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東望夕茫茫
第二天,洪文定和凝蝶又換好了粗布衣服,,準(zhǔn)備先行下山砍柴打水,,抓緊完成今天的師門功課,。
江聞也帶著小石頭走到了通天殿那幾座茅草屋后面,,給他們指路,。
“看清楚了徒弟們,,左手邊石階是下山的路,,遇見岔路記得左拐——這時候肚子餓了就可以去會仙觀,找元化子打個秋風(fēng),。岔路要是走錯了右拐,,那邊只有一座道觀殘垣?!?p> 洪文定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指著另一條路問道。
“師父,,這條路又是通往哪里?”
江聞臉色卻嚴(yán)肅了起來,。
“這條上到山頂?shù)穆?,屬于門派禁地,你們可千萬別亂跑,。否則看到什么不該看的事物,,碰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師父我可概不負(fù)責(zé)!”
凝蝶被江聞的變臉嚇了一跳,,背上小籮筐扭頭就走,,嘴硬地說道:“我……我才不怕呢!”
江聞努了努嘴,,示意洪文定跟緊這個小師妹,,小文定也很懂事地點頭一起走了。
傅凝蝶一直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小師妹,,可是最初要收她為徒的時候不答應(yīng),,等到文定一起來拜師的時候,就身不由己地排到老三了,。
雖然她口頭上堅決不承認(rèn),,非說兩個人是并列二弟子,并且不停慫恿江聞在給她收個小師弟小師妹,,好得瑟得瑟,。
“小石頭,咱們走,!”
江聞見兩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抬腿便上了另一側(cè)的石階,完全沒在意剛才信誓旦旦說到的“門派禁地”,。
江聞兩步就走完過半的道路,,小石頭還在哼哧哼哧地后面跟著,看到這場面江聞?chuàng)u頭說道,。
“小石頭,,你這個上山的方法不對?!?p> 小石頭喘著氣抬頭看江聞,,小小的眼睛里寫滿了大大的疑惑。
“要上山,,先開胯,!當(dāng)你開胯之后,上山會感覺非常非常地輕松,!你就可以用你的胯,,征服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為了做示范,,江聞活動著手腳,,兩腿踮步輕跳了起來,隨后沿著山石階梯路抬起胯猛然加速,,身體像一只離弦的快箭般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但他沒有想到,,雨后深山的水珠和多年無人行走長出的青苔,讓這條上山的路濕滑無比——他一個不留神腳滑了一下,,用更快地速度趴著滑了回來,。
“……你看看,只要開了胯,,連下山都是這么神速,!”
小石頭歪著頭看著師傅,面無表情地說道:“師父,,你沒事吧,?”
江聞老臉一紅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沒事,,扯著胯了……”
師徒倆慢悠悠地走上了山,大王峰乃是一塊巨石獨立的奇峰,,越往上走,,反而不似通天巖的視野開闊,兩側(cè)怪樹橫立,、奇石亂聳,,走上一段時間就覺得眼花繚亂,幾遇失道迷路,。
在這種幾乎沒辦法尋常行走的地方,,一大一小兩人也是掙扎了許久,才來到了目的地,。
“大王峰頂久不能到,,惟張仙巖梯在,其余峰頂六梯及徐巖梯俱已朽壞,?!?p> 江聞?wù)f了句徐霞客在游記里的記載。大王峰曾經(jīng)有六七條上山道路,,多為石壁鑿空的棧道,,年深日久就已經(jīng)損壞失修。
此刻出現(xiàn)在江聞面前的目的地,,卻是繞了大王峰頂將近一圈,,從南側(cè)繞到了東側(cè)石壁,正處于東部巖壁的一處石罅,。
石罅猛然裂開在巖壁上,,陰森暗淡陽光都無法穿透,巖上滴水蔓延到了地面,將石面染成了不安的青黑色,,很容易聯(lián)想到某些讓人不愉快的東西。
“在門口等我,?!?p> 江聞制止了小石頭的跟隨,孤身一人走進(jìn)了這個石罅之中,,略走兩步其中豁然開朗,,頭頂巖洞裂開一個口子,讓陽光透進(jìn)來幾分,,半明半暗間塵埃飛舞,,時間仿佛都在這里悄然靜止。
