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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歲,,火有歌

第一章、夜有光穎(10)

冬歲,,火有歌 物悲 8419 2022-03-30 22:20:22

  南境邊陲,尖碎峰,。一間破敗木屋上落滿了雪,。

  我們匆匆趕路的步伐忽地停住,因為清霽從馬上摔了下來,,倒在雪地里,。

  “清霽?你怎么了!”我拉馬驚喊,。

  “姐姐,,清霽姐姐身上有箭!”光穎嚇得直捂嘴,。

  “什么箭,?!”我焦急地在四周找落腳處,,“快把她抬進木屋,!”

  在擔憂聲和哭喊聲中,清霽沉沉地昏迷了過去,。

  我凝神望我們來時的路,,才發(fā)現(xiàn)有一條鮮紅的細線長長拋出去,她身后的箭都被血凍住了,。

  “他媽的,!什么時候的事!清霽為什么不說,!”我憤怒得爆粗口,,用力地抱起她。

  光穎搖頭,,淚水涌了出來:“阿穎也不知道,,清霽姐姐沒說一句話,也沒喊一聲疼,?!?p>  “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我見光穎又哭,,瞬即氣上心頭。

  光穎被嚇得立馬止住哭聲:“姐姐,,我們該怎么辦?。壳屐V姐姐失血太多了,?!?p>  “阿穎!立即去附近村落尋找郎中,,千萬別進遠洛城與冬崖城,。”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立即吼,,“快去,!快點去!”

  “好,!”光穎沒猶豫,,徑直爬起,步履趔趄,,幾次都欲倒在雪里,,“阿穎馬上就去!”

  馬蹄聲在木屋外遠去,,消失在寂靜中,。也不知什么時候,碎尖峰上的雪停了,,在開始飄細雨,,夾著片片翩然梨花。

  光穎駕馬在荒野雪地中狂奔,,可這四周根本什么都沒有,!她在哭,可淚會糊她的眼,,于是她一邊哭,,一邊擦,對著荒蕪無人煙的雪地哭喊:“不要死??!清霽姐姐!你一定要等著阿穎帶郎中回來,!”

  沉滿積雪與冷氣的舊木屋里,。

  我抱著奄奄一息的清霽,為她擋住從縫隙竄入的風雪與新雨,。終于,,我也忍不住淚水淌出來,滴落在她的血里,。

  “清霽,!堅持住,!我讓阿穎去找郎中了,,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緊緊抱住她,,生怕她就此消失,,“不要死啊……清霽。我們說好的,,要一起活下去……”

  我試著拽那柄射入肺里的箭,,可它太深了,我根本不敢拔,,更何況承若國的箭帶有鋒銳的倒鉤刺,,會抓緊一指節(jié)的肺肉。

  “夜昔……”清霽蘇醒了,,她虛弱地喊我,。

  我顫著唇應她:“我在!我在,!夜昔在這里,!”

  我的淚水和鼻涕都混成了一團,早已分不清,。

  “怎么又哭了,?不是只有阿穎才會哭鼻子嗎……”她的眼神迷離,伸出的手根本就沒觸到我的臉,。

  我抓緊她,,發(fā)現(xiàn)她的手如冰一樣涼:“我沒有,我才沒有哭鼻子,?!蔽伊硪恢皇帜I。

  我整個人都在抽噎不停,。

  “不哭了,,好不好……”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可劇烈的疼痛與大量的失血讓她喘不過氣,。

  “好,!好!好……”我垂頭,,不敢看她,。

  突然,她抓我的手慢慢用力了起來:“夜昔,。我知道……這一箭已經(jīng)射透了我的胸膛,,我已經(jīng)沒救了……”

  “怎么會!怎么會,?不會的……清霽一定會活下來的……你別說胡話!”我咬緊牙根,,漲紅臉,“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怎么又要拋棄我們,?”

