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風景好，視野好,，王憶看到了四周海情也看到了部隊留下的營房,。

　　營房分為兩部分，整體是南北走向排列,，南邊臨海是原本的官兵宿舍,，一共有十座房屋。

　　北邊是兩座房屋,，這兩座房屋更高大一些,，以前是機關(guān)辦公室,，現(xiàn)在成了村委辦公室。

　　在這二者中間的開闊地帶是原本的軍隊訓練場,，也是如今學校的操場,，上面有一根旗桿，一面五星紅旗在海風吹拂下獵獵飛揚,。

　　王憶沖著紅旗敬了個禮,。

　　王向紅看到這一幕便笑了，又摸索出一袋煙點上了,。

　　他介紹說道：“咱們這個小學是解放后就建立的,，叫解放子弟小學，后來58年統(tǒng)計各村學校,，發(fā)現(xiàn)全是什么解放呀,、紅星呀的名字，于是就勒令咱改了名,?！?p>　　“咱漁家人都沒什么文化，隨便起名叫天涯小學,，這名字便這么沿襲下來,。”

　　小學沒有圍墻也沒有校門,，十座房屋有序排列,，六間房子是班級，兩間房子是庫房,，兩間房屋空置,。

　　王憶走近看，問道：“咱島上現(xiàn)在多少學生,？”

　　房子結(jié)識但簡陋,，有些窗戶玻璃都碎了，島上沒有玻璃補上,，便用紙殼子頂上,。

　　所以哪怕是大晴天、大白天,，這房間里頭還是黑洞洞,。

　　王向紅說道：“學生仔不少，一到五年級都能填齊,，一個班能有十到二十個人,。另外還多了個育紅班，那人更多,，不好說。”

　　王憶咋舌：“我看咱村子也不太大,，竟然這么多孩子,？”

　　王向紅苦笑道：“咱島上人祖祖輩輩都喜歡人多，畢竟出海打漁誰也不知道哪天能撞上個三災五難,，所以家里人口少,，很容易就絕戶?！?p>　　“這樣在計劃生育工作上,，咱王家村是大落后，從沒當過先進,，唉,，老少爺們還是想多要孩子?！?p>　　現(xiàn)在學校沒有教師停用了,，門口上了鎖。

　　王向紅去村委辦拿來鑰匙打開,，一間整潔但破爛的教室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房子內(nèi)側(cè)墻皮翻卷，墻上有馬克思有列寧有高爾基有主席的畫像,，前后各有一扇黑板,，之間擺放著課桌。

　　讓王憶大開眼界的是,，這里的課桌是磚頭壘成的,，上面架著石板抹著水泥面，高矮位置都固定,。

　　沒有椅子,。

　　王向紅及時介紹道：“咱學校就這么個條件，課桌還是部隊臨走前幫咱建的,，椅子要學生仔們從家里帶,。”

　　王憶看著密密麻麻的桌子說道：“這里面桌子挺多呀,?！?p>　　王向紅不好意思的說道：“沒有那么多教師，所以平時學生得并班學習,?！?p>　　“低年級的往前坐、高年級的往后坐,，老師先給低年級講課,，講完了就讓他們寫作業(yè),，再給高年級講課?！?p>　　王憶下意識搖了搖頭,。

　　家鄉(xiāng)的風景很美，可經(jīng)濟,、教育,、醫(yī)療等方方面面的條件很落后！

　　這不是天涯島獨有的困境,，外島各村都是這樣,。

　　所以隨著國家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這些外島都荒廢了,，村里人有點條件便會搬遷進城里,。

　　王向紅看見他搖頭，心便提了起來：

　　“唉,，王老師,，你要是覺得不好辦就算了，前幾年上面陸陸續(xù)續(xù)給咱派了好幾位教師,，都耐不住寂寞,、受不了這艱苦的條件?！?p>　　“說來也是,，在咱這里沒有電影院沒有公園，我聽說城里還有少年宮歌舞廳啥的,，那多熱鬧,？咱這里除了祖祖輩輩過活的本家人，誰能住的下,？”

