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子你們?yōu)楹我巴谏芥?zhèn),？”

　　繼續(xù)行駛的馬車上,，趙白蓉主動開口問詢。

　　“受一位品行純良的狐女所托,，免費接了一份除妖委托,，加上正巧聽說那老妖洞府內有……”

　　“除魔衛(wèi)道，乃我輩修士本分,！我們兩人,，與罪惡不共戴天！”

　　姜達禮話還未說完,，方老道便插嘴搶白打斷,。

　　一方面是生怕暴露此行目的,，洞府珍寶被這些仙門天驕捷足先登。

　　另一方,，則是出于對姜達禮的保護,。

　　這孩子也真是的，什么話都敢直說,。

　　竟然在這些仙門中人面前,，不僅當面夸贊妖物，而且還說自己與狐妖私下交好,。

　　如今修行界許多仙門,，對于妖物的成見還是很深的。

　　認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得罪了眼前這幾位仙門天驕不要緊。

　　反正以他們的實力,，應該也很難對姜達禮造成什么危險,。

　　就是怕與妖物同流合污的名聲傳出去，會惹得一身腥,。

　　等將來他離開書院游歷天下,，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狐女,？,！”

　　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趙白蓉，一時莫名有些失態(tài),，發(fā)出一聲驚呼,。

　　旁邊抱劍閉目的鄭劍明。

　　還有正撫摸著懷中似在熟睡嬰孩的宮裝婦人,。

　　俱轉過頭來，望向姜達禮,。

　　方老道心一沉,。

　　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fā)生了。

　　連忙再次開口補救：

　　“姜道友是在與大家說笑呢,，他與那狐妖前日才剛剛短暫會面,，也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p>　　“確實只認識不久,。”

　　沒有意識到,，方老道這是讓自己與那狐妖撇清關系意思的姜達禮,，點了點頭繼續(xù)道：“但那狐女的確心地良善，值得結交?！?p>　　“哼,！若你是我劍宗弟子，光憑方才這句話,，這就要被執(zhí)法長老打入劍獄思過三年,！”

　　高冷青年鄭劍明，目露鄙夷,。

　　劍宗宗門律令第一條,，便是人妖殊途，勢不兩立,！

　　“人尚且分為善惡,，妖物內又何不能出現善良之妖？世間生靈是無法自我選擇出生種族的,，只可以選擇未來所要走的路是善是惡,！”

　　堅持自己理念的姜達禮，毫不退讓,。

　　面對這番說辭,，鄭劍明并未直接辯駁。

　　突然轉而問道：

　　“你可知我人族,，人道昌盛了多久,？”

　　“大約兩萬年?！?p>　　“那你可知,，在人道昌盛的過去數十萬年里，身體天生孱弱,，比不上生來兇厲強大妖族,，又還未開創(chuàng)出吸納天地靈氣道法的人族，所經歷的那段漫長到似乎永沒有盡頭的黑暗血腥歲月,？”

　　這是每一位拜入劍宗的弟子,，入門習劍前，所要修行的第一課,。

　　勿忘人族之恥,！

　　山川異域，不共戴天,！

　　血海深仇,，以劍報之！

　　來到這方世界一年出頭,，一直待在青云鎮(zhèn)書院內的姜達禮,，從未曾聽知識淵博的院長提及此事,。

　　虛心請教道：

　　“鄭兄臺，愿聞其詳,！”

　　只有全面了解后,，才能更好的去認知評判。

　　一向沉默寡言,，以高冷劍修姿態(tài)示人的鄭劍明,。

　　理了理自己不怎么凌亂的衣冠，一臉肅穆道：

　　“在那段黑暗血腥的歲月里,，強大妖族都將人族作為家畜血食圈養(yǎng),，任憑心意隨意割宰！每次人族起義反抗,，都會被生來便擁有強大力量的妖族鐵血鎮(zhèn)壓,，數十萬年時間里，人族屈辱與血淚灑滿了大陸的每一片土地,！”