  “對不起,,夜昔,。”她突然劇烈地咳嗽,,鮮血一直在從她的嘴里吐出來,,“這一次,我真的要先走了……”

  “不會的……不會的……”

  我將頭埋入她的胸膛,,不肯也不敢接受這個現(xiàn)實,。

  “夜昔……夜昔!”清霽忽地大聲喊我,。

  “我還在,,還在……”

  “有些事,我必須得在死前告訴你,。不然誰也不會知道那些秘密了,。”清霽眼眸已經(jīng)徹底失去神采,,“好黑啊,,我有點害怕……”她也哭了,淚順著臉頰滑下,。

  “秘密什么的,,我們不管了好嗎?我們不說話好嗎,?”

  她每說一個字,,嘴里冒出的血就多一點。

  “不行,,我們不能不管……這件事是關于阿穎的……”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拽我,,想附在我耳邊說。

  我俯身,,用耳朵貼上她的唇,,染上她的血:“好,你說,,我聽著,。”

  “阿穎,,她不是你的妹妹……她是紫郡公主蘇清霽,,我才是你的妹妹月光穎?!彼龑χ业亩淇人?。

  我頓時感覺腦袋一陣轟鳴,腦海里的思緒瞬間亂做一團麻,。

  “我們的父親卷佐,,在我們剛出生的時候,,就偷偷將我與清霽換掉,甚至動用秘術連臉都換了……”

  “不會的,!怎么會,?你別瞎想!”我連忙否決,。

  這是多么可怕的秘密!可我只想逃,,就像逃開本屬于我的職責那樣,。

  “這是母親離世前告訴我的……那天是我與她先說了話。她說,,父親卷拉為了讓我們倆不被命運侵蝕,,所以才將我們與紫郡公主蘇清霽調換命運的紅線,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活下來,!這件事情就連母親月悅兮都不知道,最后,,還是由余老告訴母親月寧兮的……當然,,這也是父親告訴余老的?!彼淖炖锶茄?,“起初,我也是不信的,??砂⒎f她太溫柔了,溫柔得就像是母親月寧兮……而我,,與你的性格很像……或許是因為我們本就是姐妹,。”

  “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可鐵錚錚的事實擺在我面前,,我又無處藏躲,。

  “原先我是不準備說的,可是如今,,我也要跟著母親一起離開了,。還有,這個東西我必須得還給她……”清霽想側身,,可她根本做不到,,所以她只能用手摸黑將頸脖間的紫荊玉墜子扯下來,,交在我手中,“這本就是她的,,是我搶走了她的一生,,還有紫郡公主的身份?!?p>  “替我向她轉告一聲:對不起,。”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都怪我,,是我貪戀紫郡公主的身份,是我害怕月之一族的職責……可也只有如此,,我才能保護好你們啊,,我的傻姐姐月夜昔,還有我的傻妹妹蘇清霽……”

  “不是你的錯,!這怎么能是你的錯呢,?”我哭著咆哮,聲音嘶啞,。

  “傻姐姐,,現(xiàn)在孰對孰錯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是彼此的親人?!彼穆曇粢呀?jīng)虛弱不可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清霽覺得我這一生極其幸運,,有你們兩位親人?!?p>  “還記得當年母親走后,,我對你說的話嗎?”

  “記得,?!?p>  “我說過的:我會用命去守護你與光穎的?!?p>  “姐姐,,逃走吧。別再管什么紫郡,,什么七漣,,好好地與清霽活下去……”她扣下那枚扳指,想扔掉,可她根本甩不動,,“去他丫的七漣,,去他丫的紫郡?!蓖蝗婚g,,她大喊,“姐姐,,我好像看見母親了,,是她在那邊等我。她在喊我過去了……母親,,清霽好想你們啊……姐姐,,母親在對我笑,真的好好看啊……姐姐,,母親在問你過得好不好……”

  “姐姐,我要走了……臨走前你再抱抱我……好嗎,?光穎,,好冷,好冷的……”

  “姐姐,,你不肯抱我嗎,?光穎這里好黑呀,我好怕,,好怕……光穎也想活下去啊,,想一起和你們回去……”

  我想回答她,可我已經(jīng)喊不出聲,,哭泣與痛苦死死地掐住我的喉嚨,。隨后,她的聲音消失了,,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我漲紅臉,才擠出一絲聲音:“我…抱著呢……”

  “啊——”我見著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容,,痛苦得失聲大叫,。

  我終于能說出話了,可為時已晚,。

  “清霽你不要死?。∥也粶誓闼馈覀儾皇钦f好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回紫郡,一起奪回我們的家……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彼此守護對方,。你為什么又要反悔!為什么又要拋棄我們獨自離開……為什么……”我使勁推搡她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仿佛她只是因疲倦所以昏睡過去,,“快醒醒啊……光穎,你不要丟下姐姐??!”

