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沛西的前一晚,,眾人停駐在關門外幾里處歇腳,,打算等天亮再繼續(xù)趕路,。
篝火點起,,木柴被燒得噼啪作響,馬車內鼾聲大作,,趕了一天路的眾人累得倒頭就睡,。
而就在不遠處的小樹林中,姜東提起褲頭,,和洪丘騰解完手,,正往馬車的方向趕去,二人并肩而行著卻沉默不語,,各懷心事又不知從何給對方說起,。
“我妹妹一定不會同意嫁給姜念寧的,姜念寧肯定也不會輕易從了的,?!卑肷危獤|才憋出來一句話,。
洪丘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壓根不該想這些事,就像先前叔父告誡過他的那樣,,對姜北半分想法都不應該有,,若是和姜東兄妹扯上了關系,連累上整個羅浮派可怎么辦,?
可是他內心深處始終強烈希望著姜北不要嫁給姜念寧,,每每閉眼,腦海中都是姜北的聲音容貌,,還有她在庭院中舞劍的模樣,,就連他自己也被這份相思之情所震驚。
罷了,,他只是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希望在我們趕回去之前,,姜含遠不要做什么可怕的事?!?p> 姜東聽到這話,,心里頓時涌起一陣憂慮,回想起姜含遠先前疏遠、兇狠的樣子,,不由得暗暗為妹妹祈禱起來。
與此同時,,在其他人都入睡時,,俞袖清正坐在篝火旁守夜,以防不測,,忽地聽到身后一聲響,,是洪石破也下了馬車。
俞袖清率先關心道:“您的傷如何,?”
洪石破坐下身子,,伸出右手,只見傷口處雖仍滲出鮮血,,但已不似之前那般顏色漆黑,。
“于淵果然還是有一手的,憑身上帶的幾個瓶瓶罐罐,,當場給我配制了解藥,,用上后立刻就不疼了?!焙槭瓶粗鴤?,笑了笑說道。
俞袖清“嗯”了一聲,,扭過頭去,,看著篝火,良久才說出真心話:“接下來的事,,羅浮派其實并不用再插手,。”
說罷,,他又轉回頭去看向洪石破:“羅浮派此行已經傷了兩個弟子,,最大的仇敵曹游之也已經死在了紹城,現下孟家還有那么多人站在姜含遠一邊,,我們去硬碰硬,,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p> 洪石破嘆了口氣,,回答:“曹游之這逆賊死了,我多年的心結卻好像仍沒有解開,?!?p> “曹游之最后已經走火入魔,將自己活生生撞死,,死有余辜,?!庇嵝淝灏参康馈?p> “但您說得對,,此行羅浮派已經損兵折將,,為了整個羅浮派考慮,或許我們是不能與眾位同行了,?!?p> 洪石破雖心有不忍,但他知道孟家那群人與山賊沒有區(qū)別,,憑不到十人的羅浮派弟子去和幾百個山賊拼命,,他沒有這個信心和底氣去叫弟子們赴死,何況曹游之已死,,他們沒有理由再待在這里,。
俞袖清點點頭,說道:“先睡過這晚,,明早我們再分別吧,。”
就當此時,,姜東與洪丘騰從小樹林里走了回來,,見侄兒回來,洪石破便起身去將安排通知于他,,好讓他有所準備,。
“什么?”洪丘騰一聽,,心頭一震,,怔怔地看了眼還沒反應過來的姜東。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恐懼,,他害怕在此一別,,他將此生再也見不到姜北。
于是,,他趕忙說道:“那……那姜北怎么辦呢,?我們不去,就憑俞先生幾位,,能救下她嗎,?”
明眼人都看得出洪丘騰這是在強詞奪理,但憑俞袖清一人,,偷偷闖進姜府帶出姜北,,都是相當容易的事。
俞袖清干咳一聲,客客氣氣地說道:“這件事請洪公子放心,?!?p> 洪丘騰還想說些什么,但礙于洪石破就在身旁,,他也無力再辯解,,抱拳相謝,便轉身走進馬車內,。
姜東盯著他的背影消失,一時間也沒有話可說,,只好默默地在俞袖清旁坐下,。
“東兒,你去睡吧,,明天還要趕路,。”俞袖清抽劍捅了捅柴火,,看似不經意地關心道,。
姜東搖了搖頭,有些扭捏地說:“清叔,,先前的事,,我還沒向您道歉?!?p> “先前的事,?”俞袖清佯裝忘了馬車內的那次爭吵,然后笑著說,,“我已經不記得了,,不重要了?!?p> 見他這么說,,姜東知道清叔沒和自己計較這件事,便也開心地笑了笑,。
“你在紹城這幾日,,可還算安寧?”俞袖清出口探問道,。
姜東點點頭:“湯師公幫了我很多,,于城主也是個不錯的人?!?p> 看了看俞袖清,,姜東把好奇許久的問題終于問出了口:“清叔,你之前不也在紹城待過好幾年嗎?”