　　這番話說的心酸,。

　　人終究得認清現(xiàn)實。

　　王憶安慰他說道：“我覺得咱這里很好,?！?p>　　“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時候，美帝武器先進大炮坦克多,，主席說他們是鋼多氣少,，咱們的志愿軍英雄是鋼少氣多?！?p>　　“同樣,，咱們天涯島是書少氣多，城里學校條件好,，那是書多氣少,！”

　　“軍隊里士氣重要,，學生才氣重要，腹有詩書氣自華,，咱一定能辦出個讓城里人刮目相看的好學校,！”

　　開什么玩笑，爺們我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我有四十年的時代優(yōu)勢和資源優(yōu)勢，難道還辦不了個村里小學,？

　　絕不可能,！

　　這番話把王向紅給打動了，他就吃這一套,！

　　王憶一鼓動,，他一手掐腰一手握拳砸下說道：“好！王老師你說的好,！主席同志說,，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你有志氣,，好，好,！”

　　接下來還要解決住宿問題,。

　　王憶指向最南邊臨海的兩座庫房說道：“給我隨便選一間就行，我住在學校里,、吃在學校里,，不把咱天涯小學辦好我哪里都不去?！?p>　　王向紅動情的說道：“王老師,，你是個王家好子弟！唉,，當年我對不起你爹?。]想到你和你爹不但不記恨咱王家,，還回來報效家鄉(xiāng),！”

　　王憶詫異的看向他。

　　怎么突然來了這么句話,？

　　這話似乎牽扯什么隱私,，王向紅說完后便趕忙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去選個庫房，我下午就給你找床,、找人來給你搭建個灶臺——不,，你吃飯還是下去吧,，去我那里，我家不差一張嘴,?！?p>　　王憶搖頭道：“給我搭建個灶臺吧，具體是怎么吃后面再說,，先把學校辦起來再說,。”

　　他準備給自己偷偷開小灶呢,。

　　路上王向紅給他介紹了天涯島子弟的教育情況,。

　　很不樂觀！

　　現(xiàn)在國家還沒有將九年義務教育奉為國策,，沒有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甚至沒有作出《關(guān)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

　　所以現(xiàn)在孩子不上學是不違法的,。

　　以前天涯小學有教師,，島上人家就把小孩送來上學：多數(shù)不是沖著學知識來的，是讓老師給看孩子,。

　　去年開始學校沒有教師處于閑置狀態(tài),，于是多數(shù)人家孩子就不上學了，只有少數(shù)人家的家長有眼光,，堅持讓孩子繼續(xù)念書,。

　　這些孩子沒法在島上上學，只能去鄰近的水花島,。

　　這樣路程是個問題,，在水花島有親戚的可以借宿親戚家，但這是個別人家才有的條件,，其他孩子每天早晚得用船去接送,。

　　開船接送學生不光累還危險，不是怕翻船,，怕的是冬天風寒夏天風熱,，一旦孩子生病那是能要命的！

　　所以王向紅三人發(fā)現(xiàn)王憶可以做教師后才那么激動,！

　　兩間庫房打開,，王憶選擇了東邊一間，光線更好,、窗戶更多,，推開窗子就是面朝大海、鳥語花香。

　　不過這都是想象,。

　　現(xiàn)實是打開后里面堆滿破爛雜物,，風一吹灰塵亂開，有用的就窗臺上一個碗……

　　王憶呆滯：開局一個碗,，其他全靠莽,？

　　中午社員們回家吃飯，不用王向紅動員,，聽說王祥文的兒子回來了而且成了大學生教師,，頓時有人絡繹不絕的來找他。

　　大家伙起初是來看熱鬧,，但得知王憶為了辦學校住在這山上的營房里頭,，他們紛紛掉頭離開。

　　王憶被他們的反應整懵了,，王向紅聽了自己的話后可是熱血激昂，怎么村里人聽了后都跑路了,？

　　離開的村民很快回來了,，最快回來的是他昨天見過的王東峰。

　　壯小伙扛了個袋子,，健步走來后放下說道：“王老師,，你要住這里不能沒有口糧，我家今春多打了點玉米面,，給你送二十斤,。”