  她并沒有醒來。

  “你回答我??!你不能拋棄姐姐啊……”

  我歇斯底里地抱緊她的尸體,埋在她失去溫度的懷抱里,,一直不起,。

  屋外,大雪已停,,朔風砭骨,,細雨將素白銀裝的積雪融凝成冰,可無論風雪怎么呼嘯,,都不會比我的心更冷了,。

  等到阿穎趕回時,我還抱著她的尸首,,仿佛凍成冰雕,,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快,!冷姐姐,,姐姐懷里的就是病人!”光穎急喊門外的女人,。

  我沒看她,,仿佛一切都靜止在這一刻。

  女人連忙蹲下來,,查探清霽的脈搏,,幾息后,她也只能皺眉搖頭:“她已經(jīng)死了,,死了很久了,。”

  “怎么會,?怎么會,!”光穎怎么會相信,又抓緊她的手,“冷姐姐再看看,,再看看好嗎,?清霽姐姐她只是睡著了而已。麻煩你快救救她,!快把她救活?。 惫夥f哭著跪了下來,,“算阿穎求求你可以嗎,?”

  女人搖頭,嘆息,,神色平靜:“處理后事吧,。”

  說罷,,她沉默地出了門,,立在門外,獨留我們三人,。

  “不會的……”光穎哭嚎著,,朝我們二人撲來。

  她抓緊清霽的手,,鼻涕和淚一起流下。

  “不要啊……不要……”她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跟我一樣,。

  不知何時,我已沒了淚,,感覺渾身都麻痹了,。

  我用盡全力轉頭看一旁嘶啞哭喊的光穎,心底莫名溢出一抹恨意,!

  恨她什么呢,?恨她為什么不是蘇清霽,恨她為什么要假惺惺地哭,?明明該她去死的……可當我瞧著她哭得嘶啞,、無聲時,我又恨不起來了,。為什么呢,?因為她也是我的妹妹,她不知道那個秘密,,甚至本該屬于她的生活也被奪走了,!那我該恨什么呢?恨我素未謀面的父親?他為什么要交換清霽與光穎,,為什么要離開我們?。康?,父親也是為了讓我與光穎之間有人能活下去,,如若讓性子柔靡的蘇清霽當了紫郡公主,只怕我們三人早已死去,所以我也不能恨父親。

  那要恨的是什么呢,?登時,,我的心里浮出一個答案,是命運,!

  恨那該死的命運!是它讓我們背負月之一族的職責,是它讓清霽生下來就是紫郡公主,,是它讓那支超過四百步的箭射入清霽的胸膛!還有那該死的巫馬與華滕,!

  他們全都該死,!

  緩緩地,我充滿恨意的心慢慢地平靜了,。

  我的眼里又擠出一點淚,,這時,我輕聲喊光穎:“阿穎,,清霽她死了,,她死了……”

  光穎哭著看我,可下一瞬,,我就感覺到我在迅速失去意識,,然后沉沉地倒在木板上。

  “姐姐,!姐姐——”

  當我醒過來時,,我發(fā)現(xiàn)我的衣裳全部被脫去,背上已經(jīng)插滿銀針,,腰間的傷口也包扎好了,。

  “姐姐,怎么樣了,?”光穎眼睛都哭腫了,,她焦急地問我。

  我搖頭,,神色悲戚:“沒事的,?!?p>  “什么沒事!阿穎已經(jīng)沒了清霽姐姐,,怎么能連姐姐也失去,!”光穎整個人往后坐,強撐的身子也軟了下來,,“姐姐你已經(jīng)昏迷了一天一夜,。攻擊你后背的武器涂上了劇毒,若不是冷姐姐及時幫你排毒,,只怕姐姐也要拋棄阿穎了,。若是連姐姐都走了,阿穎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她哭著躺在地上,。

  “我沒事的,傻妹妹,?!蔽铱嘈σ宦暎仲康叵肫鹗裁?,“清霽呢,?她的尸體呢?”