“是的,,十歲那年我便被湯先生收為徒弟,,在紹城待了整整七年?!?p> “那……為什么后來從沒回去過呢,?”姜東嘴上這么說,在他的印象里,,清叔甚至一次都沒提過紹城,。
“因為即使我在紹城生活了七年,但始終是大溫的人,?!庇嵝淝逑萑肓嘶貞洠纴?,“當年我受先皇之命,,前往東宮做劍術老師,東兒,,這也就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父親,。”
“可你現在在紹城待過后也知道,,紹城那群高層的長老們定過規(guī)矩——紹城只可進,,不可出,我破了規(guī)矩,,便是紹城的罪人,,再也不能進紹城,否則便是死刑,?!庇嵝淝鍑@了口氣,對姜東說道,。
“當年湯先生還有于城主都幫我說了不少話,,但依舊無法撼動那群老頑固,畢竟在那群老人眼中,,紹城就是國中國,,壓根不把大溫的皇帝放在眼里,就是因為這么多年對這群人熟視無睹,,才會發(fā)展成今天的復國派,。”
說到這,,二人同時想到于淵告訴過他們,,湯弗還在為了保護城主,,拼死守在青竹山莊的事,現在已然生死未卜,,一時間,,心中都有些悲悶。
看著俞袖清再次用青目劍捅了捅柴火,,姜東伸手也想抽出腰間的容英劍,,卻一下子沒了力氣,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俞袖清詫異地看向姜東,,姜東長嘆一口氣,將自己武功盡失的全過程告知給了俞袖清,。
此時馬車內,,于淵躡手躡腳地掀開一角車簾,看著坐在外面的姜東和俞袖清,,聽著姜東訴說武功盡失的過程,她頓時心里有些不好受,,畢竟成家大富那群人是復國派,,前去騷擾姜東等人,指不定也是受她于淵的影響,。
而就在馬車另一邊的角落里,,靠在哥哥肩頭睡著的紅豆也不知怎么被吵醒了,她睜開眼,,便看到于淵正直直望著車外的姜東,,她剛想要開口說點什么,又看到于淵垂下頭,,扶額的懊悔樣子,。
紅豆愣了愣,微微坐直了身子,,剛想上前,,卻看到于淵忽地起身,走下了車去,。
車外,,俞袖清震驚地聽完姜東的論述,真切地建議道:“武功盡失可以恢復,,但需要修養(yǎng),,不如這樣,你明早先和洪掌門回羅浮派避一避……”
“他不需要,?!钡掃€未說完,,便被從馬車上走下的于淵打斷了。
見是于淵走近,,姜東有些警戒地站起身來,,說道:“這么晚了,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p> “姜東,我能治好你,,你信嗎,?”于淵拍著胸脯,雙眼直直與姜東對視著,,不像是在說謊的模樣,。
姜東也愣了愣,移開視線后才回答:“我服用了湯師公的丹丸,,強行運動內力,,導致經脈逆行,五臟俱損,,你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一晚治得了我,?”
“你只要信我,我就能治好你,?!庇跍Y依舊堅定地說道。
姜東有些被說動了,,他確實迫不及待地想要武功回來,,若是姜北在他避難的時候出了什么意外,他這輩子都會自責,。
“該怎么治,?我能幫上什么忙嗎?”俞袖清也被說動了,,起身詢問道,。
于淵示意他們二人坐下:“先讓我把個脈?!?p> 她伸手牽過姜東的手,,將他的手腕翻轉過來,兩指附在上面,,閉眼把脈,。
當她的手指接觸到皮膚時,姜東感覺手腕一涼,,不由得回想起那日進紹城上木船時,,她也是這樣牽住了自己的手,。
睜開眼偷偷看去,明亮的橘色篝火照亮了于淵的半邊臉,,濃密的睫毛在眼臉上留下了影子,,秀眉緊皺,雙唇緊抿,,姜東看著她竟看得有些出神,。
而馬車內,趴在窗旁的紅豆也敏感地捕捉到了姜東的這一神情,,她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合上了車簾。
“確實十分棘手,?!庇跍Y睜開眼,視線恰巧與姜東相對,,姜東心虛地移開眼睛,。
“能治嗎?”俞袖清追問道,。
于淵點點頭,,從腰包里掏出一把極細的銀針,對姜東說道:“把衣服脫了吧,?!?p> 姜東點點頭,,脫下上衣,,赤裸著上半身后,他發(fā)現于淵看著他也愣住了神,,待視線對上后,,才反應過來。
