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已過,,從東方地平線升起就進入下弦殘月,,算日子已經(jīng)是二十七八了,也就表示張姮失蹤已經(jīng)一個半月了,。
南別輸了賭約,,并沒有跟張姮一樣耍賴不認(rèn),,而是真的背著她離開木屋。
寒風(fēng)瞬間像荊棘捆成的鞭子,,打在人身上很疼,。讓張姮都不自覺抓緊南別,兩個人靠的更近,,南別也一聲不吭的將她裹得更緊,,這一下在外人看來,兩人多少顯得曖昧,。但張姮卻不覺得,,她只知道冷,,而南別也只想著她會不會暗中偷襲,隨時戒備,。
兩人從山下走到山中,,從山中又向上攀去,周圍始終昏暗,,可南別卻不曾失了方向,,約莫得有半個時辰,終于到達一處山頂,。這里很是平坦,,月上正中時,感覺觸手可及,,南別將她放下道:“你就在這兒吧,。”
張姮朝著遠處望去,,只見應(yīng)死城燈火點點,,脫離了濃霧顯得更為真實,張姮心中感嘆,,若不是早去過那里,,黑夜下還只當(dāng)是遠處的村落。
南別之后也坐在一邊,,他什么都沒看就緊緊盯著張姮,倒沒別的心思,,只這山地陡峭,,他可不會因為張姮的乖順和裝傻充愣就放松警惕。
不過張姮離開木屋后就非常安靜,,此刻只坐在山石上眺望遠處,,時而看月看星,眼睛莫名的明亮,,似乎這月給了她精華,,充了神智。
她心中所想與她的期盼一樣,,這一路通過方位可以判定,,如今她所處的地方是東北方。
地理,,溫沨雖然教授的不多,,可張姮確定她現(xiàn)在身處的應(yīng)死城應(yīng)位于夷州和江州之間。因為連日來所食的涼咸菜,,是只有江州一帶才有種植的芹菜,,而那些寶巾花則生長在夷州邊陲,。南別撈的魚帶有淡青色的魚鰓,那么足可證明南唳泛舟一路而行的是貫穿兩州的淺石江,。
現(xiàn)在她孤助無援,,只盼著那些胡亂縫制的碎布球能掉進江里順?biāo)鞅蝗税l(fā)現(xiàn),畢竟此江在兩州內(nèi)的支流還不算多,。
“你倒是安靜了,。”寂靜下,,南別竟先沉不住氣了:“這里雖然看得到天可還是看不到地,,除了多了月亮和星星,也沒什么奇特的,,有什么可看的,?”
張姮一動不動,淡淡道:“或許看著一樣久了,,忽然有什么不同反而覺得新鮮,。就像你的梳妝盒忽然爬上一只螞蟻,就移不開眼睛了,?!?p> “奇怪的比喻?!蹦蟿e在面具下面露不屑,,索性站起身道:“不嫌冷嗎?看夠了就回去吧,?!?p> 張姮搖頭表示拒絕,似乎對于眼前枯燥的場景一輩子都看不膩,,忽然又抬頭看著殘月問道:“他也看得到嗎,?”
“誰?”南別問道,,但張姮只直直盯著月不說話,,那眼神也從未見過,十分的專注留戀,,甚至有一股癡態(tài),,只聽她又柔聲說道:“你說他是不是也在看著天,晚上對著月,,我想著他,,他也......想我嗎?”
南別不知她說得什么瘋話,,可潛意識里不大喜歡那個莫名其妙的“他”說道:“誰知道,,好了,,今夜再不回去我分辨路就吃力了,走吧,?!闭f完就去扶張姮,可忽然這時背后傳來一陣掌風(fēng),,好在南別及時帶人躲過,。
“什么人?,!”南別說完回敬兩枚暗器,,眼前一大團花瓣忽然散開,可寒冬臘月哪里來的鮮花瓣,,一看便知是玄天教的障眼戲,,口氣不善道:“玄天教與吾主聯(lián)盟,如今背后傷人是什么意思,?”
這時黑暗處走出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看似某教派的道袍,繡著星辰圖,,倒撐得仙風(fēng)道骨,,可卻給人一種妖態(tài)之感。他默不作聲,,眼神只盯著南別背后的張姮,,忽然柔聲喚她:“婣婣?!?p> 張姮一愣,,因為這個幼名實在是親切,可如今被一個不相識的男子喊出總覺得突兀,,但就在這樣的氣氛下,對方那一雙深邃的眼睛,,又讓張姮覺得似曾相識,,邪魅,又好似操控人心,。心中猜測此人難道是她在啟州的舊人,?問道:“你是誰?”
