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燈光不滅的實驗室里,，秦安國細細對比著今天兩組實驗的數(shù)據(jù),。

　　“叩叩,?！?p>　　“進來,?！彼^也不抬地說,，黑筆窸窸窣窣地在紙上劃下一道道標記,，“注意別碰到我的文件,。”

　　來人握緊了一沓手稿,，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幾堆半人高的文件,，來到他的身后。

　　“秦老師,?！?p>　　秦安國驀地停筆，驚愕地站起身,。

　　“劉同學,。”

　　“老師,?！眲㈠冻鲆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噗通一聲跪在他腳邊,，“我錯了,，老師?！?p>　　“你……唉……”

　　秦安國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抑制劑的出現(xiàn)并不是憑空捏造，而是劉妍在一次偶然的實驗后提出的設想,。

　　當時他對她的設想不置可否,，但還是勸她把研究重點病毒特效藥和疫苗試劑上，畢竟喪尸和異種仍然是人類傷亡的首要禍害。

　　劉妍沒有得到老師的支持,，轉(zhuǎn)而上報給衛(wèi)生部門尋求資助,。

　　秦安國怒于她僅憑一次實驗數(shù)據(jù)就大膽行事的學術(shù)態(tài)度，她也不甘陷入困難重重的特效藥研究,，師生兩人產(chǎn)生間隙,，交流愈少，終是在一段時間后,，衛(wèi)生部門的批復下來,，她被率先掉入軍事醫(yī)院進行抑制劑的試驗。

　　緊接著,，獵鷹特戰(zhàn)隊在德明市的任務失敗,，寧玉被遣回軍事醫(yī)院進行檢查，她在體檢中發(fā)現(xiàn)了她胸腔中的異能水晶,，由此研究下去,，她便成為一眾科學家里第一個發(fā)現(xiàn)西塔蛋白及其喜氧性特征的研究員。

　　只是因為西塔蛋白離開身體之后極不穩(wěn)定,，她始終無法直接證明其與異能之間的關系,，但西塔蛋白氧化結(jié)晶這個發(fā)現(xiàn)還是有力證明了異能抑制劑的可能性。

　　不過,，她也沒有預料到上級對抑制劑的需求如此迫切,，即使她連同數(shù)位同事緊鑼密鼓設計實驗、整理數(shù)據(jù),，也只能在公投后制作出半成品的抑制劑,。

　　到這里為止，劉妍猶豫了,。

　　半成品的抑制劑不僅是沒有進行臨床試驗那么簡單,，還具有她篤定存在但不可預知的副作用。

　　如果明確拒絕提交這類抑制劑的制作方法,，她將錯失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甚至可能被迫把手里的實驗資金和資料轉(zhuǎn)讓給另一個科研團隊。

　　可如果她順其自然提交制作方法,，她會得到升職,、獎金和名譽，至于副作用,，她大可以等下一步的實驗資金撥款下來再繼續(xù)研究,。

　　于是，劉妍選擇了第二條路,。

　　但她沒想到,，后續(xù)的實驗資金并未分撥下來,，因為她的老師秦安國教授也被掉入軍事醫(yī)院屬下的生物基地，開始研究異能者的體質(zhì)缺陷的問題,。

　　她還記得衛(wèi)生部門的負責人跟她解釋道,，“現(xiàn)在軍隊完成了異能者士兵的整編，正在逐步收回淪陷的喪尸區(qū),，他們的進階是目前科研團隊的首要任務,，所以體質(zhì)缺陷的研究迫在眉睫，只能先把抑制劑的后續(xù)研究放一放,?！?p>　　“老師，我錯了,，我這輩子沒有那么后悔過……”

　　秦安國長嘆一聲,，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這個跪在地上掩面痛哭的學生，一位足夠優(yōu)秀到令他自豪卻也讓他痛心的學生,。

　　“這個世界變了?！痹S久之前,，他也曾對另一位姑娘如此說道，此時她正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奄奄一息,，“人們的寬容隨著生存空間的擠壓越來越小,，惡意隨著不安的蔓延越來越大，稍有不慎,，就會背負一生的罪孽,。你覺得你錯了，就盡力去彌補罷,?！?p>　　“……老師?！眲㈠酒饋聿亮瞬翜I水,，將手札遞給他，“我,，我這次來就是想辦法彌補的,。”

