼珠,,她用羊羔皮擦著那微亮的劍刃,。那些藍色的碎星在她手指的摩挲下似乎更亮了。
其余五人橫七豎八地躺著。
“你是——白瑪賽目,、蓮花王女,?”戈舒夜瞪大眼睛。
“噓——”女子長長的手指壓在嘴唇上,,“尸陀林主與大黑天神在門外游走,,不要大聲說話。凡是醒了的,,就可以聽,。”戈舒夜看看四周,,燃木的香氣氤氳,,其余五人都沉沉地睡著。
“他們?yōu)槭裁催€沒醒,?”
“也許在他人的大千中,,是你還沒有醒。比如說——你剛剛看到金色的雪山,,為什么這一刻又是在濃厚的黑夜,?三星升在中天,為什么東邊的天空突然變成粉紅,?”
“我在作夢!,?”戈舒夜仔細看著自己的手,,那輪廓卻辨認不清。
“這個故事持續(xù)徹夜直至黎明,。你們現(xiàn)在的意識是不連貫的,,這更有利于你們接近冥冥。撒藍既然把你們帶到了我面前,,凡是有耳的就應(yīng)當聽,。至于得到多少,我不能預(yù)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