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76年,,初秋,。
程府后院,破舊的圍墻已生了雜草,,銀杏與梧桐已經(jīng)開始泛黃,,丫鬟埋頭洗衣,仆人搬運貨物,。
一張彩色的布料像車輪一般在石板地上滾動,,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張破破爛爛的蝴蝶風(fēng)箏,風(fēng)箏線的那一頭是個小女孩,。她臉頰紅撲,,笑容燦爛,扎著朝天辮,,穿著粉色蘿裳,,戴著長生金鎖,看上去六七歲的模樣,。
云染放下硭錘,,擼起衣袖,擦拭汗珠,,瞧見小月仙急匆匆地跑出后院,,便好奇地問道:“恩姐笑的這么開心,跑的這么歡快,,今是有什么高興的事兒嗎,?”
那群丫鬟們抬頭望了一眼,隨后紛紛搖頭,,不知其中內(nèi)情,。
這時,后院后門突然響起一聲沉悶的笑聲,丫鬟們扭頭望去,,只見門后踏出一只祥云青藍(lán)靴,,隨后走出的卻是個布衣胖子。
“今個乃是程二少爺收到翰林院邀請函的日子,!”馬柯雙手背負(fù),,昂頭挺胸,洋洋得意的告訴眾人其中緣由,。
一名仆從表現(xiàn)的十分激動,,連忙起身問道:“小妖怪終于要離開啦?”
馬柯故意邁大步子,,好讓那只祥云青藍(lán)靴顯露出來,,一邊點著頭,一邊朝云染的方向走去,。
這馬柯原是個落魄書生,,讀過幾載書,奈何落了榜,,無顏再歸鄉(xiāng),,街頭乞討數(shù)月,差點餓死街頭,,還是二夫人菩薩心腸收了他當(dāng)程府仆從,,讓他管理馬廄的十幾匹馬。
馬柯靠近云染,,輕聲問她:“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
云染稍微在馬柯的靴子上停留了幾秒,然后迅速抬起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你又變胖了,!”
馬柯聽到這個回答,稍微愣了幾秒,,自己腳上的那只靴子可是火爆整座揚州城的祥云青藍(lán)靴,,這可是自己花了一個月的工錢買的。
云染一手扶著搓衣板,,一手揉搓衣物,,臉頰紅撲,汗珠滾滾,,好奇問道:“她們?yōu)楹我Q二少爺為小妖怪,?她們不怕被主子們聽到,挨板子嗎,?”
“你才剛來程府幾個月,不知道這些事也正常。這二少爺啊,,出世就會人言,,百日就能通人事,半歲就會下地,,一歲開始識文,,實屬妖孽至極!”
馬柯只要一想到這些事情,,心里就莫名的有些后怕,,因為程堂根本就不能用神童來形容,而是應(yīng)該用妖孽來形容,。
云染仍然不以為意,,搖頭掩笑道:“不過是程家人杜撰的故事,想將二少爺神童的名號坐實罷了,!”
“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和你說件我親眼所見的怪事?!瘪R柯刻意壓低聲線,,再次拉近與云染的距離,營造出一種神秘感,。
云染倒也對這些怪事感興趣,,便停下手里的事,仔細(xì)聆聽馬柯親眼所見的怪事,。
“那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我在賬房結(jié)算工錢,碰巧遇見了年僅三歲的二少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二少爺,,當(dāng)時我見他的神態(tài)、舉止,、談吐,,絲毫不像個三歲的孩子?!?p> 云染聽到這里,,低頭淺笑,默默搗衣,,心想即便二少爺再怎么聰明,,不過也只是個三歲孩子,能邪乎到哪里去,?
“這二少爺向管事要了十幾張宣紙說是要練字,,我就尋思著跟上去瞧瞧,,看看這二少爺是否真如傳言般妖孽?!瘪R柯說到這里,,特意停頓了一下,隨后露出驚愕的表情,,緊接著講道:“我見二少爺進了茅房,,如廁出來后,他手里的宣紙竟然消失了,!”
云染停下?lián)v衣動作,,細(xì)細(xì)思索一番,難不成二少爺用上等宣紙如廁,?
“我跑進茅房一瞧,,那十幾張宣紙就…就…哎呀,我只是瞧上一眼,,這心就如同刀絞般痛啊…”
馬柯頓足捶胸,,連連搖頭,這十幾張宣紙可是抵得上自己十天的工錢,,二少爺竟然就這樣白白糟蹋了,!
云染淺淺一笑,舉例反駁道:“那些王公貴族們還用錦帛如廁呢,!”
馬柯反應(yīng)倒也快得很,,她一個新來的小丫鬟怎會知道這些事情,于是皺眉問道:“你怎會知道這些事情,?”
云染先是稍微頓了幾秒,,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立刻甜美一笑,,吐舌賣萌,,撒謊道:“我…我聽其他人說的呀!”
就在這時,,兩道小孩的笑聲由遠(yuǎn)至近傳入后院,,天空上飄浮著一張縫縫補補過的蝴蝶風(fēng)箏。
“你瞧,,這不就飛起來了嗎,?”
“飛起來咯,小蝴蝶飛起來咯,!”
男孩拉著風(fēng)箏線,,女孩跟在后面追,兩人嬉笑玩鬧,,天真爛漫,,如此看來二少爺確實與尋常孩童無異,。
月仙拉著風(fēng)箏線,望著蝴蝶風(fēng)箏,,笑顏如花,,癡癡地問道:“那種能載人的風(fēng)箏,真的存在嗎,?”
