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刑訊
唐鳶面色有些復雜,,手指不自覺地扣著腰帶上鑲嵌的寶石,墨綠色的石頭閃著內蘊又犀利的光澤,,方才這一聲慘叫令她難以自持地頭皮發(fā)麻,,看向方世爻的眼神明明滅滅。
他就這樣從容不迫地站在那人面前,,清瘦的身形籠罩在頭頂,,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他的側臉神情放松,,甚至說得上柔和,,但薄削鋒利的唇角勾起的細小弧度卻使人不寒而栗,他的整個人就像是一把淬著劇毒的巨刃,,一眼望去,,就已宣判了腳下之人的死刑。
“聽說,,你今日跟蹤了本文的王妃,?”
“唔……”男人緊咬著后槽牙,三角眼死死盯著上方一臉悠閑的男子,,滿臉的橫肉劇烈顫抖,,說不上是憤怒更多一些,還是恐懼更多一些,。
“嗯,,你是什么人?”方世爻還維持著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仿佛轉身就能去喝下午茶,,但腳下的力道卻驀然加大,重重地,,狠狠地踩了下去,。
男人的大腦中“轟”地一聲,目眥欲裂,,劇痛自右肩閃電般竄至腦髓,,耳邊嗡嗡作響,似有人聲忽遠忽近,,但此刻任何外來的聲音都已無法闖進他的世界,,只有吱吱骨裂聲順著肩膀傳來,,他緊咬的牙關控制不住地松開,發(fā)出了比方才更為凄厲的嘶喊,。
足足一分鐘,,鉆心蝕骨的嚎叫才漸漸轉為嘶啞的呻吟。幾步開外,,唐鳶努力抑制住想要抬手堵住耳朵的沖動,,面色隱隱有些發(fā)白,漆黑的眼珠像是喪失了轉動的能力,,定定地望著那只熟悉的靴子,,而那靴子,此刻還靜靜地待地上那個蜷縮抽搐的肩膀上,。
這是否就是方世爻的真實面目,?還是說,他的真面目比現(xiàn)在眼前所見之人,,更為可怖,?
像是感應到了什么,面前這個正好整以暇,,欣賞腳下之人痛苦模樣的男人忽然轉過了頭,,幽深的目光正正好落在了唐鳶的身上。
一瞬間,,兩人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對上了視線,。
——
“你對妞妞做了什么!”年幼的安陽又驚又懼,,揮舞著兩只細白的小胳膊,,倉促地朝后退去,阻止面前人的靠近,,“你站?。‰x我遠一點,!”
小方世爻呆呆地站在池塘邊,,手里捧著一只巴掌大的雪白的小兔子,只不過,,這只兔子此刻渾身濕淋淋的,,一動也不動,早已沒了生氣,。
“你殺了妞妞,!你這個魔鬼!下賤種,!”安陽還在厲聲叫嚷著,,但他此刻耳朵里嗡嗡的,,所有聲音混雜成一片,,像潮水一般涌入耳道,,滲進肺里,他想張嘴解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但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張口只能發(fā)出細細的“啊啊”聲,,徒勞地替他辯解著。周圍隱約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那是幾個宮人正聞聲而來,。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眼前是安陽驚怒扭曲的面容,,那雙圓圓的大眼里隱約蓄上了淚水,,眼眶通紅,眼珠漆黑深不見底,,直勾勾地盯著他,,像尊木偶一般失了焦,兩團墨色的漩渦之中攪動著暗云,。
這雙眼睛他一直沒有忘記,。
此刻,他在唐鳶臉上再次看到了這種眼神,。
唐鳶盡力克制住自己內心那隱隱的恐懼,,那是從心底發(fā)出的,對于危險事物本能的排斥,。能看出她已很努力地壓制住了自己波動的情緒,,但總有一絲外露被方世爻捕捉到。
這不應該,,他想,。唐鳶與十多年前的安陽不同。她們一個是金枝玉葉,,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主,,另一個是上陣殺敵,見識過更為殘酷戰(zhàn)場的將領,。
——唐鳶不應該還會對這樣的刑審場面動容,。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方世爻的聲音略微起伏,,腳下竟松動了一寸:“需不需要叫大夫,?”
他神色坦然,目光認真地打量著面前的紅衣少女,,眼神深處是清晰可見的關切,,倒真像一個悉心關照妻子的丈夫那般。他就這樣坦坦蕩蕩地注視著唐鳶,,腳下已經(jīng)卸了力道,,恍惚間竟無人在意地上的男人已經(jīng)不再嘶吼,唐鳶的臉終于一寸寸白了下來,。
長風和風語面面相覷,,猶豫著想要上前攙扶一下?lián)f“有點不舒服”的王妃,但見她依舊站得筆直,,毫無虛弱的意思,,只能在原地躊躇著,二臉糾結地看向方世爻,,等候著他的指示,。
“沒問題嗎?”方世爻又問,。
唐鳶終于緩緩地,,緩緩地搖了搖頭,頭頂仿佛有千斤重,,脖子一寸寸扭動,,像是只生銹的軸承。
“沒什么,,就是他的叫聲讓我有點不舒服,。”唐鳶的眼神黯了黯,,渾不在意對面射來的探究的視線,,垂下眼簾道:“你繼續(xù),不用管我,?!?p> “是嗎?!狈绞镭车?,聲線冷淡,轉而將視線又移回腳下那個戰(zhàn)栗不止的軀體之上,,腳腕微動就要再度下腳,。
砰!
木門轟然大開,四人的視線“刷”地射向了門口,,只見一黑衣少年步履匆匆而來,,板著一張清秀的臉,直直越過靠近門口的兩人,,甚至忽視了愣愣站在那里的唐鳶,,表情嚴肅地直沖方世爻而去,正是一直不見蹤影的風言,。
看到他的神情,,唐鳶怵然掠起一道驚疑的心悸,,死死盯向回過了頭的方世爻,。只見風言湊上前去,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么,。唐鳶腦子里嗡嗡的,腳底像是生了根一般無法挪動半分,,徒勞地想要壓下耳邊的雜音,,但依舊無法聽清二人到底說了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方世爻似乎定了一下,,下一秒表情就發(fā)生了鮮明的變化,像是確認了心中的什么想法,,筆直的眉毛微微下壓,,使得本就有些凹陷的眼窩愈發(fā)陰沉,鋒利的唇角松動了半分,,緩緩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他轉回了頭,原本牢牢壓制住男人的腳竟拿了下來,,緊接著,,便在四人的注視之下慢慢蹲了下去。
那人肩上的桎梏驟然消失,,立刻像只案板上的魚一樣掙扎起來,,不顧肩胛骨碎裂的劇痛,高高昂起頭,,做著最后的掙扎,。
兩只冰涼的手指霍然鉗住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