　　話至此處,，停頓片刻。

　　鄭劍明望向一旁沉默著的趙白蓉,，嘲弄問道：“白蓉道友,，你那如今身為劍閣劍主的師尊，想必現在也沒臉與你們講這些了吧,？”

　　世人皆知,，如今與劍宗分庭抗禮的劍閣之主。

　　當年乃是劍宗宗主視若己出的親傳弟子,，劍道天賦罕世,，為人謙和純良。

　　乃全宗上下公認的,，未來板板釘釘的下一任宗主,。

　　如果……沒有那一次意外的話。

　　那是身為宗主繼承者,，光芒耀眼萬眾矚目的對方,，接受宗門委托下山礪劍。

　　結果一年后回來時,，卻說自己要娶一位妖女為妻。

　　宗主與宗門內的長老們,，認為他是被妖女迷了心智,。

　　先是輪番勸說，

　　見對方仍舊一意孤行,，便將之囚禁于劍獄最深處,，遭受萬劍穿心之刑整整十年,。

　　見如此都無法更改對方心意。

　　宗主與長老們便假意服軟,，說同意了他迎娶妖女的心意,。

　　但為了劍宗聲譽，不得泄露半點對方的妖類身份,。

　　且日后不僅無法繼承宗主之位,，還需為宗門出生入死以報養(yǎng)育教導之恩。

　　男子沒有猶豫,，當即同意了,。

　　被放出劍獄后。

　　男子喜出望外,，連忙將自己的妻子與年幼的女兒接來劍宗,。

　　就在母女來到劍宗當日，宗門劍陣開啟,。

　　母女被斬殺于殿前,。

　　宗主與一眾長老，居高臨下叱問男子,。

　　如今妖邪已誅,，是否斬斷牽掛回心轉意。

　　若是回頭,，一切都可以當成未發(fā)生過,，繼續(xù)由他繼承宗主大位。

　　若仍舊執(zhí)迷不悟,，便永鎮(zhèn)劍獄,。

　　跪伏在地，抱著妻女尸首痛哭哀嚎的男子,。

　　選擇了第三條路——

　　帶著妻女尸身,。

　　單人只劍，殺出去,！

　　那一日劍宗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世間鮮有人知。

　　只知那日過后不久,。

　　時任劍宗宗主也退位,，不久后郁郁而死。

　　恢復些許元氣的劍宗,，開始放低標準廣招弟子,。

　　宗門各大本由長老負責的要職，八成都換了新面孔

　　來年,。

　　與劍宗分庭抗禮的劍閣,，隨之成立,。

　　“多謝鄭兄臺相告，我了解了,?！?p>　　姜達禮在聽完鄭劍明的講述后，內心也有了個大概了解,。

　　但他還是覺得,，無法選擇自己出身的妖物。

　　若是不管良善,，便一桿子全部打死,，屬實有些太過激進。

　　涉及到自己師尊之事,，趙白蓉沒有理會,。

　　而是就著先前鄭劍明的話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當初妖族奴役圈養(yǎng)人族,，確實犯下了滔天罪行,，所以在人道昌盛后，受盡屈辱的人族也同樣以此法報復著妖族,。無數作惡妖族被斬盡殺絕后,，幸存下來的妖族則被人族以同樣的方法奴役，尤其是那些后來無辜出生的漂亮妖族,，無論男女無論幼弱,，被人族肆意玩弄摧殘至死的數不勝數?！?p>　　“聽聞萬年前,，在人族王都中心還特意建立了一座盛大觀禮臺。每日都會拉來成批妖族,，以特制藥物讓父子相殘母女相食,。甚至到了最后，為了滿足觀禮人族的私欲,，開始使用催情藥物,，找來一些還未化形的妖獸，蹂躪已經化形,，手腳被砍斷與人族相差無幾的妖類,，觀眾們歡呼躍雀著看她們被活活摧殘而死?！?p>　　“這樣瘋狂而毫無人道的報復,，整整持續(xù)了數千年之久。到了最后,，已經很少是因為種族間的血海深仇了,，大多徹底是為了滿足私欲，仇恨只是一道遮羞布罷了,?！?p>　　“聽聞現在王都許多權貴，仍在以人妖殊途的仇恨大旗為遮羞布,，圈養(yǎng)妖族少女,，名正言順以正義之名，肆意蹂躪殘殺取樂,。甚至因妖獸化形困難,，無法滿足他們那種隨意主宰生死的私欲，特意命人甚至寵幸被囚禁當做生育機器的女妖,，然后對體內流淌著一半乃至更多同族之血,，將生來便擁有人形的半妖少女，硬生生凌辱至死,?！?p>　　“與其看著那些，生來便要承受人世諸多惡意與不幸的妖族少女降世,，我更是希望從一開始,，就秉承復仇之念將妖族徹底斬盡殺絕，滅絕種族,，斷絕一切不幸禍源,！”