這個石室里,,架著幾塊不知年代的木板,,橫跨在突起的石梁之間,上面架放著具兩丈來長的巨型船棺,,楠木板上蟲蝕水浸痕跡極其嚴(yán)重,,其中骨殖零零碎碎算來竟有十來具。
江聞從懷中掏出兩樣事物,,發(fā)力推開巨型船棺,,借著微光沉思了片刻。
第一樣,,是陳近南手里的《殊魁一百二十七圖贊箋》,。
紅色血跡書就的妖書,此刻安安靜靜并無異樣,,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將它吹跑,,但是這東西背后是極為危險的一段歷史。作為帽妖擾亂汴京的最后證明,,這份殘卷記載了一座都城光怪陸離,、癲狂詭異的一夜,帶著一種特殊的,,能喚醒起不屬于這個世界東西的力量,。
第二樣,是妖僧客巴手里的人頭骨嘎巴拉碗,。這東西鑲金嵌銀極盡奢華,,骨縫間卻沾染上了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色。似乎經(jīng)過了這個供奉器盛放的血液,,都會變成吸引夷希最好的祭品,。
這兩樣?xùn)|西都太過危險,必須謹(jǐn)慎保管起來,江聞就將它們一起帶到這個“升真洞”中,,藏進(jìn)這個深藏山中的船棺里面,。
連同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收集到的危險物品,一起放在這個“門派禁地”里,。
自從察覺到流荼侵蝕的跡象,,江聞就懷疑武林背后的詭異,那些與他原先記憶不相符的怪事,,是否也和這股力量有關(guān)……
武夷山上船棺很多,,大王峰上遺蛻尸身也隨處可見,但和閩越王城的先民船棺不同,,武夷山中具有許多的船棺,,來歷各不相同。
其中古閩越國的船棺,,自帶著羽人崇拜和卵石崇拜,,藏入崖洞船棺是為了更接近上天,等來羽化蛻變的時刻,。
先秦,、兩漢隱士的船棺,則是為了赴武夷君和太姥群仙宴的仙緣,,求來虹化升天前往仙界的機(jī)會,,所葬的也都是練氣修道之人。
說來奇怪,,“長生不死”似乎是這座武夷大山中無數(shù)人苦苦追求,、長盛不衰的夢想,外人所謂令人匪夷所思的死亡埋葬方式,,在他們眼里也只是另一段旅途開始的過程中,,微不足道的中轉(zhuǎn)站而已。
放進(jìn)了這兩個東西之后,,江聞遲疑了片刻,,又拿出一份手繪而出、山環(huán)水繞的地圖,。
這是南少林從西魯國找到的“藏寶圖”,。
說來奇怪,清廷和江湖也都將它當(dāng)作“藏寶圖”,,但是瘋瘋癲癲的雞婆大師從陳近南手里搶過這份地圖,,非要塞給江聞保管。
按他的說法,,只有像江聞這樣對“寶藏”絲毫不貪婪,、不好奇、不追逐的人,才有資格保管這個東西,。
模模糊糊的描述中,,似乎就連雞婆大師都曾經(jīng)忍不住去尋找這個“寶藏”,期間還遭遇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江聞看著這份平平無奇的地圖突然想到,,或許妖僧客巴自以為知道的東西,并不能代表武夷大山秘密的全貌,。
莫非客巴眼中無上菩提六牙七支的桀粢,只是這座大山無數(shù)秘密中不算出奇的一個……
升真洞里的時間似乎過得飛快,,江聞卻喜歡在這個陰暗潮濕的石室里思考問題,,就像道家洞天的靈氣真的能幫他廓清迷霧。
走出升真洞之后,,江聞一身輕松地找到了門口看螞蟻搬家的小石頭,。
“小石頭,跟師父接著往里面走,?!?p> 小石頭默不作聲的就跟上,跟著又是一路穿山越嶺,,披荊斬棘,,終于又來到了一個石罅面前。
同樣是石罅,,和剛才的升真洞相比,,這個地方就狹窄許多,寬度僅有一米不到,,靠近就能聽進(jìn)水流聲音殷殷如雷,。
“你是我們武夷派的大師兄,這里一定要記住了,?!?p> 江聞蹲下身,拍著小石頭的肩膀,,“這條山頂?shù)膸r罅深不可測,,宋代祈雨拜山時曾投金龍玉簡入其中,因此被稱為‘投龍洞’,。你一定要記住位置,,萬一有用得上的時候……”
但是說著說著,江聞自己先自嘲般地笑了笑,,說話戛然而至,,也沒說清楚讓小石頭記住是派什么用場。他看著投龍洞,默然了許久,,最后還是帶著小石頭原路下山,,看著莽莽群山不再說話。
當(dāng)初的江聞,,就是通過投龍洞來到這個世界的,,如今卻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間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