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里，謝過了熱心的司機大哥，蘇小明沿著河堤向家里走去,。駕駛室沒有空調(diào),，只好大開著車窗,，卷進(jìn)來的風(fēng)裹挾著灰塵撲面而來,，蓋了一頭一臉。嘴巴里灌進(jìn)了細(xì)沙子,，硌得牙很不舒服,。

　　呸了幾口,，總算好受點。

　　人生重來一次,，也并不是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按照自己的暢想把握在手里的,。

　　比如洪軍老大的困境,，暫時就沒有辦法去找到他，拯救他于危難之中,。

　　首先,，就不知道他出事的倉庫具體在哪里。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還在努力地重建吧,？

　　再一個,，他還在等著合作的伙伴給他補貨，就是那個他嘴里的坑貨,，答應(yīng)了兩個月后,，一定會把損失的貨完整無缺地補全。

　　直到十月二十四那天,，接到那坑貨電話,，說答應(yīng)的貨已經(jīng)沒辦法給了，問原因卻語焉不詳,。這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交貨的日子就在一周后,，已經(jīng)徹底沒辦法組織貨源了,。

　　在蓮花山頂，那時候還沒建公園呢,，也沒什么人出沒。洪軍就在山頂躺了整整一個上午,，就看著天上云卷云舒,，茫然無措。

　　好在,，后來還是有幾個夠鐵的兄弟，輾轉(zhuǎn)找到他,，騰挪百變,，給他又湊了一筆錢，這才振作了精神,，換了個地方東山再起,。

　　那就這樣吧，先趕緊把玩具廠搞定,。然后全力生產(chǎn),，兩個半月，就應(yīng)該可以把洪軍老大急需的那批貨趕出來,。

　　到時候,，如天降神人，救大佬于山窮水盡之中,，應(yīng)該是很喜感的吧,？會不會如同那天夜宵攤子里那樣涕泗橫流？蘇小明有些惡趣味地想。

　　當(dāng)然,，他說了的,，當(dāng)時他下定決心，誰要給他補貨,，他一定會加倍甚至三倍給錢,，那樣，自己雖然不好意思,，但一定也會笑納的,。

　　反正他以后一定會做成那一行的大佬，少了那一次的損失,，一定會更快達(dá)成目標(biāo)的吧,。

　　等到了家里，收拾了那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思緒,，看見蘇媽和蘇小紅拿著幾把鐮刀,，正用鋸銼子在打磨。

　　大黃嗚嗚地叫著繞著腳下歡快地?fù)u尾巴,，高興了就抬起前腳撲,。

　　看見蘇小明進(jìn)來，蘇媽問了一句吃過了沒有,，就不再說話,，手下的鋸銼子在鐮刀上滋啦啦地響得很有節(jié)奏。

　　蘇小紅倒是很感興趣,，全方位打聽和香江客人吃飯的情形,，吃了什么菜，味道如何,，那個女的衣著打扮高矮胖瘦問了個遍,。

　　蘇小明聽得好笑，耐著性子一一作答,。蘇媽不說話,，也豎著耳朵聽，看來對這些八卦也很感興趣,。

　　絮絮的話語聲,，磨刀聲，柜子上的座鐘滴答聲,，在屋子里相互應(yīng)和,。這就很好，蘇小明只覺得心里一片安寧,。

　　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日子都是那么平淡甚至乏味。天天的驚心動魄，天天的與人勾心斗角,，那是小說電影里的事,，做不得數(shù)的，那樣的日子,，這人還活不活了,？

　　田里的稻子已經(jīng)熟透了，垂下的稻穗沉甸甸的,，每一粒稻谷都是那么飽滿,。打谷機的聲音漸漸起來了，先是一臺兩臺,，接著就是連片成群,，響徹了圓山河兩岸。

　　進(jìn)山采礦的人都回來了,，大多數(shù)都是因為,，反正在礦上一天就十來塊錢收入，雖然很不少了,，可要是耽擱了雙搶,，一年的收成損失就大了。

　　可是蘇爸,、劉二叔他們也回家了,，這就奇怪了。按現(xiàn)在出礦的情形,，停一天那是大幾百塊錢的損失?。?p>　　問了蘇爸一句,，結(jié)果被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農(nóng)村漢子噴了一臉：

　　“農(nóng)村人的根本就是田地,，掙再多的錢，沒糧食不得挨餓,？不趁著天氣好，把稻子搶收回家,，等雨下來了,，谷子爛在田里發(fā)芽，這不是造虐嗎,？”

