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腦袋緊緊抵著床頭,,臉上的皺紋里夾著凌亂的胡須,身上的被子斜斜地蓋著,,一半拖到了地上,,他也渾然未覺。
渙散的雙目望著房梁上的光河,,口中還在含混的念著:“香云……香云……”
低頭撿起被子蓋在皇帝身上,,李慎默默退了出去,。
太極宮的拐角處,,一口巨大的水缸里,荷花開的正盛,。
這是從外地運過來的名貴荷花,,通體丹紅,沒有余白,。即便是令人炫目得日光,,也不能奪去它的半點光華。
風把水缸里的水吹皺,,波光點點,,紅色的荷花搖曳其中,白日幻境一般,。
李慎反復洗著手,,一缸清水,攪地渾濁,。
一遍一遍,,他緩慢而用力地搓洗著,手泡的發(fā)皺,,有血絲從指縫滲出,,在渾濁的泥水里彌漫,如同空中的紅絲帶,。水花濺到臉上,,一點一星的清涼。
李慎抬頭,,看到臺階上立著的人,。
多日未見,那人像是消沉了不少,。他立在正午陽光下,,風卷起他鴉青色的衣擺,大袖盈風,,如雨后遠山,,經過他的風都仿佛帶上涼霧,,清冽如斯。
“陸中丞,,許久未見,,看來是傷勢已經大好了?!崩钌魑⑽⑿χ?,隨手扯過荷花花瓣,在手上胡亂擦拭一下,,丟棄進水缸,。
陸文濯微一頷首,無意和他說下去,。
但李慎不打算就此放過他,,他輕笑著斜倚在水缸一側,懶洋洋問:“聽說陸中丞最近還在到處尋人,,連城外的關卡都派了人,。如此嚴密的搜查,不知道可有了結果沒,?”
“王爺似乎對微臣的家事格外感興趣,。”陸文濯冷冷道,。
“家事,?”李慎大笑:“按照白紙黑字,她應當是本王的正妻,。何況我與她,,可不止是白紙黑字。若真要論起家事,,唔,,怕是從名到實,都輪不到陸中丞,?!?p> 緩慢的一字一頓,聲音旖旎低沉,,每個音節(jié)都帶著快意,。
陸文濯似乎察覺到什么,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王爺知道她在何處,?”
一個屢次破例為趙子硯出頭的風流王爺,,竟然在她消失數月后,絲毫不擔心她的生死,,反而更關注她歸誰所屬,。無論如何,,這種反應,都過于異常了,。
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趙子硯還活著,。
畢竟只有人活著,,才能涉及她的歸宿。
“怎么,?陸中丞重重設卡都未能找到,,竟然認為本王會有這般神力?”李慎笑的意味深長,。
的確,,從陸文濯清醒過來,,就一直在派人搜尋,。城外的郊區(qū)更是翻了個底兒朝天,這樣的搜索耗費大量的人力兵力,。
而李慎作為一個沒有外戚支撐的逍遙王爺,,手中并無多少兵權,僅靠著王府寥寥幾個府兵,,如何能先他一步找到人,。
難道是他多慮了?
陸文濯掃了一眼李慎身后殘破的荷花,,不再同他多言,,攏了攏袖子朝宮門走去。
“哦,,對了,。陸中丞?!崩钌鹘凶∷?,見他側首,李慎微微一笑:“差點忘了恭喜你了,,新婚快樂,。”
寧王府,。
趙子硯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就連醫(yī)女給她換藥都沒能驚醒她。又或許是補上了鎮(zhèn)痛的藥粉后,,這樣的痛意,,不足以驚動她,。
李慎一直守在床頭,趙子硯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他斜倚在床頭的側顏,。他終日一身紅衣,居然連睡袍都是一片妖冶之色,。只不過,,他睡著的時候,眼縫長長的,,掩在紅衣里,,沒了往日那種鋒利的妖媚,更多了一點親和力,。
趙子硯忽然想到另一個人睡著的模樣,,這讓她心口有些悶痛,緩緩翻了個身,,她想接著睡去,,卻驚動了李慎。
“子硯,,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他輕輕起身,,端過桌子上的茶盞,,喂給她。
她真是渴了,,兩口就喝光了茶盞里的水,。
“慢點?!崩钌魈嵝?,可不等他把茶盞續(xù)滿,她再次急切的咽了下去,,嗆得她不斷咳嗽,。
李慎又叫人端來一大碗熱湯。然而剛喝到嘴里,,她就吐了出來,。
是碧澗羹。
這個熟悉的味道,,讓她胃里翻江倒海,。她再不能聞到這個氣味。
李慎連忙輕拍她的后背,轉身將宮女手中的姜湯摔砸出門:“還不快滾,?!?p> 宮女嚇地以額叩地,跪挪著退了出去,。
“還難受么,?肚子餓不餓?可要吃點藥粥,,你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李慎詢問,。
趙子硯點頭,,吃了小半碗,又重新躺下,。
她這次睡了很久,,醒醒睡睡,足足躺了十來天,,沒有多少清醒得時候,。
其實睡得多了,也會有睡不著的時候,。
幾天前,,她以腿痛難忍,,徹夜睡不著覺為由,,偷偷向醫(yī)女要了兩瓶安定丸,醒了就往嘴里塞一顆,。一顆睡不著,,就塞兩顆。
她覺得這樣很好,,睡著了就不會去想東想西,,不用去面對奇怪的變故。睡著了,,也不會覺得疼,。
李慎擔憂她睡得時間太長,她便說自己太累了才會這樣,。面對他的追問,,她又笑道:“多睡覺才能盡快恢復。我可是熬過了鴆湯呢,,若是不顯擺顯擺,,豈不是白受罪了。所以我要好好養(yǎng)傷,我還等著趕緊下地敲鑼打鼓的炫耀呢,?!?p> 似乎有道理,李慎便由她去了,。他想,,她確實受累了。如果可以,,倒是希望她往后的每日,,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才好。
“我那天見到陸中丞了,?!崩钌髟囂叫缘氐馈?p> “哦,?!壁w子硯漫不經心地掰掰手指:“那很好啊?!?p> “他看上去消瘦了不少,。”
“朝廷里的事,,總是消磨人的,。”趙子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
“可能吧,,又或許是婚事消磨人?!崩钌骼洳环赖卣f,。
趙子硯又“哦”了一聲,頭也沒抬,,眼睫都沒眨一下,。
她平常不是這樣,她很熱衷于八卦,,有貓一樣的好奇心,,總愛問東問西,笑個不停,。若是隨口提到無關緊要的人,,她一定會追問什么婚事。
或許就是因為在意,,所以刻意避過去,。可她這樣事不關己的態(tài)度,確實也挑不出毛病,,連質疑都無法去質疑,,這種難以言說的憋悶,讓李慎心里并不舒坦,。
“若是你想見見他,,我可以把他請到府里來?!?p> “我為什么要見他,?”手上一頓,趙子硯忽然抬眼看李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