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嚴防
是夜,,霍巷坐在皇城司大牢的值守房里,,已入宵禁,外面的燈火滅了大半,,街上無一行人,,這里的氣氛卻格外嚴峻。
費沖守在外頭,,今夜值守的守衛(wèi)個個嚴陣以待,,雖然不知指揮使為何突然下令嚴守牢房,但此刻,,人就坐在屋里頭,,誰也不敢懈怠了,,以往喝酒、打牌的,、打瞌睡偷懶的,,也都支棱了起來,,一個個精神百倍的樣子,就怕出了事兒叫站在不遠處的副使逮著,。
房內的胥吏大氣不敢出,,看著霍巷在自己面前翻查卷宗,從去年的翻到今年的,,大到殺人滅門,,小到偷雞摸狗,一宗不落,,全部復查,,板著臉的模樣活像一尊閻羅神。
霍巷生得斯文,,可整個皇城司卻沒人敢輕看他,,就是因為他的鐵腕,凡是叫他揪著錯了,,訓斥一頓算是好的,,不褪層皮就是輕的了。
這活閻羅此刻木著一張面孔端坐在桌子上,,腰間的配刀解了下來,,擱在一旁,沒讓人替著收,,為的就是第一時間能拿起來,。周圍的皇城衛(wèi)們屏息以待,但他就這樣枯坐著,,一副要待到天明的樣子,。
不遠處是單人牢房,崔盛就關在這里,,他還不知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風暴中心,。
牢房雖是單人的,但條件同樣差,。他雖不受父親待見,,但崔家家大勢大,自幼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后來因著崔氏的關系一路坐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更是用金玉養(yǎng)活的,哪曾想崔汶梁一死,他一朝落進了糞坑里,,粘了一身污穢,。
一炷香之前,獄卒剛給他遞了一碗水,,他沒動,,借著外面隱約的燈火,他看著那只豁了口的碗,,上面的垢積了一層又一層,,水面上浮著薄薄的灰。
他已經(jīng)整整一天沒吃沒喝了,,胃里絞得難受,,嘴唇干澀,口齒泛著苦,,只覺得腦袋昏沉,,眼前陣陣發(fā)黑。
獄卒到點來檢查,,就看他頹然倚在墻根,,眼神渙散,神情已然恍惚了,,不由發(fā)出了鄙夷的嘖嘖聲:“都落到這般田地了,還不肯吃獄里的東西,,裝什么高貴呢,?早知如此,當初就別造孽??!”
一只破碗還擱在墻角,里面是半碗稀粥,,零散放著幾片菜葉,,說是粥,倒像是水了摻了幾粒米,,稀稀拉拉的,,不知何時還落進去了一只蒼蠅,漂浮在毫無油星的清湯之上,,旁邊一只老鼠窸窸窣窣地靠近,,渾然不似人吃的東西。
“咱大牢里只有這個,,愛吃不吃,,給你吃還浪費糧食呢。”
崔盛沉默不言,,腦袋抵著冰冷的墻壁,。大獄修得密不透風,但頭頂開著一閃狹小的窗,,將那僅剩的一絲溫度也吸走了,,墻角有條骯臟潮濕的被子,他沒動,,寧愿抱著膝縮在一角,,徒勞地御寒。
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溫度的冷了,,只覺得這夜太長,,方世爻臨走前的那句話在他心里翻騰,驚得他心里生寒,,那絲絲冷意遠比牢里的溫度要慎人得多,。
獄卒們大都被調到了這邊,沒人注意到牢房深處,,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正趴在地上附耳細聽,,只聽地面之上,從一墻之隔的地上傳來了幾聲極其細微,,卻又節(jié)奏分明的敲擊聲,。
咚咚,咚咚咚,,咚……
男人屏息凝神,,待聲音落下后,又伸出手,,重重敲了幾下,。
片刻過后,他抬起身子,,從懷中貼身的位置掏出了一只細小的,,像是筆桿一般的圓形小棍子。
他只著一件單衣,,袖子很短,,任誰也沒想到他會在身上藏東西。男人謹慎地向四周看了看,,見門口只有寥寥幾個獄卒,,無人注意到自己的動作,于是蠕動嘴唇,,咬破了齒間一物,,然后將那小棍的一端在墻壁上一擦,,一點火星亮起,便將它又重新揣進了懷里,,緊接著,,他捂住腹部,撲到了牢門前,。
寂靜的牢房中驟然響起了凄厲的哀嚎,,兩個獄卒一驚,紛紛上前來查看情況,,就見這昨夜剛抓來的北朔細作捂著小腹,,面色痛苦,五官全部糾結在了一起,,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冒出些他們聽不懂的北朔話。
年輕的獄卒是個新來的,,見狀有些無措地看向身旁的老獄卒:“他這是怎么了,?不會出什么事兒吧?要不要叫大夫,?”
那老獄卒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是瞇起眼來細細端詳著他,半晌,,才從齒縫間溢出來一聲冷笑,。
“哼,老子在這兒待了十幾年,,這種把戲老子見多了,,”他伸出手,一把揪住地上那人的衣領,,細小的眼睛里流出怨毒的光,“像這種裝病騙人開牢門的,,老子一看一個準兒,。”
那北朔人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依舊捧著腹部亂顫,,叫聲越來越凄慘,仿佛真的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小獄卒聽得心里發(fā)慌,,他看不出真假,既不敢忤逆老獄卒,,又不愿放任他在這里出事,,猶豫再三,,說道:“隊長,不然還是叫個大夫來看看吧……您要是不放心的話,,就不給他開門,。”
“哼,,”老獄卒揪著那人的領子向后一推,,他只是個看守牢獄的,沒什么武功,,力氣也不大,,這一下沒有推動,反倒把自己閃了個趔趄,,“啐,!就讓他疼,讓他叫,,老子倒要看看,,他能裝到幾時!”
小獄卒忙彎下腰來扶他,,余光一瞟卻愣住了,,那北朔細作的臉上似乎是在笑,但定睛一看,,依舊是那張痛苦的面容,,便覺得是自己眼花了,接著俯下身子扶住老獄卒的胳膊,。
老獄卒嘴里罵罵咧咧說得難聽,,剛要站起身卻發(fā)覺身邊的人沒用力。
“你今晚沒吃奶嗎,,怎么一點勁兒都沒有,?”他轉頭一看,只見那小獄卒臉色奇怪,,“干什么呢,?”
小獄卒怔忪道:“隊長,您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兒,?”
“什么香味兒,,我看你是想娘們兒想瘋了吧!”他咆哮道,,但下一秒,,便見小獄卒臉色一變,他扭頭看去,,地上那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叫了,,正緩緩坐起身,,抬起頭,向他露出亂發(fā)底下猙獰的面容,。
那一臉的橫肉,,每一道溝壑都像是要他命的刀,他想伸手,,卻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jīng)不受自己的控制了,,雙手正緩緩探向腰間,那里系著牢門的鑰匙,。
他終于聞到了小獄卒所說的香味,,那是香料混雜著火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