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島一郎豢養(yǎng)的東洋浪人,,此刻已經(jīng)喝得東倒西歪,武士刀隨意扔在了地上,。川島一郎也是滿嘴酒氣,,雙目布滿血絲,對徐長生道:“那批貨賺了些銀子,,分你五萬,。”
徐長生心頭咯噔一下,,暗道:明明說好的五五分,,我冒著被官府查辦的風(fēng)險,既出銀子又出力,,凈利潤二十萬兩,,怎的才分我五萬?最近這幾次,,他變本加厲的克扣,,再這般下去,我豈不是在白白為他賣命,,連老本都賠進去了,!
雖心生怨恨,但徐長生臉上依舊帶著諂媚的笑,,對川島一郎道:“我先前投入了太多,,川島君能否再多分兄弟些?不然不夠回本了,?!?p> “給你這些就夠多了!”川島一郎臉上露出不悅,,道:“雖說仙鶴堂咱倆各占五成股權(quán),,但從海上運貨是要冒風(fēng)險的,,貨源都是我找的,你無非就是幫著儲存銷售下,。況且我建這天香苑投入的銀子到現(xiàn)下都沒回本,,現(xiàn)在手頭緊,自然是要多留一些,。來日方長,,咱倆合作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會虧待你,。你不能只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目光要放長遠些?!?p> 徐長生身單力薄,,好漢不吃眼前虧,附和著點頭,,沒再過多掰扯,。他這么多年的磨練,忍功已經(jīng)爐火純青,。臉上的笑容謙卑至極,,看著像是贊同川島一郎的說法。心頭卻恨不能把面前的川島千刀萬剮,,扔到油鍋里炸至焦糊,。
“那個小四如今老實了沒?沒再去找錢彩云,?”川島一郎問,。他口中的錢彩云,,就是仙鶴堂錢掌柜,。
“放心即可,他早就消停了,,我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過他,,這會子不知正躺哪抽大煙?!毙扉L生笑道,,眼角瞇起皺褶。
“錢彩云那里,,你今后晚間也不要再過去了,。”川島一郎冷笑道,,眼神中盡是蔑視,。
跟了我十多年的女人,,送給你白玩,你卻不讓我找她了,?你他娘是個什么狗日的雜種,!你克扣我的銀子,還霸占我的女人,?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快要把徐長生融化,太陽穴處的血管隱隱浮現(xiàn),,頓了片刻,,他卻只是干笑著點點頭,恭順地垂下眼簾,,道:“已經(jīng)送給川島君了,,我和她現(xiàn)下只有生意上的往來?!?p> 徐長生乘坐馬車返回自己家時,,已是深夜,步履踉蹌,。
他的宅院距離閆家埠不遠,,在相鄰的村落。夫人和子女此時都已入睡,,他獨自一人來到書房,,撥開墻壁上的暗鎖,打開了位于書架后的暗室,。進入后,,他點燃了燭臺……這個暗室不大,空空蕩蕩,,只在靠墻正中的桌案上擺放了一個靈牌,。牌位上寫著“恩師閆鶴桐之靈位”,靈牌前面擺放著一小箱金元寶,,和一壇閆大爺生前最愛喝的蘭陵陳釀,。
徐長生自從蓋起了這棟宅院,就給百川堂的閆大爺,,也就是他的師傅閆鶴桐,,在這間暗室里立了靈牌,逢年過節(jié)或是心情不好時,,便會將書房的房門閂死,,一人呆在這里,絮絮叨叨與師傅訴說上一個多時辰,。他又賺了多少銀子,,又結(jié)交了多少達官顯貴,,但不論是喜事還是壞事,說到最后,,總會痛哭流涕地抱怨世事不公,,發(fā)瘋宣泄一番。
徐長生面對師傅的靈牌痛斥了對川島一郎的憤恨之后,,又一如既往地開始了對師傅偏心的控訴:“師傅,,我比閆世松差在哪里?他根本就是個書呆子,!才十五歲,,你就看出他是當掌柜的好苗子了?我打十歲就跟著你做學(xué)徒,,都跟著你學(xué)了十五年了,!我在您老眼里還不如個毛頭小子嗎?”
“你為何偏愛他,?就因為他是你親侄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我娘親是個娼婦,,我是個有娘生沒爹養(yǎng)的孩子,,可這是我能選擇的么?我也想出生在你們家這樣的家里??!我鞍前馬后地伺候您老,比您的親兒子還孝敬你,,盡心盡力地給百川堂賣命,,你為何總瞧不上我!”
“是,,沒錯,,我暗戀二少奶奶楊若蘭,我想要她,,但我連手都沒摸過她的,!我不過就是偷拿了她的一件肚兜而已,,您至于揪著我不放么,?罰我跪,還打我,,說我不學(xué)好,,這事傳到那幾個學(xué)徒耳朵里,他們譏笑了我好幾年,!都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出身不好,,就連偷偷喜歡她的權(quán)利都沒有?”
“我當了百川堂掌柜之后,,把當年嘲笑我的那些龜孫子都趕走了,!現(xiàn)在是老子說了算!看他們哪個還敢瞧我不起,!老子才是百川堂的老大,!”
“師傅,你甭瞧不上我,,您走了這么多年,,百川堂若不是我在撐著,早就散攤子了,!你能指望誰,?你那個空有其表的二弟?還是你那個傻兒子,?還是那個敗家子的小侄子,?他們?nèi)际且蝗簭U物!”
“您別老給我提什么大侄子閆世松,!他沒死算他命大,!真他娘的抗折騰,我下了四次毒,,都讓他挨過來了,!若不是那個傻娘們谷雨,他早就去陪著您老喝酒了,。當初我就該給他下點猛藥,!不過,眼下他也老實了,,不再往百川堂里來了,,換成那個傻娘們來了。她一介小女子,,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這百川堂啊,師傅您還是只能依仗我,!”
連罵帶嚎地痛斥完了,,徐長生又抱起閆鶴桐的牌位,貼到自己胸口,,痛哭流涕道:“師傅,,您快起來看看我,我現(xiàn)在掙了好些銀子,多的數(shù)都數(shù)不清了,。我能天天給您老買酒喝,,我也能給您起棟新宅院,我把當年借您的銀子都加倍還您,!您快起來夸我一句,,一句就行!您就說我是您最得意的徒弟,,閆世松他比我差遠了,!”
“師傅,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您干嘛那么死心眼?賣鴉片怎么了,?鴉片換的不是真金白銀么,?金銀才是好東西,有了它,,別人就不敢小覷你徒弟,!現(xiàn)如今,縣太爺見了我都得高看我一眼,,百川堂的大掌柜,,那是鬧著玩的么?百年老店??!現(xiàn)下是我在給您養(yǎng)著閆家子孫!他們吃的,、用的,、花的,全都是我賣命掙來的銀子,!我要您一句夸獎就這么難么,?”
哭到鼻涕淌過嘴唇,徐長生忽然氣惱地將懷中的靈牌砸向墻壁,,靈牌摔到地面,,彈起又落下。喘息了許久,,他又跪著爬到墻邊,,慌亂地撿起靈牌,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啜泣著問:“師傅,,沒碰疼吧,?我不是有意的,?!?p> 他就像失心瘋般,在暗室里跪坐著,,一個人哭了罵,,罵了笑,笑完又哭,,瘋癲了一個多時辰,。
而這樣的場景,幾乎是每月都要上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