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張姮從平寧離開,,沒有選擇官道,,而是崎嶇小道,為了避開長陽的一切,,她做了最謹慎的選擇,,行程也難免耽擱。
正如平寧停滯不前的問題,,長陽也沒有在風雪月派兵再爭取東部的供給,,如果不出意外,他已經(jīng)掌控了全部兵力,,守著僅剩的物資,,堅守不出。只是減縮軍備,,必會激化矛盾,,陳恬想保障后方穩(wěn)定,最穩(wěn)妥的做法,,就是征收長陽周邊的人丁,,替他逼迫文通侯和鄭國公,以及曲符三方貢獻軍備,。
長陽郊外有四大護城山——五贏,、下丕、塍中和濮峰,,每處山中村落有二,、三處,倘若叛軍已將五贏,,下丕和濮峰的村落搶奪一空,,那最后征收人力最佳之地,就是塍中李家村,,也就是王洐和東宮人安頓之地,。
張姮邊思邊行,忽然前方傳來馬隊奔襲之聲,,立即躲在大石之后,,不顧冰寒靜待突兀過去。臨近時,,馬蹄聲乍響轟鳴,,掀起的雪塵沖天,可見來者數(shù)目少說有百余人??煞较虻綇垔巴蝗惑E停,,其中一人鼾聲憨氣地道:“此地是通往長陽的秘境小路,如有敵軍,,勢必會造成禍患,。莊褚,你立即派人堅守,,并且馬上建造哨欄,!”
此時那莊褚為難道:“大人,眼下已是隆冬,,縱有敵襲,,官道才是敵軍首選,來這崎嶇之地,,豈非自折自損,?何況連日奔襲,眾人皆乏累不堪......”
領(lǐng)頭人怒道:“你敢違抗圣令???來人將他綁了!你們馬上開始伐木,!誰再敢違抗,,就是逆旨,一律軍法處置,?!?p> 眾人迫于壓力,不得不將莊褚綁縛,,他忙道:“大人,!屬下并未有錯??!皇上下令設(shè)障抵御,可眼下天時不利,,長陽也不能將哨寨設(shè)在這偏隘又如雞肋之地,。此地雪化后,溪水勢必漲起淹沒道路,,若在砍伐,,更會直接引起滾石泥流?!?p> 張姮聽此人說得有理有據(jù),,卻可惜他太過魯莽,對頂頭上司謹言,簡直是當眾揭穿他的誤判,,如此沒有臺面,,小肚雞腸的人是不會放過他的。果然那為首之人怒喝:“你好大膽敢禍亂軍心,!來人把他剝光了綁在這里,!引來一兩頭獸,也能填補軍糧,!”
“你,!”莊褚受此大辱,可為兵者忠心二字根深蒂固,,他面對不通情理的上司和取繩索綁縛他的兵,,竟真動也不動,任人宰割,。張姮在一旁聽著都覺得無語,,不過她藏匿之地確實不好,也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借著身上的雪遮,,滾到旁邊一處。
這里橫叉著些樹木,,像一支手掌,,將明顯是山上滾落下的石頭拖住,可雪覆蓋的壓力,,讓樹木有些承受不住,,然后她將弩箭舉起,對著那正發(fā)號施令的頭目而去,,對方遭襲跌落馬下,,可體魄的優(yōu)勢并未斃命。只是混亂中,,誰也沒發(fā)現(xiàn)襲擊者,。頭目大怒,見箭是從前方而來,,立即叫人去查探,,等那些到了樹下,張姮一躍到樹石正中,,不堪重力下全部折斷塌陷,,害得馬上人遭襲,她又趁勢搶奪一匹軍馬,,然后朝著頭目等人奔去,。
此番并非膽大妄為,,只是仗著雪地行軍,對方?jīng)]有長戟武器,,馬匹速度又快,,當即撞翻才起身的頭目,然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奪過綁縛帳篷的繩索拖拽在雪地,,冰渣覆蓋其上,變得渾如尖刺,,抽打在兵士臉上像是毒鞭,。
其實真遇到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兵士,張姮此番操作著實是可笑的,??申愄駷榱藬U充兵力,像外出扎防這些事,,只推給剛剛從村落收編的新丁,。他們本是農(nóng)戶,短時間學會騎馬已是不易,,環(huán)境惡劣又饑不果腹,,自然不是對手。有武力在身的,,也就是頭目和那喚莊褚的人,,可惜他們現(xiàn)在也已無力反抗了。
張姮騎在馬上,,將圍困住的頭目套上繩索,,然后讓馬匹拖拽至一棵枯樹杈上吊起。眾人見為首者被制伏,,張姮又執(zhí)起長刀對準頭目的脖頸威脅,,余下趕來支援的人也不敢妄動了。
“你們想讓我饒他嗎,?”看不清面容的斗篷傳來嬌翠欲滴的問話,,在這惡劣的環(huán)境,好像溫潤拂過耳畔,,眾人圍著,,但并沒有虎視眈眈的架勢。
張姮見狀便知其意,,聽他們不言,又道:“你們來此,,是被逼還是自愿,?我想,若是被逼,也是因為有些人脅迫你們的親眷,。自愿,,其實也不知此番吃罪是因為什么,是不是,?”