　　王憶說道：“??？不、不用吧,，這年頭糧食多金貴……”

　　他話沒有說完呢,，又有人來了，頭上頂著一口小鐵鍋：“王老師,，我老婆回娘家的時候要了口鍋回來,，正好，給你用了,?！?p>　　王東峰笑道：“赫，榮哥你舍得啊,，這鐵鍋是你大舅哥用工業(yè)劵買的,，你老婆好不容易才拿回來呢?！?p>　　王東榮說道：“就是我老婆讓我給王老師送過來,，以后二娃三娃要來跟王老師念書的,。”

　　學校里頭再次開始絡繹不絕,。

　　這次再來人沒有一個空著手的,，有的送個干干凈凈的被單、有的送一床老蚊帳,、有的送個碗送把筷子,。

　　送吃的最多，有人拿一把雞蛋,，有人抱一壇豬油,，有人拎一串咸魚，還有用報紙包了一把鹽的,。

　　這些東西王憶全看不上,，他昨晚隨手送給秀芳的可是滿裝廚房八件套。

　　但他心里承下了一份份厚重的情誼,。

　　要知道對生活物資匱乏的村里人來說,，他們送來的都是珍寶。

　　送雞蛋的人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吃雞蛋,，這一把雞蛋可能是攢了好幾天準備去鄉(xiāng)里換點閑錢補貼家用,。

　　送豬油的人家里頭的菜或許一天到晚見不到油星。

　　送咸魚的——嗯,，這個島上真不缺,。

　　不管送什么，王憶都得承情,。

　　這是他同族對他這教師的最高禮遇,。

　　王憶收下這些東西在心里暗暗嘆氣，這個學校必須得辦好,，他必須得把送來的孩子教好,。

　　人情重過山！

　　王向紅給他帶來鋪蓋卷,、一套鍋碗瓢盆,，說道：“王老師，你這里亂,，收拾起來不容易,，這樣，我再給你調(diào)撥個勞力過來,?！?p>　　“讓大迷糊來，大迷糊最能干雜活臟活?！眿D女主任劉紅梅挑著擔子走來,。

　　擔子兩頭各有一個水桶，里面是滿滿當當?shù)那逅?p>　　秀芳也來了,，帶著廚房八件套要還給他,，還說道：“這半天沒見，我不能叫你弟弟要叫你王老師了,？”

　　王憶不好意思的說道：“什么王老師,？你要叫我——王校長，這學校就我自己一個教職工,，山上沒老虎,，猴子是大王啊,！”

　　這個彎拐的沒有技術(shù)含量,，可對于這時代來說是個大彎，眾人反應過來紛紛大笑,，都說他真會開玩笑,。

　　王憶也笑，滿心的感嘆：真是個淳樸簡單的年代?。?p>　　不過他堅定的拒絕了秀芳給的廚房八件套：“送出去的禮物潑出去的水,，你要讓我一個男人說話不算數(shù)么,？”

　　秀芳還要推讓，王向紅習慣性揮手說道：“秀芳你收下吧,，這是王老師一片心意,，這樣，咱把家里的床再給王老師送來,?！?p>　　“還有王老師這間房的門窗也得修修，玻璃不好補,，咱村里沒有玻璃票了,，先把門窗裂縫補補吧？”王東喜說,。

　　王憶詫異：“這都1982年了,，買玻璃還用票嗎？”

　　王東喜說道：“好像沒票也能買,，但有票的優(yōu)先,，沒票的還得多花錢吧？”

　　秀芳說道：“先不用管玻璃，我們家里恰好有一些老魚膠,，我給王老師都拿來吧,，魚膠混上木屑最能修補門窗了?！?p>　　你一言我一語,，先把教師宿舍的框架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王憶用不著怎么費心思,。

　　他逐漸理解了王向紅堅持過大集體心思的心思,。

　　像王家村這種在一個封閉海島的集體，只要不分家那大家伙心就在一處,，有什么事大家一起上心,。

　　同樣，事情得辯證的看,，有些事就是大家都不上心……