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玉簡
傍晚,威爾遜路。
提前十分鐘,,費景庭騎著自行車到了大公子的寓所,。這里原屬德租界,兩年前被北洋收回,,據(jù)說北洋跟德國一直牽扯,,到現(xiàn)在也沒達成共識。
德國佬愛面子,,盡管一戰(zhàn)敗了,,可虎死不倒威,你北洋強行收回那就收回,,反正我們就是不認,。
按了門鈴,下人問明身份,,便引著費景庭進了寓所,。依舊是二層洋房,比之嚴(yán)先生家要小一些,。
進到洋房里,,墻面上隨處掛著字畫,還有一些大公子跟各方名伶的合影,。留聲機播放的京劇聲有些失真,,聽著似乎從客廳里飄來。
進到會客廳,,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矮瘦中年人,,閉著眼,聽著京劇和著拍子輕輕敲擊茶幾,。
“大公子,,費先生來了。”
大公子睜開眼,,沖著下人擺擺手,,下人立刻上前停了留聲機。
大公子沒起身,,伸手邀費景庭入座,。
“費先生請坐,冒昧相邀,,還請見諒,。”
“客氣了,?!?p> “費先生喝咖啡還是喝茶?”
“都可以,?!?p> “去把法國人送我的咖啡拿過來,給費先生煮一壺,?!?p> 袁云臺這會兒已經(jīng)年過四旬,身體還算康健,,只是前些年摔斷了腿,,從此拐杖不離身。
寒暄片刻,,袁云臺聽說費景庭留過學(xué),,當(dāng)即操持一口流利的英語與費景庭說了一陣。
費景庭夸贊道:“大公子英文流利,,閉著眼還以為是昂撒人在說話,。”
袁云臺笑道:“你這是假話,,我英文也就一般般,,倒是德文,這全國我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謙虛中,,透著一股子狂傲勁頭,。
這位大公子早年去過德國,與德皇威廉相談甚歡,。后來威廉鼓動說:“彼國現(xiàn)在搞的共和制,,不適合國情。彼國要想發(fā)達,必須向德國學(xué)習(xí),,非帝制不能發(fā)達,。大公子回國后一定轉(zhuǎn)告大總統(tǒng),彼國要恢復(fù)帝制的話,,德國一定盡力襄助?!?p> 威廉是出了名的腦子有問題,,結(jié)果大公子被威廉給忽悠了,回來后一心敦促大總統(tǒng)稱帝,。
隨后就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大總統(tǒng)稱帝八十三天,,幾個月后撒手人寰,,袁云臺落得個‘坑爹賣國’的美名,惶惶間避居津門德租界,,從此醉心戲曲,、書法,安心當(dāng)他的富貴閑人,。
寒暄過后,,到底切入了正題。
袁云臺試探道:“聽聞費先生會法術(shù),?”
“略懂,。”
“不知能否露一手,,讓我開開眼,?”
費景庭本就不喜歡這個人,聽了這話就更討厭了,。讓你開開眼,?你是把我當(dāng)變戲法的了?
他面上不顯,,點頭笑道:“好啊,,只是師門所傳,我只學(xué)會了降妖除魔,。還請大公子請出鬼祟,,我立刻將其斬滅?!?p> 這話噎得袁云臺半晌無語,。他要是能請來鬼祟,那還找費景庭看什么邪病,?
輕咳一聲,,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剛才那話有些不妥,但卻沒生氣,?;蛟S他以為,高人嘛,,都得有脾氣,。油嘴滑舌的那種,大多是沒什么本事的,。
于是他轉(zhuǎn)而道:“正好請費先生給我那三姨太看看,,她這幾年一直頭疼。中醫(yī),、西醫(yī)看了無數(shù),,一直查不出病根,只能靠吃西藥壓制,。說不準(zhǔn),,是遭了邪病,?”
“哦,?那我現(xiàn)在去瞧一眼?!?p> “不急,,還是先請費先生吃過飯再看吧?!?p> “病人要緊,。如果真是邪病,耽誤一刻,,人就多一分危險,。”
袁云臺想了想,,道:“也好,。”隨即叫來下人,,讓其請三姨太下來,。
費景庭喝了半杯咖啡,三姨太這才施施然從樓上下來,。這位三姨太薄有姿色,,穿著打扮卻是風(fēng)情萬種,,下來后也不管面生的費景庭,臉上薄怒,,斥道:“叫我下來干嘛,?我好容易頭不疼了,正睡著呢,?!?p> 原本在費景庭面前還算有些氣勢的袁云臺當(dāng)即小意道:“這不是為你請了法師嘛,法師看過,,說不定以后就不頭疼了,。”
“什么法師,?”三姨太這才瞧見費景庭,,見費景庭身形挺拔,,面相英俊,,三姨太臉上一變:“他是法師?”
“正是,。這位是費先生,,手段厲害,可不是招搖撞騙之輩,?!?p> 又一個女人進來道:“費先生可厲害了,我聽熙怡說,,她店里的紅衣妖怪鬧得厲害,,費先生一個法術(shù)過去,那妖怪就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跟著手冒金光,,生生將妖怪給煉化了?!?p> 這個女人四旬左右的年紀(jì),,長相一般,想來就是關(guān)熙怡所說的馬姨了,。
三姨太瞥了女人一眼,,道:“真的假的?二姐聽了稀罕事,,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說,?見天待在這洋房里,悶也悶出病了,?!?p> 頓了頓,,眉眼帶著笑意看向費景庭,三姨太道:“那費先生可得幫我好好瞧瞧,,我這頭啊,,可是疼了好些年,一直都不見好,?!?p> “好?!?p> “那費先生要怎么看,?”