終于有人忍不住道:“不管你誰,,可你殺他,我們也活不了的,!”
張姮笑道:“所以,,我饒他你們同樣也會死。因為你們身為兵士,,沒能保護好他,,即便安然送他回去,也逃脫不了軍法處置,?!?p> 此時那被困的頭目惡狠狠道:“你識相!就快放了我,!”
張姮將刀刃調(diào)轉(zhuǎn),,緊貼他嘴,說道:“我們做筆交易,,這里林林總總九十多個人,,那我湊個整數(shù),便將你分成一百塊兒,。誰愿救你,,我便將哪塊還給他,如果沒人,,那就不必剜肉了,。”
頭目大駭:“你,!你敢——,!”
張姮直接將刀捅進他的腮幫,流出的鮮血卻很快結(jié)冰,,可她又對圍攏的眾人道:“你們說我敢不敢,?你們又要不要做這筆交易?”
眾人在苦寒之下,,面手皆是通紅打顫,,也不知是被凍得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話語震住。張姮的交易,,怎么看都是一條死路,。最后有人受不住,,給張姮跪下:“姑娘!我求你放過他,,他雖然惡,,可我一家老小都被關(guān)在長陽!我死不足惜,,可是他死了,,便有人要我家人的命!你要非不饒他,,那我替他抵命吧,!”
然后也有人附和,張姮說道:“你們?nèi)绱?,也是良心未泯的,,既然你們不做交易,那我只能問他,?!鞭D(zhuǎn)而對那齜牙咧嘴的頭目道:“他們讓我饒你,那,,我現(xiàn)在就要割肉了,。”
“不,!不要,!你們別饒我!你們別饒我??!”頭目顧不得凍得干裂的嘴,大吼大叫,,張姮對那些人笑道:“聽到了,?他不要你們饒,可見他也自知是惡人,?!?p> 眾人被逼無奈,只能好言問張姮究竟怎樣才肯放過他們,,張姮道:“他是惡人,,那惡者壞事做盡,自當要受懲罰,,可我偏不愿意,,我非要他做些好事,讓你們活,,還要活得好,?!?p> 那頭目以為張姮松口,,忙告饒道:“是,!姑娘說得是,我得活著,,我得為他們做好事,。”
可張姮卻道:“不,,你活著是做出不成好事的,。”她說完,,又對那些圍攏的人道:“他死了,,可卻不是死在我手里,也不是死在你們手里,,而是那被捆在樹上吸引野獸的人害的,,因為他們主仆不合,為了一樁橫財自相殘殺,?!?p> 所有人大駭,張姮又道:“你們將這惡賊的頭帶回去,,但將那奄奄一息的留下,。若有人要拿你們試問,你們就喊冤,,并道‘他殺了人逃走,,卻牽累我們,原來如此,,他是想借刀滅口,,獨吞那曲符外的古墓金倉’?!?p> 眾人聽得糊涂,,張姮又道:“曲符外古墓甚多,你們不過是長陽農(nóng)民,,他不透露你們怎會得知,?而正因為一樁秘密是從你們口中得知,那些人反而信三分你們沒有撒謊,,且金倉多大的誘惑,,必定會派人去曲符捉拿?!?p> “那,,那他們要我們?nèi)フ以趺崔k,?!”其中有人問道:“何況他自知事情重大,,又怎能輕易叫外人知道,,即便知道,又怎不會狡辯說我們胡謅,,何況這就是胡謅,!”
張姮點頭道:“對,正因為是,,所以才更容易引起貪欲,,特別是急需填補的貪欲。而你們只是微不足道的人,,所有的秘密也只在那殺人的人口中,,不是嗎?”
那人又道:“你也說了,,我們無關(guān)重要,,那你又怎么保證我們家人的活路?”