程堂站在旁側(cè)張開雙臂護著她,臉上堅定不移,,異常認(rèn)真地回道:“存在,。”
“那風(fēng)箏能載多少人,?”月仙轉(zhuǎn)過頭,,望向程堂,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顏如花,,天真爛漫。
程堂笑著回道:“它能將整個程府的人都載上去,!”
月仙一時高興,,鼓起了掌,松開了線,,興奮地宣布道:“哈哈哈,,好耶,我要駕著大風(fēng)箏,,把你們都帶到月亮上去,!”
兩人的童言童語,瘋言瘋語,,讓周遭的仆人聽得是直搖頭,。
只見那蝴蝶風(fēng)箏越飛越高,等到小月仙反應(yīng)過來之時,,那風(fēng)箏已是飛的無影無蹤了,。
原本興高采烈的月仙,立刻癟起了嘴,,淚眼汪汪,,就差沒哭出聲來了。
那些仆人們瞧見這一幕,,紛紛遠(yuǎn)離二人,,生怕自己趟了這趟渾水,最主要的還是有只小妖怪在那兒,。
唯獨云染擰干最后一件衣物,,擦干手上的水漬,,向二人的方向趕去。
只見程堂半蹲而下,,用衣袖拭去她眼角的珍珠豆,,溫柔安慰:“現(xiàn)在蝴蝶有它想去的地方了,過幾天我做只蜻蜓送給你,?!?p> 月仙張開雙臂摟著程堂的脖子,小聲啜泣,,輕聲喃喃:“我想去月亮上,,哥哥能帶我去嗎?”
“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了,,那月亮上沒有月宮,,沒有嫦娥,遍地都是石頭和浮土,,荒涼的很,!”
程堂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年初的時候小月仙就嚷嚷著要到月亮上去,,這完全不像是個小孩子會說的話,,究竟是誰在向她灌輸這種錯誤的思想?
云染就站在不遠(yuǎn)處,,這些話聽的是一清二楚,,一個六歲的男孩以成年人的口吻去安慰一個六歲的女孩,這件事本就怪的很,,而且這個男孩竟然還知道月亮上有什么,,這就更加怪異了。
月仙的情緒逐漸趨于平緩,,實話實說道:“娘說我是月宮里的仙子,,本不應(yīng)該待在凡塵陪她受苦?!?p> 云染聽到這里,,頓時明白了,原來月仙之名還有如此寓意,,這取名之人真是才華橫溢,。如此說來,恩姐之名,,乃是上天的恩賜,,這寓意也是極好的。
程堂輕嘆一聲,,古人不知科學(xué)依據(jù),,極其迷信神仙鬼怪,,若是斷然否決她,此后她便沒了信仰,,也便沒了未來,。
“那等你長大以后,我造出載人的風(fēng)箏,,就帶你去月宮,,好不好?”
程堂的言語十分溫柔,,并且細(xì)聲細(xì)語,,不急不緩,說的就連旁側(cè)的云染都差點信以為真了,,更不要說年僅六歲的小月仙了。
聽到程堂哥哥的許諾,,小月仙勾著小拇指,,含著淚水,展露笑顏,。程堂微微一笑,,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
兩人同時笑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云染瞧見這一幕,眼神逐漸迷離,,不自覺得傻笑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程堂伸出手掌,,仰頭望向云染,,得意的笑道:“把冰糖拿出來吧!”
云染緩過神來,,又稍微愣了一下,,腦海中飄過兩個問號,他是幾時來到我面前的,,他又怎會知道我藏有冰糖,?
從袖袋中摸出五粒冰糖,緩緩遞到程堂手中,,云染仍想不明白他為何知曉自己身上藏有冰糖,。
程堂將四粒分給月仙,自己只留了一粒,,卻也沒有立刻吃下肚,,而是偷偷藏入袖袋之中,。之后兩人并排而行,一路上說說笑笑,,云染豎起耳朵聆聽,,發(fā)現(xiàn)盡是些不著調(diào)的瞎話。
小月仙驚奇地問道:“你怎么會發(fā)現(xiàn)她袖袋里藏著糖,?”
“我見她鬼鬼祟祟,,袖袋鼓鼓,定是藏了糖,?!?p> 小月仙垂下腦袋,悶悶不樂地說道:“可大娘不許我們吃糖,?!?p> “你不說,我不說,,大娘怎會知道,?”
小月仙扭頭望向云染,像做了虧心事一樣,,小聲說道:“可是那位姐姐知道呀,!”
云染瞧見恩姐轉(zhuǎn)頭望向自己,下意識地?fù)]起了手,,并回以最溫柔最甜美的微笑,。
“她不敢告訴大娘?!?p> 小月仙歪頭問道:“為什么呀,?”
“因為她怕大娘?!?p> 小月仙想不明白:“有我們這般怕嗎,?”
“她比我們還要怕上幾分!”
兩人聊著聊著,,離開了后院,。
這時,晚風(fēng)一吹,,梧桐樹葉盡數(shù)落下,,銀杏在風(fēng)中搖曳。云染瞧見這一幕,,裹緊衣物,,只嘆了句,今年的初秋可真冷,大寒應(yīng)會飄起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