  阿穎側躺我身邊,,替我抹去又要流出的淚:“我已經(jīng)與冷姐姐將清霽姐姐埋葬好了,,就在屋外,在等姐姐為她立碑,?!?p>  “阿穎,是姐姐沒有保護好你們,!是姐姐……”我的淚流了滿面。

  可當一個人悲傷至極時,,淚就會變得無比廉價,,因為它什么都挽回不了。

  “沒有的,,姐姐,。”阿穎低聲,,“都怪阿穎太無用,,都幫不了姐姐什么?!彼⒕蔚酶鷤€犯錯的孩子一樣,,不敢看我,。

  我心疼地摸她的臉:“不會的,阿穎很努力了,?!?p>  “都是姐姐的錯?!蔽蚁霌硭霊牙?,可傷口很疼。

  “哎,!別亂動,。”初來的女人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這時我才有閑暇去瞧她,。

  ——她的臉蒼白沒血色,白皙得如一張素亮的宣紙,,就連那瓣纖薄的唇都是一樣的,。她言語時沒任何表情,整個人冷淡得如她一身潔白無瑕的素衣裳,。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她只是在我身上抽銀針,,并不瞧我:“冷葦舟,。你的毒已經(jīng)深入肌層,雖然得到及時救治,,但是會落下病根,,而且還殘留近一成的毒素在你的體內。它們就像是藏伏在你身體的猛獸,,會在你極度脆弱時殺死你,。”

  銀針變得漆黑如炭,,她將黏附其上的毒素抹去,,用火折子烘烤后放回布帶。

  “冷姐姐,,就不能徹底治好嗎,?”光穎抹淚問。

  冷葦舟搖頭:“不能,。若是能再早一點也許還有機會,,但是現(xiàn)在沒有了?!彼聪蛭?,神色冷然,,“你現(xiàn)在是不是感覺背部沒任何知覺?”

  我頷首,。

  “這就是毒素入肌的癥狀,。即使后面能夠再排出一些毒素,你背部的知覺也不會恢復,。這種毒很罕見,,名為‘九頭烏’,是遠洛城,,甚至紫郡國中都沒有的毒,。”她微微沉吟,,“你們是從承若國邊境逃過來的,?這種毒是承若國才有的?!彼稽c都不避諱地問,。

  登時,我心中暗弦緊繃,,就要起身抓住一側的斷碧,,而她似乎也看出來了。

  “放心,。我不是什么壞人,,也對你們的身份也沒興趣?!彼钟昧Φ匕纬鲆桓y針,,“還有,別亂動,!小心那一成毒素作亂,,現(xiàn)在就要了你的命?!彼瓮旰?,轉身整理,將整個后背都露了出來,。我看見他纖細,、孱弱的肩胛,,心里的警惕也慢慢地放下了,。

  “你們二人應該還沒什么住處罷?要是不嫌棄,,我在遠洛城中有一小宅子,,你們二人可在那處住,。”她又說,。

  “為什么要幫我們,?”我疑心不減。

  她沒回答,,只是自顧自暇地起身,,然后直走到木門前,轉過身來,,從懷里取出兩個冷饅頭,,丟了過來。

  “沒什么理由,,只是覺得你們很像當年的我,,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這一瞬,,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個一直佝僂頸脖的男人,。他當年就是如此告訴自己的。

  一霎間,,她冷淡如月色的目光也會變得悲涼,,雖然只有一瞬,卻也被月夜昔捉到了,。

  “好,。”我答應了,,不知原因,。

  “我們如何入遠洛城?”光穎問,,她也莫名地相信她,。

  冷葦舟從一旁包裹里丟出兩套白素的衣裳:“我是遠洛城主之女的婢女,到時你們二人就說是我的遠方堂妹,,從抑卯城來,,到此處探親,然后你們二人將姓氏換成冷即可,?!?p>  “就這樣?”我稍驚,。

  冷葦舟也是一愣,,思慮片刻答:“你們想怎么樣,?難不成做我堂姐?”