張姮道:“你們只在路上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只聽到曲符和金倉二字,,你們并不了解,既然毫無線索,,逼迫你們做什么,?若有人還不放過,你便與對方說,,此二人在來的路上時常不睦,,勸解不聽,一路也不提修筑要塞,,只往東北方去,。所以你們回去,方向得是曲符到長陽的官道,,你到提醒我了,。即便有人威脅你們,個把月內(nèi),,也是不會妄動的,。”
“你們,!你們這些逆賊竟敢戲耍朝廷,,無視軍令!趕緊放了我!否則我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軍法處置,!”頭目死到臨頭已是毫無理智,,眾人看著他兇狠的面孔,皆是怒火起,,說道:“罷了,!左右世道不叫人好活!姑娘既然保證,,那我們都聽你的,!我們也不饒這家伙,,你隨便處置吧,。”
他話音一落,,張姮手起刀落即刻讓頭目斃命當場,。不過,若這些人群起攻之,,還是可以“將功折罪”,。可誰讓陳恬暴露的本性,,即便眾人實言相告也難逃一死,,所以一個虛無縹緲的誘餌,就是最佳的保命符,。
看著遠去的一眾人,,來時的飛揚跋扈已經(jīng)全然不見,張姮踩著一片狼藉,,將那被凍得毫無知覺的莊褚套上馬匹再度前行,。
如果所料不差,張姮應(yīng)該靠近塍中了,。而往南行,,就是她曾經(jīng)的良田所在,雖然空置了,,但那里的莊子可以抵擋風雪,,只要不被陳恬發(fā)現(xiàn)就是絕佳的駐地。只是在那之前,,這叫莊褚的人還活著,。
日落,張姮尋了一處大石,,又將周圍用雜石和斷木圍攏擋風,,便生火取暖,準備過夜,。
左虒為她準備的烈酒燒熱以后,,便給莊褚灌下,,不多時他就慢慢恢復了意識,只是寒冷讓他的四肢還不能自由使用,。張姮見他睜眼,,除此也不再關(guān)注,只坐在火旁,??汕f褚卻無法沉靜,忙問張姮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模棱兩可的答案,,但也是事實,,在莊褚心中,張姮的第一身份是恩人,。他努力坐起,,可寒冷猛地灌入,這才回想起他昏迷前的遭遇,,可張姮的聲音明顯是女子,,他四處尋找衣服,但除卻帳篷的布幔身上再無遮擋,。急道:“人呢,?!他們?nèi)四??,!?p> “什么人?”張姮明知故問,,莊褚自知失言,,怕透露消息讓對方這山女得知,只婉轉(zhuǎn)道:“我,,在下被人堵截,,煩你能不能,幫我尋些衣服,?”
張姮笑道:“我救了你兩次,,你還想得寸進尺到第三次?”
莊褚狐疑:“兩次,?”
張姮道:“歲暮天寒,,你被那樣綁在樹上,一定得罪了世道不能招惹的人,我不論你是善是惡,,救你都是攬禍,,這是第一次。然后現(xiàn)在容你取火逗留,,這是第二次,。”
此時夜風大起,,吹得人瑟瑟發(fā)抖,,張姮倒有厚實的斗篷,可莊褚不著寸縷實在忍不住,。最后說道:“你救我,,是我的恩人,我不該多說,,可眼下太冷,,我又......你就當是我借,等我回到長陽,,我會還的?!?p> “長陽,?”張姮譏笑:“這里就是長陽所在,而你若無得罪人,,也不會落得如此,。何況......你一定是燒殺擄掠過的人,既然所得都歸給了上面,,哪還有閑錢讓你還人情,,就算你給,這種靠殺靠搶得來的錢我也不要,,我嫌它血腥,,玷污了衣服?!?p> 莊褚又是無話可說,,最后只能盡力蜷縮,期望這夜別被凍死,??缮仙n不懂憐憫,夜幕烏云又降下了雪,,周圍酷寒更降一層,,而唯一取暖的火勢也變小。他見張姮靜坐不以為意,便想抽取些周圍的圍欄添柴,。
可忽然張姮將一根燃火的木柴抽出指向他,,威脅道:“這里雖小,可皆屬于我,!怎么,?你習慣了搶,早忘了拿人之物要先問嗎,?”
莊褚愧疚,,可還是忍不住道:“我,抱歉,,我,,這就是用根柴火!”
張姮笑道:“是啊,,一根柴火,,你覺得微不足道,那一文錢,,一個人,,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拿取燒殺毫無愧疚,,這就是你忠心的主子教你的道理,。”她冷笑著,,將火灼的木棒,,捅進了莊褚的肩膀,那被早已凍僵的身軀瞬間吃痛,,可此時才發(fā)現(xiàn)雙腳被綁縛,,只聽她又道:“這個世道的人,饑不果腹,,哪個會像你這般的體魄,,可見你也是恃強凌弱的人?!?p> 莊褚忍不住道:“你要殺我,?”
張姮不言,只是將木棍一點點扎進莊褚的傷口,,惹得他忍不住痛叫,,想掙扎,卻早凍得失去知覺,。只聽對方冷笑著問道:“你覺得你該不該死,?”
莊褚不言,,張姮替她說道:“沒人覺得自己該亡的,可你睜眼看看這些雪,,她們掩蓋大地,,冰封刺骨,讓萬物凍死餓死,,你覺得她們哪一片是不愿,,是沒有,是被逼無奈的,?”
張姮抽出火棍,,站在他面前又道:“我不殺你,因為你不是人,,你只是一柄刀,,此刻也無人知道,也臟了我的手,。等你什么時候活成了人,,我再殺你?!?p> 她說罷丟給莊褚一壺熱酒,,那溫度讓他十分渴求,猛地抓過灌下,,瞬間一團火從喉嚨燒制胃部,,然后轉(zhuǎn)化成全身。莊褚不明其中之意,,忍不住問道:“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張姮道:“斬斷一柄刀,,你聽不到哀嚎和辱罵,那面對不情愿的死,,你也視若無睹,,我不能讓你糊涂地沒了。而且我也喜歡讓別人承我的情再去死,,這樣做個清醒鬼,,下輩子也知道自己欠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