　　“這是,？”

　　他本以為紙張里記錄的是抑制劑的改進實驗,，但是他沒想到居然是西塔蛋白的同源分裂實驗。

　　“抑制劑的研究已經(jīng)是死胡同了,，我分析過,，要么解決西塔粒子喜氧性的特點,，要么將氧氣從異能者血管中剝離，不管是哪一個方法在短期內(nèi)都不可行,，但是我在一個月前忽然發(fā)現(xiàn)異能因子偶然出現(xiàn)二次復制,。”

　　“再結(jié)合寧玉從東原帶回來的資料,，我開始嘗試重復刺激蛋白的同源分裂,，我發(fā)現(xiàn)同源分裂的偶然性會在一種情況下轉(zhuǎn)變?yōu)楸厝恍裕蔷褪茄芾锪魇У淖儺惣毎藷o限接近體內(nèi)西塔蛋白的最高值時,，同源分裂立即且必然發(fā)生,。”

　　秦安國一頁一頁翻過她的手札,，布滿血絲的雙眼逐漸亮起光彩,。

　　“通俗來說，細胞核損失接近蛋白最高值時,，異能者的血液已經(jīng)流盡,，血管里既沒有細胞核，也沒有西塔蛋白,。如果生命系異能者此時為他補充生命因子,，只會讓他成為異種，而補充異能因子又無力回天,?！?p>　　“所以，只有一個例外可以讓異能者死里逃生,，那就是他本身就攜帶比西塔蛋白更多的變異細胞核,。”

　　一口氣說了很多,，劉妍反而越來越清醒,。

　　“韓雅珊的實驗筆記里提到寧玉的細胞核比蛋白多了百分之二十，更加證實我的猜測,。雖然我尚且不知道為何變異細胞核能夠比蛋白的數(shù)量更多,，但這多出來百分之二十的細胞核很可能就是救回寧玉的關鍵?！?p>　　“只要在她發(fā)生異化或者徹底流失細胞核之前,，想辦法為她注入新的西塔蛋白，同源二次分裂性就會被激活,，新生的細胞核會快速與蛋白配對共生,，重新回到平衡狀態(tài)?！?p>　　她的思維越來越快,，語速幾乎跟不上大腦的運轉(zhuǎn),，不得不停頓片刻，說出最為驚駭?shù)慕Y(jié)論,，“平衡恢復后,，二次分裂并且重新配對的西塔蛋白的數(shù)量會與變異細胞核保持一致，也就是說,，寧玉醒來后,，她的西塔蛋白就會比原來多出百分之二十——突破七階，不是沒有可能,?！?p>　　秦安國騰地站起來，“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一趟,?！?p>　　他匆忙整理好桌上的資料，將劉妍的手札放進文件包里,，正準備離開時,，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p>　　“謝謝老師?！彼铺闉樾Γ@段時間沉浸實驗的疲憊和良心的譴責都消散了些許,，“如果可以,，我想回到您的身邊，繼續(xù)跟您學習,?！?p>　　“當然可以?！?p>　　通往第一軍事醫(yī)院的路上,，秦安國一手開車，一手反反復復撥打電話,。

　　此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道路上一片寂靜，而醫(yī)院的醫(yī)生也大多沉睡夢鄉(xiāng),。

　　“……老秦你確定,？”

　　“確定確定，馬上趕過來醫(yī)院,，我快到了,，你要是晚了耽誤的就是人命,。”

　　他斯文了一輩子,，難得有一次用言語嚇唬好友,，還違反交規(guī)闖紅燈、單手超速駕駛,。

　　沒辦法,，寧玉出事之后，軍事醫(yī)院下屬的幾個科研團隊立即被召集起來研究治療方案,，他們既要突破生命科學領域的一大難關,，也要從死神手里搶回寧玉的命。

　　京都的第一場雪還未融化,，十分鐘后,，他匆忙停車，帶著一身冷氣來到重癥監(jiān)護室外,。

　　呼出的熱氣打在探望的透明隔板上,，他抬手擦掉霧氣，盯著病床上渾身泛白的寧玉,。

　　最近的檢查報告顯示,，她體內(nèi)的變異細胞核仍舊自行復制，西塔蛋白也保留極少數(shù)量,，或許,，真的有希望。

　　“老秦,，我看看那本手札,。”寧玉的主治醫(yī)師之一的韋榮屹也是染了一頭雪花趕來,。

　　“手術(shù)室在準備了嗎,？”