　　這就沒話說了,，樸實的農(nóng)村漢子，說的話也處處都有生活的哲思,。

　　蘇小明兩世為人,，一直都覺得，所有的苦力活當(dāng)中，農(nóng)村的雙搶應(yīng)該算得是最為辛苦的一種了,。

　　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雙腳陷在滑膩膩的水田里，熱氣從腳底往上蒸騰,，和直射下來的陽光在身上交匯,，把人身上的水分榨成汗不停地流淌下來，又不停地蒸干,，留下鹽分浸漬在皮膚上,。

　　禾苗枯黃的葉片邊緣有細(xì)小得肉眼看不見的鋸齒，割不到很深的傷口,，但也會把比較細(xì)嫩的地方劃傷,，汗?jié)n一泡，火辣辣地疼,。

　　還有一群群被驚擾的蚊蚋,，落在腳上手上，張嘴就咬,。

　　打不了那么多,，你要和那些蚊蚋計較，那就別干活了,。有的蚊蚋咬的傷口不但癢入骨子里,，還止不住地流血，這就又引起了泥水里的螞蟥的興趣,，這就更可怕了,。

　　至于脫粒，那是雙腳雙手齊齊上陣的活,。腳下使勁地踩打谷機,，雙手緊緊握住潦草地用枯稻葉捆做一束的稻桿，稻穗伸進(jìn)在打谷機桶里,，碰觸旋轉(zhuǎn)滾動的釘齒,，嘩啦啦谷子就灑向桶里。

　　這是特別費腳力的一個活,，踩不到一個小時就不得不歇幾分鐘,。一天下來，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還有曬稻谷收稻谷,，一樣的是烈日下干的活。在曬場上,，把稻谷推開蕩平,，用掃把輕輕掃過,，掃去一層的稻葉碎末。不敢赤著腳踩進(jìn)谷子里去,，會被稻芒刺痛的,。

　　這時候，太陽照在頭頂,，看上去會有一道道裊裊的氣流從頭皮升起,，透明的，輕輕晃動,。

　　收谷子的時候,，會有一些稻谷皮脫落的細(xì)得看不見的毛，粘在腳盤上,，無影無形的谷毛順著毛孔扎進(jìn)皮膚里,，刺癢難耐。就用手撓吧,，結(jié)果很快就要起一層疹子,。

　　每到這個時候，蘇小明就特別贊成后來推行的光盤行動,，那些隨意浪費糧食的人,，就該在雙搶的田地里好好體驗一下。

　　在連著四天搶收搶種的活干完之后,，終于又一次可以睡到自然醒,。

　　渾身乏力，累到極點的時候,，大腦里是一片空白,，所有的思想、情緒似乎都隨著汗水被蒸騰得一干二凈,，只有手腳在機械地活動,。

　　這時候，一次酣暢的睡眠就是最好的良藥,。

　　起來后,，屋子里已經(jīng)靜悄悄的了，只有座鐘有節(jié)奏的聲音越發(fā)清晰,。飯桌上的竹篩下罩著幾個米果,，記得還在睡得迷糊的時候，蘇媽還說了,，他們幫人干活去了,，也沒聽清是去誰家里幫忙,。

　　農(nóng)忙時節(jié),，親戚鄉(xiāng)鄰之間互幫互助是圓山的一種傳統(tǒng),，很美好的一件事。

　　只是蘇小明無論如何這兩天是做不了這件好事的了,，就沒想到,，只是三年的學(xué)校生涯，就把一個原本很有勞動能力的山里娃給廢了,。

　　拿起米果,，已經(jīng)是冷了，不過糯米做的,，捏上去還軟乎乎的,。咬了一口，嚼兩下就吞,，也許是吞的急了,，黏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噎得直翻白眼,，趕緊一口水灌下去,，總算自救成功。

　　這時候,，反倒是變得很有些無聊了,。暗暗罵了一句，自己就是個賤皮子,。有時間好好歇著,，卻渾身都不太自在。

　　蘇爸是在最忙的兩天完了之后就進(jìn)山了,，收尾的活就留給家里的娘仨慢慢干吧,。那么，去山上看一眼吧,，得和老蘇商量玩具廠的事情了,，十天的期限眼看已經(jīng)過半。

　　前幾天忙得飛起,，也沒精神說起這個事,，要是五天后蘇爸沒有出現(xiàn)在陳久霖的辦公室，那自己苦心籌劃的事說不得就要泡湯,，那不得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