　　“如若無法找到和平共存之路，哪怕再掀起一場浩蕩滅族之戰(zhàn),，受苦的終究是天下平民百姓……十室九空,，哀鴻遍野?！?p>　　鄭劍明怔住了,。

　　自幼便進入劍宗修行的他，只知妖族奴役圈養(yǎng)人族的血腥殘忍之事,。

　　卻從未聽聞,，趙白蓉口中所說的這些。

　　關于人道昌盛后,，對妖族的詳細所作所為,。

　　在劍宗的記載里，也只有簡單一句——

　　人道崛起,，萬妖伏首,！

　　但他的心智，不是那么簡單容易被動搖的,。

　　依舊認為,，人妖殊途,。

　　無論善惡，自當一劍斬之,！

　　因為對方劍閣劍主的親傳弟子身份,，所以鄭劍明以及馬車上的其余人。

　　也并未覺得趙白蓉為何知曉這些,，以及這明顯幫妖族開脫的言語有何奇怪,。

　　師尊能夠為了妖妻妖女，自劍宗殺出一條血路,。

　　徒兒幫妖族說兩句話,，也很是合情合理。

　　一脈相承罷了,。

　　“多謝趙姑娘,！兼聽則明偏信則暗，讓我更加全面認知了事件全貌,！”

　　聽完趙白蓉的后續(xù)補充,，姜達禮頓時有種豁然開朗感覺。

　　也很是贊同,，關于她最后說的那句,。

　　如若再燃戰(zhàn)火，最受苦的還是天下百姓,。

　　恥辱應當牢記,，絕對不能忘卻！

　　但應該采用更加理智的方法,，發(fā)憤圖強,！

　　比殺人（妖），更加可怕的,，則是誅心,！

　　就如前世藍星王朝，常有不斷入侵邊境燒殺搶掠的異族,。

　　以殺止殺固然有成效,。

　　但卻勞民傷財。

　　不僅加重了百姓生活困苦,，而且異族依舊如野火春風,，難以徹底斷絕。

　　最后采取了懷柔政策,，從根源徹底斷絕異族文化傳承,。

　　將生來便在草原馬背騎射生活的異族，所有文字書籍銷毀。

　　灌輸他們體內血脈野蠻低下,，而王朝內炎黃血脈乃尊貴無上的思想,。

　　能夠為王朝子民生育子嗣，是她們此生無上的榮光,。

　　于是不出三代,，這些異族便從思想到血脈。

　　徹底被同化,。

　　曾風光無限的族群部落，成為歷史里一顆毫不起眼的塵埃,。

　　“姜公子沒必要謝我,，反而是我應當謝你才對。能夠遇到你這樣的人,，是那只狐女幾世修來的福分,。”

　　趙白蓉神色有些落寞感嘆,。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傷心往事,。

　　“這些都是我發(fā)乎本心，覺得自己應該去做的,。那只狐女能為了所愛之人奮不顧身,，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足以可見其心性,，擁有能力的我又怎忍心袖手旁觀,。”

　　姜達禮嘆了口氣,，繼續(xù)感慨道：“當初見到這狐女所行所為如此忠烈時,，不禁讓我想起了六百多年前滅亡的趙國，為了所愛異族之人,，愿意傾盡所有舍棄一切,。”