  這下,,我與光穎都紛紛陷入了沉默,。

  尖碎峰,夜深,。

  無月,、無星光??耧L掃去熱氣,,飄雨夾雜細雪。

  漫漫雨夜里,,冷葦舟站在遠處等,,而我與光穎則久久地立在碑前沒言語。

  “姐姐,,該為清霽姐姐立碑了,。”光穎的聲音里帶有哭腔,。

  我一愣,,點了點頭:“好?!笨晌疫t遲沒動手,。

  “姐姐?”光穎又提醒我,。

  我還是點頭,,回答:“好?!庇诌^了許久,。

  “姐姐?!边@次是光穎抓起準備好的長石,,矗立在清霽的墳前,“是寫蘇清霽,,還是寫紫郡公主,、蘇清霽?”阿穎問我,,“寫全名會不會被巫馬發(fā)現(xiàn),?”

  可我卻搖了搖:“都不寫。”

  “都不寫,?難道不寫清霽姐姐的名字嗎?”光穎詫然,,“碑不可無名,,不然紫燈節(jié)那日,姐姐也不會記得自己的姓名,,就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時,,我突然抓起地上的木炭,,快速地在石碑上寫上三個大字——月夜昔。

  “姐姐怎么寫自己的名字,?”

  我輕笑,,卻笑得無比凄涼。

  “阿穎,?”

  “阿穎在,。”

  “還記得當初我們?yōu)槭裁椿刈峡???p>  阿穎也紅著眼眶輕笑,,言語時溫柔如水:“當然不會忘記。我們曾說過,,要一起回來奪回紫郡,、奪回我們的家!”

  “那我問你,,你要放棄嗎,?”我問她,雙眸真摯,,“還是你想逃離這一切嗎,?去一個沒有職責、沒有巫馬,、沒有權利紛爭的地方生活,,又或是與我一起回去?!?p>  她搖頭,,笑答:“怎么會放棄呢?!?p>  “對?。∥覀冊趺磿艞壞兀吭趺茨芊艞壞?!”我伸手輕撫清霽的墓碑,,“阿穎,你要記住,。今日被箭射死的是公主身邊的侍女月夜昔,。而且,從今日起,,我就不再叫月夜昔了,,而是叫紫郡公主,蘇清霽,?!本従彽兀业穆曇粢沧兊美鋮柸绲秳?,“你也不要叫我姐姐,,要尊稱我為公主?!?,“阿穎走罷……我們去奪回紫郡,去奪回我們的家,!”我戴上了那枚染著血的紫荊玉墜與青銅扳指,。

  “應,公主——”光穎行禮,。

  遠洛城,,豐源街,戌時末,。

  銀月水光灑滿漆黑的馬車,。

  我們二人蜷縮在狹隘的隔間里,只能勉強聽見馬車外有葦舟與一個男人的聲音,,不久后,,葦舟就駕著馬車離開遠洛城。

  “我們已經(jīng)出了遠洛城了,?!比斨鄣穆曇艉芾洌脱┮粯?。

  我與阿穎在隔間里熱出了一身汗,。

  我們二人已在遠洛城中躲了一段時間,大雪都要融化在春的暖意中了,。

  離去前,,我們想再去尖碎峰瞧一瞧清霽的墓碑——那間破敗的木屋沒了雪,,可里面有一堆燃燒的柴和躲雨的人。

  為首的男人衣著紫郡將領才有的甲胄,。他的眼眶深陷,,眸里仿佛閃著星光。他鋼鐵般的輪廓上留著絡腮胡須,,有一股將軍般的英氣,;她身邊的女人衣著華貴的衣裙,長裙上的紗衣交錯著折疊,。她還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如明珠一般亮,,直在細長微垂的睫毛下動,。

  “你干什么!”葦舟憤怒地上前拉那個男人,。

  男人神色木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你放開他,!”女人也沖上來拉葦舟,。

  “你們認識?”冷葦舟似是弄出了烏龍,。

  “當然認識,。”

  男人名叫林子覺,,是遠洛軍上三旗,、坈云軍副將,紫郡城人氏,;女人名叫季禮珍,,是南境邊陲村落的村姑,如今嫁給林子覺做妾室,。

  隨后,,我們告知他們遠洛城即將內亂的消息。

  “是那個想成為將軍的陳時遠嗎,?”他問,。

  冷葦舟頷首。

  林子覺長長嘆息,,神色里有不可言的疲倦,。

  我問他:“有何處要去?”