哪知對方對她的否認(rèn)詫異萬分,,近前急道:“婣婣,!是我啊,!我是阿夜,!難道你忘了我嗎,?!”
張姮肯定她的記憶里從沒有過一個叫阿夜的人,,自是否認(rèn),,可玄無夜又忽然急道:“你不認(rèn)識我?你忘了我,?,!為什么!這些年我找你也找了大半個魏國,。就在去年,,圣神垂憐讓你我團聚,你也答應(yīng)過跟我走的,?!?p> “跟你走?,!你在說什么,?”張姮忽然想起去年年初,她在禁軍校場差點被木樁砸到,,有一個人救了她,,隱約間也確實聽到有人對她說跟他走,只是她當(dāng)時神情恍惚,,實在記不清救她的人是誰,,難不成正是眼前人?
玄無夜此刻從袖子里掏出兩朵用紅白絨布卷成的薔薇和玫瑰,,急道:“這是我們互結(jié)連理的信物,,當(dāng)時你也接受了的?!?p> “這,,這只是兩朵絨花啊?!睆垔瑒傉f就被玄無夜打斷:“這不是裝飾品,,你忘了嗎?在啟州的時候,,在我絕望之時你給我做得絨花,,因為這一白一紅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后來我知道那是薔薇和玫瑰,,是對戀人的愛意,。這些年我一直將她們帶在身邊,不曾忘記過你我的誓言,可你怎么能忘記了呢,?”
張姮覺得有些荒謬,,她十三歲時才離開啟州,就算莊氏為了保護她折降了兩歲,,可那時她又能有多大,,何況還有她父親在,怎么可能會讓她跟一個男子談婚論嫁,?自是不信否決:“你也說了我當(dāng)時在啟州,,而我離開時年紀(jì)也不大,尚且年幼,,那么男女之事怎么可能會脫口而出,,我想你當(dāng)時一定是誤會了?!?p> 玄無夜卻固執(zhí)己見道:“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九歲,,面對我娶你為妻此生絕不辜負的誓言,當(dāng)時你也鄭重答應(yīng)我的,。這些年我吃盡了苦頭,,可都是為了你我才活了下來的。如今不過也八九年光景你卻忘記,,你怎么能忘記,!你不該忘記的!”
張姮實在是回憶不起玄無夜說得,,而且九歲,,對生存于荒僻之地的女孩兒來說,如何生活尚且懵懂,,何況還是婚姻大事,。而且再怎么說她也是皇嗣,不論大小事哪怕就是跌倒受傷也有地方官吏記錄時時監(jiān)看,,莊氏更與她形影不離,。所以對玄無夜的什么山盟海誓,完全認(rèn)定如果不是他認(rèn)錯了人,,就是將孩童的戲言當(dāng)做命定,。
可玄無夜見她仍一臉困惑和懷疑,只覺得自己數(shù)年來的信念被人踐踏,,心痛之余,可又不想對張姮動怒,,只得妥協(xié)道:“婣婣,,既然你想不起來我暫時不逼你,我們以后也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會讓你慢慢想起以前的一點一滴,。來,,到我身邊來,我先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p> “不行!”南別此刻擋在張姮身前道:“玄教主,,你們現(xiàn)在是做客,,應(yīng)該知道自己的本分,別反客為主,。而且這個人是我家主公的人,,所以請你不要妄動!”
“讓開,!我不管你們主公打得什么主意,,但婣婣是我的妻子,我對你客氣正是看在城主的份上,,否則憑你一人能夠阻我,?今天,我一定要帶她走,!”玄無夜殺意迸發(fā),,連帶著山峰處的危風(fēng)大起??赡蟿e不是玄天教徒,,忠于職守寸步不讓,局勢愈發(fā)危急,。
張姮忙道:“天下相似的人且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你一定是認(rèn)錯人了,我真的不認(rèn)識你,?!?p> “不!你是我的婣婣,,從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想不起以前的種種這不是你的錯,一定是朝廷的走狗使得詭計,,是他們封住了你的記憶,。但你別怕,這筆賬,,我一定會為你討還的,!”
玄無夜被玄天教的邪言熏陶已久,,且他本人身為教主也是獨斷專行數(shù)年,怪力亂神的東西早已根深蒂固,,只是心里對張姮劃分著不同,。
可久別重逢,她與記憶里的模樣反愈發(fā)疏遠,,自然判定是朝廷的邪魔外道將他從她的記憶里抹去,。
南別見他不可理喻,不由分說戰(zhàn)在一起,??呻m然他是南唳的徒弟,論功法身手還是稍遜于玄無夜,,加上他歪門手段輔助,,南別不但久攻不下還多了幾分詭異的遲緩,一個不妨讓張姮被搶了過去,。
“?。?!”玄無夜出手狠厲,,張姮的腿瞬間像被針板貫穿,困在玄無夜懷中哭道:“放開,!好疼,!放開我啊——!”