　　“我叫我徒弟準備了?！彼屑毧戳艘槐槭衷?，雖然專業(yè)不對口，但也看懂了個大概,，“這么說來,，只要細胞核和蛋白的比例超過1：1，就有機會進階,，只不過,，前提是血液里流失的細胞核要無限接近西塔蛋白的原有數(shù)量?！?p>　　“對,，現(xiàn)在寧玉體內(nèi)還保留多出來的百分之二十的細胞核,，而自動復制已經(jīng)開始，西塔蛋白的二次同源分裂也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加快這個過程,，讓僅剩的異能因子和生命因子恢復平衡，并且修復她的身體,?！?p>　　韋榮屹揉了揉眉心，“修復心臟,，說得簡單,。”

　　這本手札里的實驗結(jié)果固然可以證明異能者在血液大量流失之后“起死回生”的可能性,，但是寧玉的情況又不是割腕放血,，拿一塊紗布包扎完事。

　　她破損的是最為關鍵的心臟,，即使他們通過手術(shù)人為地縫合破裂的心室,，但她身體的機能已經(jīng)消失，完全不會自行愈合,，直至現(xiàn)在,，心臟依舊是破損的狀態(tài)，只需要輕輕一擠,，大量血液就會從縫隙中滲出,。

　　就算他從醫(yī)多年，再次想起寧玉心臟的模樣都會手腳冰涼,。

　　整整四天,，人沒有了心臟，沒有了血液流動,，所有的器官都停止了，居然還能活過來嗎,？

　　“試一試,。”秦安國說,，“異能者的變異細胞核再神奇,，也逃不過生物的衰老期。我們正常人的細胞在營養(yǎng)充足的情況下,，也會在二十八天后死亡,。”

　　“更何況寧玉現(xiàn)在完全沒有營養(yǎng)攝入,，四天,？十天,？一個月？誰也不知道她體內(nèi)僅剩的細胞核會在什么時候死去,，到那時候,，我們后悔也來不及了?！?p>　　“老秦,，你說得輕松?！表f榮屹苦笑一聲,，“到時候真把人害死了，我估計連退休金都保不住,?！?p>　　秦安國嘆氣道，“如果時間允許,，我不會在沒有足夠?qū)嶒灁?shù)據(jù)的基礎上把這份手札交給你,。可是人命關天,，我們只有這么一個辦法,，所以必須要大膽些?！?p>　　他沉吟了片刻,，終是點頭同意了這個想法，“……我去安排生命系異能者,?！?p>　　老朋友離開后，秦安國坐在長椅上,，顫著手緩緩從口袋里拿出藥瓶,，仰頭咽下幾顆。

　　這一次的手術(shù)將會配合生命系異能者刺激寧玉體內(nèi)的變異細胞核的西塔蛋白的復制,，同時為她注入新鮮的血液保持營養(yǎng)的供給,，如果順利的話，傍晚便可以完成,。

　　他緩了緩氣息,，打開手機備忘錄，上面記錄了他手里幾個實驗的進展,。

　　“異能者體質(zhì)缺陷,。”

　　“變異細胞核的額外分裂?！?p>　　“西塔粒子體內(nèi)氧化的排除,。”

　　……

　　“難啊,，難啊……”

　　安靜的醫(yī)院走道里,，年過耳順之齡的老人收起手機，拉緊羽絨服的拉鏈,，蜷縮著身子,，依靠墻壁在長椅上閉眼睡去。

　　若是有人經(jīng)過,，恐怕都不會想到這位像是忘記回病房的癡呆癥患者,，就是末世之后頂起華國生命科學研究半壁江山的國之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