  他回答:“要回家,,去紫郡城,。”

  我說:“我們也要去紫郡城?!?p>  “那剛好,,順路?!彼Υ?。

  于是,我們五人決定一同歸去紫郡,。

  德風城,。

  馬車被一孤苦女人攔住了。

  “亂世之下,,餓殍遍野,。她們都是可憐人啊……”林子覺坐在車軛上,嘆息,。

  光穎掀起簾子出去,,不顧我的勸阻:“你過來?!?p>  她將我們的干糧分給她了,。

  “哎……傻阿穎?!蔽乙矅@氣,。

  “阿穎姑娘真是一溫柔的女孩子?!奔径Y珍捂嘴輕笑,,很是好看。

  冷葦舟只是沉默,,擺弄銀針與一本染著血的醫(yī)書,。

  如果說,母親在我心里是最美的人兒,,那么季禮珍就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人,。我敢斷定她絕不會是村落的女人,可我又轉念一想,,誰沒有秘密呢,?所以,不必去問,,更不必去尋,。

  “你叫什么名字?”光穎隔著面紗問她,,摩挲手指上的扳指,。

  “李清,。”女人跪在地上,。

  “你愿不愿意跟我們一起走,?”光穎面有不忍。

  “愿意,!賤民愿為小姐當牛做馬,,只求賞我一口飯吃?!彼B忙磕頭,。

  這時,阿穎向我投來乞求的目光:“各位姐姐,,多個人侍奉也是好的嘛,。”

  我無奈地笑,,她哪里是要什么人侍奉,,她只是想多幫一個人,。

  馬車又再度遠去了,,我們的隊伍又添一人。

  忽然,,車中的季禮珍想歌唱了,。于是她問我們的意思,我們都欣然應答,。

  我問:“曲子叫什么名字,?”

  她答:“《長平歌》”

  “長平歌……”我低聲念著,心里想這真是一個好名字,,真愿我們這一路都長平,。

  “遠方吹來的秋風,帶走了悲傷與饑荒,,卻忘了帶回遠方的人兒,。從西邊盛開的火焰蘭呀,敗給了冬日的紫荊花,,化成白雪下的積灰,。”

  季禮珍的聲音清揚空靈,,極為動聽,,像百靈鳥,仿佛浸入了我的心,。

  “遠方的人兒”——恍惚間,,我仿佛瞧見遠在承若的華東海,、第五英、林清宛,,還有睡在凍土里的清霽,。

  “生如火焰,死如白雪,?!?p>  我想,這真是一句好話:人人都誕生在火焰里,,卻死在白雪下,。

  “我立在高山,得你烈酒,,送你蘭花,,卻不見歸期;我游過流水,,許我芳心,,得你落葉,卻見裹尸舊帆,。

  我走過山原,,只為瞧你一眼,青草,、尸骨,、殘荷遮不了我的清香;我策馬平川,,只為尋你蹤跡,,淤泥、高巖,、風沙,,迷不了我尋你的風寒。

  不見高山,、流水,,夢回山原、平川,,唯見萬里故居不變往常,,然你化作一處白骨英雄冢;尋遍高山,、流水,,踏碎山原、平川,,唯見一年四季去了又復,,然我歲月容顏消成一盤沙,。”