“婣婣莫怕,,待我擊退這廝就帶你離開這里,,我會用教中的圣經(jīng)幫你驅(qū)逐邪祟,再不會讓你痛苦,,我們也再不分開,。”玄無夜不知張姮的腿傷,,認(rèn)為她痛苦掙扎是被朝廷妖魔控制,。心中怒火隨之大盛,下手也越來越狠毒,。
要說玄天教和應(yīng)死城本就各懷鬼胎,,如今心頭之人更被扣著,他這番怒火早就克制不住,,今日尾隨南別就是要除之而后快,。
可他們焦灼的難解難分,張姮已是痛到了極點,,儼然失去了理智,,對玄無夜狠命地推搡,,久未修剪的指甲更劃破了他的面孔。玄無夜一時呆住,,南別趁勢而攻欲將張姮拽開,可這時玄無夜卻撒開了手,,她一個不穩(wěn)栽到在地,,眼看著就要滾落懸崖。
兩人大驚,,忽然一道黑影闖入,,以內(nèi)力將他兩人分開,可并未停歇,,而是跟著張姮跳入懸崖將她抓住,,又仗著輕功全力攀上了峰臺。
“南唳,!你放開她,!”玄無夜見他要將人帶走,怒喝一聲上來搶奪,,對方不便與他交手,,迅速躲閃至十步開外,壓抑著不善道:“玄教主,,之前我們說得很清楚了,,這個人不管是不是你的舊人你都動不的!”
南唳原本不該在此刻此地出現(xiàn),,只是張思曷命人煉制了新的丹藥,,他不得不晚上再去木屋。也萬幸他發(fā)現(xiàn)的早一路追尋,,否則張姮掉落懸崖,,張思曷就會率先發(fā)瘋。雖然對于主公的喜怒他始終不能了解,,可他要張姮活著,,就決不能讓人死了。
目前張姮已不省人事,,南唳見玄無夜還在不依不饒,,料定以他的輕功身手必會找到安置張姮的木屋,無奈下調(diào)轉(zhuǎn)方向?qū)⑷藥Щ亓藨?yīng)死城,,希望那些在城里的教眾能暫時勸住這個被感情沖昏頭的教主,。
與此同時的群山中,冷風(fēng)越來越強,,鬼哭狼嚎甚是嚇人,。
可一股怪異的桃花香飛竄出來,,且越來越濃。此刻一個留守于外放哨的玄天教徒納悶道:“新鮮了,,又不是春天,,這深山老林哪來的桃花味兒?”
他剛說完,,桃花的氣味連帶著寒風(fēng)直撲人面,,叫他呼吸都覺得困難,嗔怪怒道:“邪門,!咳咳,!真是邪門!,!”
他一邊嚷嚷一邊抓緊想往據(jù)點回去,,可此時一個渾身包裹嚴(yán)實的人,就好像鬼魅一樣出現(xiàn)在他身后,,玄天教徒嚇得癱軟在地,,呢喃著教言妄圖驅(qū)散,可直到對方說了一句:“大哥,,在下迷路了,,跟你打聽個道啊?!?p> 教徒看清這鬼東西是人,,壯起膽子罵罵咧咧剛要轟趕,可對方卻舉出一錠銀子到他眼前,,月光下亮蹭蹭的,,教徒立時被財迷了心竅??蓜傄ツ?,突然那銀子寒光一閃,在黑夜下朝著教徒劃出一道銀線,。
“你......”教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不是不想質(zhì)問,卻是說不出話了,;他的喉嚨被剛才的銀光切開了一個大口子,,而對方又迅速往里塞了只怪異的蟲,血手一抹,,傷口瞬時完好如初,,這前后僅僅一眨眼的功夫。
此刻間,,那黑斗篷下的人露出真容,,如此狠辣詭異不是林蝶又是誰,。
月色下,他的面容美輪美奐又十分妖孽,,任誰看了都立馬沉溺其中,。見教徒已經(jīng)無知無覺,用魅惑的聲音命令:“帶我去找殺頭白玉的所在地,,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兒,。”
那教徒聽罷抖了抖身子,,然后四肢僵直轉(zhuǎn)身走去。
林蝶就跟在他身后一同往深處而去,,越走越笑得嫵媚,,眼神也愈發(fā)殘忍。朦朧的月色掛在他的身上,,借著寒風(fēng)的吹襲,,也更加凄涼陰冷。
唯一讓人不覺得恐怖的,,或許就是彌漫在空氣中的桃花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