費景庭道:“你站著不動就可以了?!?p> 說罷,,手掐法訣,默運真氣,,雙目開闔間,,眸子愈發(fā)幽深,已然開啟了陰陽眼,。
眼中景色變得絢爛,,費景庭定睛看過去,卻見三姨太周身什么異常都沒有,。沒有惡鬼附身,,更沒有鬼祟作惡的跡象。
他微微皺眉,,轉(zhuǎn)頭看向袁云臺:“大公子,,我能在房子里轉(zhuǎn)轉(zhuǎn)嗎?”
“好,,我陪費先生轉(zhuǎn)轉(zhuǎn),。”
離開會客廳,,袁云臺立刻低聲問道:“費先生,,可看出問題了?”
這位大公子很緊張三姨太啊,,而且看三姨太那跋扈的樣子,,顯然很得寵。想想也是,,二姨太就是個普通面相,,那略有姿色的三姨太與其站在一起,自然就美若天仙了,。男人嘛,,都懂,。
費景庭搖搖頭,道:“暫時看不出什么,,我再瞧瞧房里有沒有邪物,。”
袁云臺領(lǐng)著費景庭上下轉(zhuǎn)了一圈兒,,什么收獲都沒有,,最后推開一間房,袁云臺說道:“這兒是我的書房,,里面除了字畫,,就是一些積攢的文玩。要是真有邪門玩意,,說不定就藏在這房里,。”
費景庭進了書房,,陰陽眼掃過去,,沒什么出奇的。咦,?費景庭目光鎖定在博古架上角,,那里有東西隱約放出光華,。
收了陰陽眼,,他走過去抬手拿下來,發(fā)現(xiàn)是一根玉簡,,只是表面平整,,什么文字、花紋都沒有,。
袁云臺道:“這玉簡是早年地方督撫所送,,找了不少人看過,都說不清是什么來歷,。費先生,,這東西有問題?”
費景庭沒答話,,又開了陰陽眼,,睜眼看過去,玉簡上立刻多了幾個金色銘文,。他皺眉辨認,,依稀看出是‘靈圖秘傳’四個字。
這東西是道門法器,!
“費先生,?”
費景庭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收了陰陽眼,轉(zhuǎn)頭對袁云臺道:“不瞞大公子,,這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一件道門法器。不知……大公子可否轉(zhuǎn)讓與我,?”
袁云臺很大氣,,道:“這玩意本就沒什么用處,也看不出來路,。既然是道門法器,,我就送給費先生了?!?p> 費景庭拱手道謝:“多謝大公子,。我欠大公子一個人情,他日若有難處,,費某必定盡心盡力,。”
“費先生言重了,?!?p> 兩人下了樓,費景庭自覺欠了人情,,不好就這樣給出結(jié)論,。
于是道:“或許不是邪祟作怪,我還略懂一些醫(yī)術(shù),,要是信得過,,不妨讓我看看?!?p> “好啊,。”袁云臺還沒說話,,三姨太便迫不及待答應(yīng)下來,。
“費先生是要切脈嗎?”
“不用,,三姨太平時頭哪里疼,?”
三姨太抬手指著右后腦勺:“就這里,一抽一抽的疼,,疼起來想死的心都有了,。”
“失禮了,?!辟M景庭抬手兩根手指搭在三姨太后腦海,,真氣運轉(zhuǎn),一絲真氣透過皮膚侵入三姨太腦中,。
“呀,!好熱!”
“靜心凝神,,不要說話,。”
費景庭覺得可能是血管堵塞,,便用真氣探知,,結(jié)果依舊一無所獲。難道是神經(jīng)性的,?
他不死心,,請三姨太落座,讓其露出手腕,,開始切脈,。
脈象沒問題,就是心跳的有些快,。斜眼看去,,三姨太正粉面含春的看著他。他收回手指,,不想三姨太卻趁機手指在他手心勾了下,。
這女人當(dāng)著袁云臺的面竟然如此輕浮,?不可思議,!
費景庭沉吟了下,,問道:“平時吃過什么藥,?”
袁云臺搶著回答道:“都是西藥?!?p> 費景庭道:“不打緊,,我開個方子,用上一陣保準(zhǔn)見效,?!?p> 袁云臺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p> 三姨太眼波流轉(zhuǎn),嫵媚道:“費先生還會醫(yī)術(shù),,真了不起,?!?p> 袁云臺心情很好,招呼道:“雜事辦完,,也該請夫人下來了,。費先生,請入席,?!?p> “我先去一下洗手間?!?p> 費景庭從洗手間出來,,見仆人傳菜回來,當(dāng)即招呼過來,,耳語幾句,,他便出了門。
點了根煙,,等了片刻,,袁云臺便出來了。
“費先生,?”他緊張道:“剛才可是有話沒說,?”
費景庭道:“大公子,三姨太頭疼時請的都是同一個醫(yī)生吧,?”
“之前請過幾個,,后來還是吳醫(yī)生醫(yī)術(shù)高,從此就只請吳醫(yī)生了,?!?p> “那位吳醫(yī)生多大年紀(jì)?”
“不到三十,?!?p> “長得很帥氣吧?”
袁云臺:“……”
他就算再傻,,這會兒也明白費景庭意有所指了,。
費景庭覺得欠了袁云臺一個人情,所以干脆當(dāng)了回惡人,。他說道:“我用陰陽眼看了一圈,,什么鬼祟都沒有;又用真氣探了探,,三姨太頭部血管沒有堵塞,;最后切脈的時候,三姨太心跳得很快?!?p> 袁云臺臉色變換,,一陣慍怒,罵道:“這個賤人,!”
“大公子制怒,,捉賊拿贓……下次吳醫(yī)生再來,大公子不妨殺個回馬槍,?!?p> “好!要果然如此……果真如此……我定要那賤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