  她的歌聲在慢慢變得哀怨婉轉,,似一曲歌不盡的笙歌,。

  我心想,等到某日,,我也會如此——跨越千山只為見她一眼,,策馬平川只為尋她的蹤跡。

  “歲月雖長平,,但愿你亦平,。”她的聲音落了下來,,低低沉沉的,,卻有說不盡的心意與思念。

  “是啊……歲月雖長平,,但愿她亦平,。真是一首好曲子啊?!?p>  我們三人都熱淚盈眶,,往事菲菲又現(xiàn)心頭。

  “公主,?在想些什么呢,?”阿穎的聲音又再度響起在我的耳邊,。

  此刻,,我正坐在出行的小輦內巡視紫郡城,將掛窗掀起一線,。

  “我想,,我們應該是奪回了紫郡,奪回了我們的家,?!蔽逸p笑,有藏不住的喜悅,。

  “是啊,,公主。我們已經(jīng)奪回了我們的家,?!卑⒎f神色微微低落,“只是我們并沒有把所有的巫馬都找出來,?!?p>  “不怕的,,阿穎。隱藏得再深的毒蛇都會有出洞捕食的一天,。遲早有一日,,我們會抓住他們的尾巴,將他們整個給抽出來,!”我咬緊薄唇,,“風齊將軍林子覺的身體如何了?”

  “公主,,他三日前就去世了,。”阿穎情緒低落,,不過這么多年過去,,她也沒那么容易哭了。

  我心中一愣,,有悲傷從心里散開:“是嗎,?就由你去吊唁罷,去送送他,?!?p>  小輦又往前走上一陣,見著一路繁華與喧嘩,,我的心卻很靜,。

  “哎——阿穎,你且看看那邊那兩個孩子怎么回事呀,?是被欺負了嗎,?”我突然發(fā)現(xiàn)胡同里有人在斗毆。

  阿穎凝眉,,駕馬前去,。

  不一會兒,阿穎就領著倆鼻青臉腫的小屁孩兒來了,。他們還很不服氣,,就要捏起拳頭回身。

  “放開我,,小爺我定要與他們戰(zhàn)個天昏地暗,。”

  “我睡蟲子也必要分出個高下,!”

  阿穎則是翻了個白眼,,往地上丟出幾把銹刀:“還打?你們再打,,他們可就要殺了你們,,真是一股腦熱氣的傻孩子,。”

  他們倆見著刀刃掉在地上,,征征然地互望,,然后萎靡了下來。

  “是他們先欺負小蓮姑娘的……”明隆低聲嘟噥,。

  項遂從咬牙:“就是他們,!欺負別人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哎,?還不認錯?!卑⒎f假裝生氣,。

  ……

  “感謝姐姐的救命之恩?!泵髀÷氏日J錯了,。

  項遂從還在嘴硬:“有什么好謝的!我一個人就能干趴他們,!”

  “睡蟲子,!”明隆猛地朝項遂從頭上一拍。

  項遂從也認慫了:“感謝姐姐的救命之恩,?!?p>  “真是倆有趣的孩子。哎,,你們倆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隆?!?p>  “我叫項遂從,?!?p>  “真是不錯的名字,。”我心里想,。

  船舶在黑水湖上震蕩,,我也從漫漫雨夜中的睡夢里醒來,驚覺過往五十多年有如云煙,。

  “公主,,國師歸來了?!卑⒎f溫柔地附在我耳邊說,。

  我凝神,,見著她疲憊、蒼老的容顏,,不禁心疼道:“阿穎,,都過去三十年了,我們也老了,。什么時候我們去見見清霽,?”

  阿穎一頓,旋即輕笑:“是啊,,公主,。時光荏苒,匆匆三十年,,不過眨眼一瞬,。阿穎隨時可以動身,就等公主空出閑時,?!?p>  “好?!蔽覕[手,,神色倦懶,“既然他來了,,就請他進來罷,。”

  這時,,我含眸眺向簾外的白光,,心里一陣恍惚。

  我發(fā)現(xiàn),,我這一生都在逃避,,可臨了這間,我又發(fā)現(xiàn),,我這一生好似都沒逃掉命運這可怕的東西——或許,,父親救下我們二人所做的一切、母親的犧牲,、遠去承若,、歸來紫郡……遇見華東海、第五英,、林清宛,、冷葦舟、林子覺、季禮珍,、李清,、季無垠……這一切的一切本就是命運的安排。

  所以,,我根本就逃不掉,!但是,我還是那么那么地恨它,!

  如果將命運形容成一場火,,那么它就是從一顆微弱的火苗,一蹴成了將所有人都席卷的焚天烈焰,;如果火還能發(fā)出聲音,,那么每個人的心聲都能譜成一首波瀾壯闊的火之歌罷。

  冬歲·七國,,火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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