　　正處在對傷心往事追憶中的趙白蓉,，豁然抬頭,。

　　目光灼灼望著與自己相對而坐的姜達禮。

　　“六百多年前亡國的趙國,，那爬上龍床的狐女作為禍國殃民的存在,，被記載史冊流傳時間，承載著后世罵名,，聲名狼藉惡臭不堪,，為何要如此說？”

　　她的聲音不易察覺，語句間有抑制不住的細微停頓,。

　　姜達禮以為對方是被史冊和傳言誤導,。

　　便熱心科普，繪聲繪色講起了趙國狐女皇后的真實人生,。

　　當講述到,，為了維護心愛男子。

　　狐女當著百官文武之面,，自刎而死血染金殿時,。

　　趙白蓉偏過頭去，望向車窗外倏忽而逝的街景,。

　　一言不發(fā),。

　　“一派胡言！世人皆知那狐妖乃禍國殃民毒婦,，趙國帝王受此魅惑,，親近奸臣殘害賢良，這才導致趙國亡國,！”

　　鄭劍明再次發(fā)出了不滿叱責,。

　　在劍宗所接受的教育里，趙國因狐妖禍害而亡國的案例,。

　　可是最為典型來教誨大家,，妖物可惡當誅殺的！

　　“我家老師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既能如此篤定說起趙國狐女皇后之事,，定然并非無中生有空穴來風！”姜達禮語氣堅定,。

　　“俺也一樣,！老李如此說，那肯定是真的了,！”

　　方老道也在旁觀附和,。

　　在他想來，老李這等真正的神仙人物,，不知道活了多少歲月,。

　　定然是親生經歷過六百多年前趙國亡國之事的。

　　說不定還曾坐臥云端,，親眼見證了一切,。

　　鄭劍明還欲反駁，這時一直看戲的宮裝婦人,，也開口道：

　　“恰好此事妾身知曉,，姜公子所說的,，與我所知并無二致。甚至他所講述的,，比我所知曉的還要詳細得多的多,，簡直仿若曾親眼見證了這一切般?！?p>　　“胡說,。”

　　信仰被攻擊,，心里有些慌亂的鄭劍明,，只吐出這蒼白無力的兩字反駁。

　　宮裝婦人轉過頭,，對著姜達禮問道：“姜公子學識如此淵博,，那你可知趙國滅亡的真實原因呢？”

　　這個姜達禮自然是知曉的,。

　　但剛欲開口，一旁的趙白蓉已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神色如常道：

　　“此事,，我恰巧也有所知曉?！?p>　　“當年狐女自刎而亡,，痛失所愛的趙國君王悲痛不已，然而就在群臣翹首以待著君王失德,，好將這個傀儡換成更為聽話的人時,，君王卻一反常態(tài)表示自己受狐妖所惑，日后定然不會如此了,?！?p>　　“此后，君王隱忍在心勵精圖治,，慢慢掌握權利,。終于在二十年后，悍然對為首的那些大臣發(fā)難,，將之抄家滅族,，不留任何活口?！?p>　　“這些被株連九族的大臣中,，固然有些是心懷不軌想要令君王失德，但還有一些確實是擔憂妖女禍國的忠臣,，可依舊全部被殺了,。殺戮過后,，整個朝堂近七成位置空缺，那些大臣所提拔的屬下離心離德,，這才導致天下大亂,，夏朝崛起取而代之?！?p>　　“趙國國運,，本有一千三百年?！?p>　　末了,，她補了這么一句。

　　說完后,。

　　在思慮片刻后,。

　　她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

　　取出一柄精美劍鞘,。

　　交予到姜達禮手中,。

　　“此劍鞘暫且借與姜公子你，其內蘊有我劍意,，可保你此行除妖安穩(wěn),！”

　　這突然贈劍鞘的舉動，令姜達禮甚為不解,。

　　但出于禮貌,，還是伸出雙手，鄭重將之接好,。

　　而旁邊鄭劍明等人,，俱露出不可置信的驚詫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