“你躺下,?!?p> 姜東乖乖聽話,見于淵手中的銀針越來越近,,有些害怕地閉上了眼,。
不過一會兒,姜東身上幾乎被插滿了銀針,,等最后一針扎上去,,姜東深呼吸了幾下,忽然覺得呼吸變得輕了起來,。
結束針灸后,,姜東便想要去拿劍一試,,于淵卻攔住了他,說道:“還沒有結束,?!?p> 她讓姜東背對著她坐著,她也隨即坐下身子,,雙手搭在姜東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將自己的內力從體內向雙掌運送,,漸漸地,,姜東感覺到肩上傳來一陣滾燙的暖意。
這兩股自手掌而出的內力就像是于淵的兩把手術刀,,控制著它們,,小心地在姜東的五臟六腑之間行走著,遇到栓塞和逆行,,便“下刀”斬去,,只見于淵額頭微微出汗,姜東倒是越來越覺得呼吸順暢,。
然而運用內力治療相當耗費心神,,于淵喘氣的聲音逐漸明顯,大滴大滴的汗珠也從頭上落下,,就當她覺得快堅持不住時,,右肩忽然落下一只手,向她傳輸內力,,推著她繼續(xù)前進了下去,。
她睜開眼,見是俞袖清所為,,原來剛剛在旁邊短短幾分鐘的觀摩,,他已經了然于淵的治療方法,所以此時出手相助,。
二人齊心運功,,一道道經脈被逐漸打通,姜東也開始大口大口呼吸起來,,愈發(fā)覺得渾身輕松,、精神抖擻。
終于結束,,于淵松開雙手,,差點累癱在地上,姜東一下便從地上跳了起來,,活動著筋骨,,覺得充滿了力氣,,向于淵伸出手去,一把就幾乎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成功了,。”于淵握著他的手,,欣喜地說道,。
姜東也看著她笑了笑,二人同時這樣笑了片刻,,才緩過神,,急忙收回手來。
姜東轉身拿起容英劍,,此刻這把劍就像一團棉花一樣輕盈,,他漂亮地舞了幾劍,與俞袖清相視一笑,。
幾人還沒高興幾時,,忽地聽到不遠處傳來明顯的馬車聲,他們頓時提高警惕,,俞袖清連忙上前一步,,把他們護在身后。
馬車聲停了停,,幾只烏鴉突然從樹林中竄出,,一個黑影“嗖”地一下隨著烏鴉飛了出來,飛身沖向俞袖清,。
俞袖清舉劍一擋,,劍劍相撞,發(fā)出的劍氣掀起一陣風來,,吹起的泥沙讓姜東和于淵都有些睜不開眼,。
“鴉女,,城主和湯先生都來了嗎,?”俞袖清一揮劍,輕松地將黑影甩了出去,,同時也認出了對方是誰,。
鴉女落地,朝他們笑了笑,,馬車聲逐漸靠近,,從林子中緩緩現身,于淵也走上前,,驚喜地看著馬車夫,,正是她的兄長于梵城主,。
于梵駕著馬車駛至鴉女身旁,看到俞袖清,,卻嘆了口氣,。
這一嘆氣立刻讓俞袖清明白了什么:“湯先生……沒有和你們一起出城?”
“湯先生留守在山莊最后一刻,,但在復國派的圍攻下……”一旁的鴉女撇過頭去,,回答道。
于城主出口安慰道:“湯先生本事非凡,,也說不定已經逃脫了,。”
俞袖清也只好點了點頭,,心里期望師傅能夠逃過此劫,。
而于淵則是有些怯怯地走到了于梵身前,猶豫地說道:“哥……我做了,,太多錯事,。”
但于梵只是伸手拍了拍于淵的頭,,回答:“已經沒事了,。”
于淵頓時眼眶微紅,,一頭扎進了兄長的懷抱之中,,于梵也輕拍著她的后背,表示自己從不怪她,。
“紹城此亂,,也是多年積憤至此,你只不過是他們復國派一個興風作亂的借口,?!庇阼笳f道。
然而相聚的溫馨時刻還沒有多長,,在場幾人又同時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像是有數十匹人馬同時向這里包圍過來一樣,。
于梵和俞袖清對視一眼,便立刻確認這不是己方的人,,雙方迅速上了馬車,,叫醒馬車上的眾人,準備即刻啟程。
而就在姜東進馬車的前一秒,,他看到遠處黑壓壓的一群人向這里襲來,,還是那熟悉的錦帽、熟悉的官服,,一如那晚雪夜血夜,。
但最讓一旁俞袖清熟悉的,不是這些,,而是領頭的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冷小刀?!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